闵四娘皱了皱眉，“六爷……太太真的是这么说的？”
“太太早ຉ就有言在先，常安宁若是向我要花用，我自去帐上支就是了。”
“别怪她，别说小孩子看见这印子怕，我看见了也怕。”闵四娘说道，“起来吧，吃块糕压惊。”
“毛毛燥燥的。”银玲瞪了她一眼。
蒋至先见他喜形于色不由得长叹一声，“你啊！你若有你大哥的一半！我也——”蒋至先说到这里，只觉得眼前一黑，脚๐下一软……蒋佑昌还没有回过神来，蒋至先已经结结实实地摔倒在了地上。
奏章上的朱批只有了了数字，却看得蒋佑昌心中一喜：朕早知你父子忠义，自不会让无义小人害了你们。
常安宁把椅子往蒋佑昌那ว边挪了挪，“你劝劝你二哥吧，做事要留余地，他派人抓了吴文道的小儿子和爱妾，吴文道爱妾情深，为了这个妾都不肯娶ດ正妻，所谓祸ຖ不延子女亲眷——”
“他怎么了？前阵子追着我二哥咬着不放，这阵子消停了。”
“请问这位仙长是哪家道观的？姓甚名谁？”
“老爷亲自派人到เ我的庵堂，让我出来管一管你。”朱么娘扫了蒋佑昌一眼，又看了一眼那ว个道士，只见那道士五十岁出头的样子，灰童颜一身织锦的道袍，看起来仙风道骨颇有神通。
他看了一眼张月娘，站了起来，“出去。”他一挥手，薛家的人也都散得干干净净。
薛文炳握着那血书手微微的抖，外面的吵闹竟像是没生过一样，只见那血书上写着——月娘吾妻：当初你我为结永世之好，相约嫁入蒋家，没想到却入虎狼之穴，身处豺狼之ใ家，战战兢兢苟活至今，没想有那恶毒小人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更有蒋佑昌禽兽不如欺我、辱我、害我无颜苟活于世，只盼来生来世我为男来卿为女做一对平常夫妻男ç耕女织平常度日，得岁月静好相伴一世安稳。
薛静安用被子把自己围得紧紧的，三伏天里仍撂下了帐子，门窗关得极严，丫ฑ鬟婆子一律被赶到了外屋，闵四娘和张月娘进屋的时候，扑面的一股热气，差点被把两个人熏个ฐ跟头。
“她再怎么不耐烦，咱们也要去看看她呀。”闵四娘拉了张月娘的手，“走吧，咱们俩个一起去。”
闵四娘原本从没见过益阳公主，如今一见有些吃惊，如今已经是花甲之年的公主穿着全套的公主冠服，手拿御赐的凤头杖端坐在正堂主ว位，蒋吕氏低头服侍在侧，连蒋至先也是坐在下陪客，朱么娘跪坐在地上不停地抹着眼泪，朱夫人站在朱么娘身侧，一脸的愤恨之色，这显然是已๐经斗过一轮了。
秦玉珠跟朱么娘最好，心里面对蒋吕氏也最不服气，自然是第一个往里面走的，后面的媳妇们按照长幼顺序也都进了屋。
腊梅在那里面不说话，一屋子的丫头的眼神刷็地一下都放到เ她身上了，她又不是傻的，做了二爷的通房自然是丫头们里的靶子，她现在说什么เ都是错。
“你在那里摆的什么苦瓜脸？我出了满月本是喜事，你们一个个ฐ的倒愁眉苦脸的，像我欠了你们银子似的！”
蒋家这边要做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往来吊唁的人马络驿不绝，就连天昭帝也亲自下旨ຈ旌表蒋佑明，下旨亲封蒋佑明为三品光禄寺大夫，蒋林氏三品诰命夫人，以抚爱臣丧子之痛。
“好，回来就好。”蒋至先拍了拍蒋佑方แ的肩，“咱们蒋家的擎天柱倒了啊！倒了！”他说完之句咳了两声，半天才喘匀气，不过是十天左ุ右的工夫，原本保养极好如四十许人的蒋至先已经老态尽显，乌黑的两鬓如霜染般的白了大片。
闵四娘笑了，是怕孩子小了太“好生”了吧，“二嫂果然是个想得周到的。”说起来有趣，这一桌子上坐的奶奶，有三个提起来屋里都要添丁，生孩子的却不是她们。
“大夫说五月里生，现在肚子显怀了。”朱么娘也是轻描淡写，“我如今是时时盯着她进补，她做姑娘的时候太瘦了，怕孩子生出来身子不好。”
丫头们都吓得不敢吱声，蒋至先挥了挥手，“去，把我书房里的瓷器字画都拿来，让太太使劲儿的砸。”
蒋至先环视已经被砸得差不多的屋子，坐到唯一还算完整的楠木太师椅上，“还有没有旁้的瓷器了？”
“老大媳妇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蒋至先看了眼林慈恩，就在正位上坐定了。
蒋吕氏也赶紧站了起来，“老爷……您怎么回来了？”昨夜蒋至先是在姨娘那里过的夜，饭也送到了姨娘那里，没道理这个时候回来……难道是……蒋吕氏咬了咬牙……知道自己้这一次失算了，她心里不停地盘算着，是谁给大房通风报了信？是谁找来的蒋至先？她虽有千般算计，在蒋至先面前她也是不敢算的。
那坊主先说恭喜，后又说她被一户大户人家相中ณ了，要买去做外室，只是这户人家的太太要先看一看她。
