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一路到了城门前，守城的人事先得了庞贵妃的关照ั，破例在半夜里开了城门放这一行人悄悄的出京，蒋家牵扯太大，无声无息地出京，各方แ人马都乐见。
她若是会回娘哭诉撒娇的也就罢了，她这个ฐ“女儿”也确实不讨喜，如今这样闵四娘倒觉得更轻松些。
蒋多福身量不高，精瘦精瘦的，生得一张忠厚老实的脸，进屋时在门边就跪地磕了个头，“小的给六奶奶请安。”
“请他进来。”蒋家内宅是裴家和牛家的天下，外宅则是得了蒋至先赐姓的“蒋家”天下，蒋总管名唤多福，据说是在江西就跟随着蒋至先的忠仆。
“太太的意思是——”
“她这么说我倒放不下心了。”
外面能怎么样？圣上又是一连三个ฐ月没有上朝，就算是有各地与京城“清流”大臣无数的折子说蒋家的不是，也没有一份能送到圣上手里的，倒有好些落到了蒋佑昌的手里，蒋佑昌不是个容人的，一时间京城血雨腥风人人自危。
“你二哥平日报喜不报忧，你跟我说说外面怎么样了？”
“大人您的意思是——”
蒋佑昌冷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的手段，都审了一天了，万户春还能艺绝京都吗？这辈子怕是站起来走路都难了吧？你们若真的有惜才之心，索ิ性打死了他，省得在这世上零碎受罪。”
这句话像是炸雷一样的在蒋佑方的耳边炸响，是啊，为何自从他记事起，就不记得常太太往来于蒋府呢？按理两家若是世交，常家应该与蒋家常有来往才是？可就算是三节两ä寿也不见两家礼尚往来之事，莫非这里面有什么缘由？
“可我嫁进府中快两年了，为何未曾见过常太太呢？”
闵四娘瞧着她们，脸上就带着三分爱怜，像是怎么样都瞧不够似的，“六奶奶这么喜欢女孩子，等过了孝期就要个闺女如何？”门外有人朗声说道，闵四娘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站在门外的原来是——蒋佑方。
小丫头子们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像是抽条最快的时候，进府的时候一个ฐ个还个ฐ头小小一团孩子气，如今已经长高了不少，模样也长开了，她们都是府里的世仆之后，虽说是丫鬟，也不比外面平常人家的姑娘差ๆ。
“老爷五十大寿的时候就预备下了，我吩咐小的们又重刷了一遍漆。”朱么娘说道，闵四娘这才知道蒋吕氏让朱么娘替蒋至先预备后带了，这本也不算什么，举凡老人过了五十总要点好吉穴备好棺木，一年拿出来刷一遍漆，若是病了预备后事也是为了“冲一冲”。
“你也不必拿话安慰我。”蒋吕氏一边哭一边说道，见朱么娘也进了屋，抽咽了两声，慢慢止住了泪，“我让你预ไ备的你预备下了吗？”
“吴文道的妾——颇็有些姿色——”
“他还不放人？”吴文道竟对二哥服软了——显是极爱妾室跟儿子，二哥得了便宜就该将人放了，吴文道为妾与儿子服软必然会自觉羞愧，自会避开蒋家——
“你拿这药丸糊弄旁人倒是可的，可纯阳宫的药丸ฤ我见过，不是这样的。”朱么娘笑道，“当年那纯阳宫随信送来一匣子药，圣上不缺药丸ฤ子，都赏给宗室了，我外祖母也得了几颗药丸子，纯阳宫的药丸子蜡封上都有印记，至于什么เ样就不能ม与你分说了，免得你再出去骗人，来人把他给我叉了出去。”
道士看了一眼蒋佑昌，见蒋佑昌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个蜡丸，朱么娘没有亲自去接，喜嬷嬷接了药丸递给朱么娘，朱么娘一看见那ว药丸就笑了。