她本想着就算不似闵四娘所说，她能因此搭上蒋佑明，伺机除了他也是好的，却没想到闵四娘竟神机妙算，蒋佑明走后第三天，引春坊的坊主ว就找了她。
“可是这个生日时辰也不对。”满嬷嬷说道，“当初换庚帖的时候，太太请通天观的掌院道长算过，说这是个ฐ假时辰，是旁人编出来的，这个ฐ时辰生的人，是短命夭折的命，绝计活不过三岁，当初为了这生日时辰的事，太太想要退了庚帖ຆ，后来是老爷的力主，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把这事给否了，硬把亲事给订了下来，太太越想越不对劲，派人去江西蒋家宗祠细查了，宗祠祖谱虽被改了，可有亲家当年的老人儿还健在，总算把这事查清楚了，大爷生母不是现在的亲家太太吕氏，是……老爷的原配赵氏，大爷不是癸卯年生人，是辛丑年生人。”
蒋佑明愣住了，他并不知道母亲蒋吕氏是什么时候嫁进的蒋家……只以为是母亲进门喜，有的他……难道他是……可若是如此，万不能给他嫡长的名份。
“补个笔帖士呢？”
“我原也想过帮他寻个ฐ事做，可是他那个ฐ老娘实实的不讲理，让他经商吧，他娘说入了下流了，让他做个小吏，他娘又说耽搁他读书。”
陈家上下防范严密，蒋家就算知道陈家在书房有密室也不好成事，恰逢陈雨霖的兄长新得一子，蒋佑昌为避嫌特意没去，跟陈雨霖回娘家的除了陪嫁的丫头之外，就是雪梅和仲秋两个ฐ通房。
当初陈元年从瓦刺人手里得了蒋至先一份重要的罪证，正在等待时机交给圣上，一次扳倒蒋家，却没想到风声从瓦刺๐人那里走漏，蒋佑昌故意引着陈雨霖说陈家的事，陈雨霖与他夫妻恩爱，防心渐去，无意间说起小时候自己和兄弟们在父亲的书房玩躲猫猫，被忽然出现的父亲吓到，摔了父亲的汝窑笔洗，结果被父亲大骂一顿差点传了家法，她本是父亲的掌上明珠，那一次父亲骂她骂得最狠。
此刻邵姨娘却是点着蒋佑明的胸口发着牢骚，“旁人道男子多薄幸，我偏不信，我既跟了大爷，就是要一生一世的在一起，可谁知如今我有了身孕，大爷来得便少了，可是嫌弃我臃肿难看不能ม见人？”
“大奶奶真的是大度贤良人，这份胸ถ襟气度，实在不是那起子蝎蝎螫螫的小人能比的。”
“媳妇只是尽力罢了，如今媳妇进门多年无有子嗣早就日夜难安，早就劝二爷纳偏房传香火，二爷就是不听，幸好有太太做主ว，媳妇也算是了了一番๘心事了，只盼着司马妹妹能早日为蒋家开枝散叶。”朱么娘这一段话不知道背了多久了，说得流利异常，看见周围人掩饰不住的惊讶时，她心里的那份酸楚难过，慢慢变成了淡淡的得意，你们以为我傻，以为我不会演戏，我演起戏来不比你们差。
“老二家的，你今天这事办得好。”蒋吕氏说道。
“如此的话，六爷就陪我坐会儿吧。”闵四娘说道，没过一会儿小沙弥送来了煮好的姜茶，交到เ守在外面的蒋佑方แ的从人手里，那从人又将姜茶递进了屋里，这才由á银玲端着到了闵四娘面前。
“那碑林我才不爱看呢，是我觉得你们这些人怕是会喜欢颜真卿、欧阳询的字之类的，这才要带你过去看看，那里面还有我们家老爷子写的碑呢，我们家老爷子字也算有名的。”
不敢随意吃大厨房送来的饭食，连水都不敢多喝一口，只与自己的丫ฑ头换下人的饭菜吃，生怕中了朱么娘的计。
雪梅自从怀了身孕，就谨小慎微，如今虽说是朱么娘变了，蒋家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有孕的事，她也算是在蒋家长辈那里标了名挂了号了，可是却日夜不敢安枕。
“那院子是我二哥原先住的。”蒋佑方说道，“你嫁进来的时日短，怕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
“那是因为蒋家慈善不忍见孤魂野鬼没了着落。”闵四娘笑道，“六爷啊，咱们府里那间被紧ู紧的锁住的院子是怎么เ回事？我听丫头们讲得神乎其神的，都说是进了七月就要躲着那ว院子，那ว院子吓人得紧。”
“既是如此，这事我就交托给三嫂了。”
“哦，原来如此，这次的事我们私下议论是二嫂小心眼了，既然六弟妹如此大度，她若是不去岂不是真要伤了大家的情义？六弟妹你放心，就算是生拉硬拽，我也要把她弄过去。”
闵四娘自己้有言在先说要打叶子牌，也只好佯装病弱却强撑精神着她们一起打牌，混了个小输，大奶奶林慈恩却是大杀四方，一家吃三家，越打越开心。
正说着呢，大奶奶林氏林慈恩进来了，“谁说要打叶子牌啊？”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银玲在帘外给她打了个手势，她立刻露了愁容出来，“金玲啊，你说二嫂要是跟二哥因为ฦ我而吵起来了，我可怎么办啊？”