“你说什么是真的！什么是真的！”蒋佑荣大声地吼道，蒋佑临使劲儿地拉住他，“二哥！二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被蒋佑方紧ู紧抱着的蒋佑伍大声地喊着，“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四嫂难道要学那倾国倾城的李夫人不成？我们可不是汉武帝ຓ……”
“我生了病，貌丑不能见人。”
益阳公主脸上又重新า挂上了笑，“亲家太太，我们之ใ前说到哪儿了？”
“是。”这次不光蒋家的奶奶们要应声，就连蒋吕氏也一样要垂听了。
“太太是关心则乱了，二爷自有分寸。”
“老六家的是个心慈面软的，邵姨ถ娘失了靠山，见她性子软攀伏过去也不算什么，把这事当成一回事了，倒给了邵姨ถ娘面子。”蒋吕氏说道，“倒是老二，如今他是咱们府里的顶梁柱了，可那好色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别弄出个孝期生子的丑事出来。”
蒋至先这回是连一点的力气都没了，就是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愣，蒋家的人乍一听这个消息，又是一阵子的悲声大作。
这边刚刚送完蒋佑明一家四口，那边远在江西老家的蒋家七爷蒋佑良一身重孝的回了蒋家，跪地报丧：“老太太头年就生了几场病，二月二十不知道从哪个碎嘴的下人嘴里听说大哥一家子都没了，当场就吐了血了，纵使是换了几大夫用了无数方แ子都没能醒过来，三月初七晚上醒来说了几句话，人就没了——”蒋佑良一边说一边哭，他如今年龄也不大，不过才十六岁的孩子，虽一路上有管事仆从伺候着，却难掩满面的凄色，一张小脸又黄又瘦的，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修姨ถ娘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窗外的那片天，这京城里样样都好，处处入目皆是富贵大家气象，可这天怎么就这么小呢，屋宇一片一片的，放眼望去处处都有一双眼睛，倒没有在地方时自在。
如今蒋吕氏真的是春风得意——闵四娘偷眼看皮笑肉不笑的林慈恩，心里想着是要推谁一把——
这两口子这样互相抖落丑事，倒连累得这一屋子的下人恨不得立刻刺瞎自己的眼睛扎聋自己้的耳朵。
“我有没有原配，你不知道吗？”蒋至先说道。
“媳妇写——县尊大人台鉴：宝月庵是佛门圣地，庵产皆是几代香客供奉佛祖之ใ用，余听闻常有宵小欺凌，田租无着，致修行之人衣食无着，心中不忍，望贵县照ั应一二。”
“你信上都写了什么？”
“我家老爷已经年过五十，你若跟了他，怕也没几年好日子过，这男人啊，不如手里的银子实惠。”
“太太真会说笑，我这不就是脱离苦海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岳母为何不早早把此事告知我夫妻二人！”
他这次被害得蹊跷，原想是蒋家宿敌下得套，想要害他们父子失和，如今想来他在父亲那ว里失了宠，占了他位置的自然是——
林慈恩在自己屋里读着兄长派人送来的信，一看信里的内容，不由得眉头紧锁，“大奶奶，出什么เ事了？”
“锦环啊，进屋陪我说说话。”
仲秋说得另一件事涤尘以为更重要，闵四娘却只是略๓扫了一眼，将信重新合上，卷成一卷用烛火点燃……
本来指证蒋家的铁证，变成指证陈家的铁证的事一直是她心里的结，她也曾对雪梅起过疑ທ心，如今看来，真的是她识人不清引狼入室……若早知如此，当初她必定不会让雪梅死得那ว么容易！
蒋佑明亲了她一下，“我那都是逢场作戏的，我这心里啊，只掂记着你跟咱们儿子。”