这戏码她想想就生厌，蒋吕氏最是护短不过，儿子有千错万错都是媳妇的错，媳妇有千好万好，儿子一说不好，那就是不好。
闵四娘看了她一眼，“昨日匆匆一见未曾叙谈过，郑妈妈果如传闻般是个再慈和不过的人。”
“郑妈妈请坐。”闵四娘借机躲开了蒋佑方的手，郑婆子本也是在这屋作威แ作福惯了的，听见这位瘦弱的六奶奶说了句让坐，就捡了了个海棠花形的杌子坐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黑发如墨，面色青白，指甲又青又黑长过半尺的红衣女子，“你跟我走吧，你若不跟我走，蒋家早晚会再找到有真正道行的道士，到时候你灰飞烟灭，真的要冤沉海底了。”
“我知道你不信这人间还有人性，还有人知道报恩，可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涤尘又继续说，“我从来没对旁人说过，我本也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只是从小就与众不同，天生的阴阳眼，才被父母所弃，所以——”
朱么娘牵着被面色陡然变化的祖母吓得脸色白的蒋姝，随着闵四娘和一屋子的奴婢出了屋，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里面不停地传出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裴大贵家的站在墙角看蒋吕氏扔着东西，心里面不停的怪自己不够谨慎惹火烧身，万一蒋吕氏知道了她和蒋佑方暗中谋算……
“太太，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蒋吕氏将手里的花瓶扔了出去，坐在椅子上喘气，“说！”
“太太可记得二爷和六爷说过的，益阳公主府里养着的龙道婆说蒋家劫难的解方是……”裴大贵家的偷眼看蒋吕氏的脸色，见蒋吕氏渐渐有了悟之色，不由得松了口气，只要蒋吕氏能听进去她的话就成，“难不成所谓的替身竟是——蛇？”
“他们是怎么得着我的血、头和内衣的？”
“太太，您跟奴婢说的话，转眼间宫里都知道了，不是太太说的，奴婢知道不是奴婢说的，这屋里……”裴大贵家的忽然声音渐轻，慢慢地往窗外走，猛地推开窗，窗外却空无一人……
“好了，你当那人是傻的吗？这个时候还敢再来一次？我看你是越来越没用了！哑仆呢？”
“蛇死了，哑仆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已然没了气息了……”
“便宜她了！”蒋吕氏说道，“你也是个ฐ没用的，哑仆都知道殉了，你……”
裴大贵家的立时就跪下了，“太太……”
“哼！你就是吃定了我身边没剩ທ下几个可靠的人了才敢越来越懈怠！整日昏昏沉沉应付差事，连我身边的人都管不好！你还能干什么？行了！你收拾收拾，明日回乡下养老去吧！”
“太太！”裴大贵家的跪倒在地，她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蒋吕氏的事太多了，蒋吕氏不可能ม真正放她回乡下养老……
“你一个人养老了，你们全家才能好好的，不然我让你的老伴和儿女都……”
“太太！太太！谢太太体恤奴婢，谢太太……”裴大贵家的不停地磕头，暗地里却咬了咬牙，似是有了什么打算。
闵四娘坐在妆台前梳头，金铃把最后一件饰收进盒中ณ，锦环收好了衣裳๙，银铃捧着一盒子香膏进了屋，“六奶奶，您让奴婢找的西洋香膏奴婢找着了，不知道让谁放到เ库房的架子后面了……”
闵四娘接过那盒子，掀了盖子，里面是微黄泛着油光的膏子。
“这香膏夏天用着油，也就是这些日子干得厉害我才想起来了，等会儿你们一人拿点子走，趁着还没坏赶紧的用了。”
闵四娘给身边的丫头们分了香膏子，摸摸头，“银玲啊我头有些痒，你替我篦篦头，今个儿银玲值夜，你们没事儿就都下去吧。”
待她们都出去了，屋里只剩银玲和她，银玲笑了笑，“六奶奶猜得不错，果然是她通风报信了。”
“倒省了咱们的麻烦。”
“还有呢，听说裴大贵家的被太太赶回乡下……”
“她这些年为虎作伥倒是得了善终了。”闵四娘冷笑道，“不必管她，她若无有退路怕也活不到เ如今，我倒要看看她会如何。”
“您的意思是……”
“好戏在后头，太太这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