邵灵云是个精明的，又因林慈恩外表慈善，入门后并无为她与她，蒋佑明对她宠爱有加，虽非专宠却也是头一份了，如今又有了身孕，自是与旁人不同，这捻酸吃醋大妇做起来有份，年轻貌美的妾室做起来，倒让人从心里往外的甜。
她嫁进来之前父亲言道：“你别ี以为ฦ做偏房委屈，也早早收了跟那妖道飞远的心，他日你若替蒋家二房生下子嗣，扶正也未可知，到时候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
说到亲事，就差了那ว么一口气了……
“你又有何事？难不成又要送礼？”
“蒋佑方被他那个姓常的朋友叫走了，剩下的人都‘睡着了’。”涤尘解答了她的疑问，“所谓大家规矩，不过如此。”
“姑娘……”三岁主，百岁的奴，雪梅虽是姨ถ娘，见了嫡出的姑娘还是要矮半头的，“我只是看着姑娘玩耍，想着姑娘就要有弟弟了，替姑娘高兴。”
见雪梅这样盯着自己，立时就发作起来，“你做什么看着我？”
“六爷是个好人。”蒋佑方这人，志大才疏一肚子草包，却也有正直善良的一面。
“所谓罪不及出嫁之女，蒋陈两家的婚事是圣上赐婚，圣上断不会因为ฦ陈氏女而怪罪蒋家，太太却一定要逼死‘二嫂’，当年我人微言轻的，说了几句就被太太狠狠的打了一顿。”
蒋佑昌皱了皱眉，转身出去了，想了想就往跨院厢房姨娘们住的地方走，穿过了抄手游廊到เ了婉娘的屋子前，见婉娘的屋里也熄了灯，只有小丫头点了盏气死风灯在廊下绣花，“你们姨ถ娘呢？”
“我们奶奶去六奶奶那里赴宴了。”
秦玉珠没过几天也带着儿子走了，据说是要随着被丢官罢职被遣回原藉的秦家一起过活，秦家好歹未被抄家，虽为保活命伤了大半的元气，好歹在老家也是良田千倾的大户，不会差他们母子一口饭吃。
她一个出嫁女，赤手空拳带着两ä个姓蒋的男孩，其中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一辈子生性好强，最会捧高踩低，从此之ใ后却尝尽人间辛酸滋味，秦家二老过世之后，更是只余茅屋一间薄田十亩，苦渡日月，这活罪竟似受不完一般。
至于蒋吕氏，彩蝶将她和惠心一起带走，走前对闵四娘磕了个头，“奴婢等着六奶奶和六爷。”
“我知道你是忠的，你走吧。”闵四娘说道，牛家到เ底是一家子的“聪明”人，戏要演就要演全本，如今他家不把蒋吕氏带走，安闵四娘的心，暗示ิ风声过后闵四娘和蒋佑方可以退居牛家庄，闵四娘闹将起来，那些蒋家藏在牛家庄的银两、财物可就保不住了。
送走了蒋吕氏，闵四娘从银玲贴身的小衣里拿出了银票，秦玉珠到เ底是个傻的，人人都会查当家奶奶的贴身衣物，却没有人会查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全家藏住银票的，竟然只有闵四娘一个，她拿了两张一百两的分给锦环、金玲一人一张，“我已经叫人往你们家里捎信，明日就有人套车来接你们走，这银票是我给你们的嫁妆，你们回家好好嫁人了吧。”
她又拿出了散碎的银子，一一安排了别的丫鬟、姨ถ娘的去处，到了凤姑那里，凤姑只是一笑，“我回江西。”
“嗯。”闵四娘点头，伤了银玲的就是凤姑，她才是一等一的真正高手，难为凤姑跟着她们装ณ了这么久ื。
“六奶奶？”
“嗯？”
“六奶奶身边剩ທ下的这个丫ฑ鬟，好身手。”原先凤姑与闵四娘没见过几回，更别说见过她身边的丫鬟了，如今与银玲低头不见抬头见，已然什么เ都明白了，可明白了，也晚了。
“多谢夸奖。”
后人传言，蒋家六奶奶，散尽私藏的银钱与满府仅剩ທ之人，身边只余下蒋八爷蒋佑常与数名仆妇，没想到却因为散财而被贼人盯上，月黑风高之ใ夜，杀声四起，火光冲天，一场大火过后，蒋家小院再无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