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多谢多谢。”易烨连连拱手，“我的箭术，就是全用雕翎也射不中香头，我压根就不存这个ฐ念想。你还是去问问别人吧，可别为ฦ我耽误了你的财路。”
赵钟汶神情有些异样，不过抿着嘴，什么也没说。
子青龇了龇牙，挤出笑意。
“真没事。”
易烨直直往榻上一倒，哀叹道：“再这么操练下去，我也吃不消เ了，再说，就算我们受得了，我瞧那马也受不了。”
子青接过去，到屏风后自己涂抹，亏得她胳ฑ膊软，连后背也能自行涂ิ抹。
“说起来，此人也是李广军中之人，”高不识笑道，“若论起技巧，他的箭术其实与李广不相上下，甚至在力气上还不及李广。但此人心极静，临阵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势，像他那般从容气度之人，我此生再未见过。”
霍去病嚼着鱼肉，虽未出声，双目也看着高不识，显然也是等着他说。缔素在旁้，他素า来最恨李广，此时知有人箭术高明于李广，心中自是大乐，直瞅着高不识。唯独子青一人，仍是低垂目，目光只落在火堆之上。
霍去病未料到她会拒绝，微挑起眉，存心抬杠道：“你这话的意思是，将军我若有何意外，倒是无须ี理会的。”
子青微楞，下意识地就想回绝：“卑职是医士，恐防意外，还是留แ下来待命为妥。”
“诺。”易烨紧张地回想了一下，“凡各官兵……”
“军规之中，关于旗鼓一节，你且背来与我听听！”霍去病一改闲聊语气，坐直身子，命道。
饶得是蒙唐，在如此暴雨中立了这般久，腿也微不可见地有些打晃。他略๓挺了挺早ຉ已僵直的背脊ิ，面无表情地看着千多名士卒……
雨势终于慢慢转小，而众人所期盼的传令兵，却始终未见身影。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吃烤全羊去了么？难道是蒙唐……”赵钟汶第一反应便是蒙唐故意刁难他们。
然后是缔素连蹦带窜地出现：“老大！”
李敢一矢中的，蒙唐之箭则没入草丛之中。
士卒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尽头明灭不定的点点暗红，屏声静气，两声清脆的弦响划ฐ破这片死寂，利矢破空疾出——
“诺。”
在来之ใ前，李敢只与霍去病在长安城中见过两次，也并无交谈。他深知霍去病身为卫子夫卫皇后与卫青卫大将军的外甥，身份自是贵不可言，且又勇冠三军甚得圣上宠信，料想其人多半自视甚高，故来之前便已做好送完弩具即被遣回的准备，倒未料é到霍去病竟会主动邀请他往振武营。
校场另外一边火长向赵钟汶招手，似有事交代，赵钟汶忙过去。
易烨想到那两ä名医士离去时满面春风的模样，还有帐中ณ所剩的跌打药酒，现下总算是明白其意。
子青尚未想到เ，赵钟汶已经替她答道：“他个头与你差不多，我看还是用短铩便利些。……你说呢？”他转头问子青。
“你想用什么兵器？”缔素问她。
“我要听老实话。”
子青沉默片刻，诚实道：“十八。”
子青快步冲过去想扶起她来，后者却恍然不觉，目光空洞洞的，径自动也不动。
“夫人！”
见状，霍去病冷哼了一声：“这种傻乎乎的道理，是谁教你的？”
子青深吸口气，按捺下胸中想反驳他的恼意，压抑着语气淡淡道：“是我爹，他说过——功成不必在我。”
闻言，霍去病怔了怔，垂下眼帘ຈ，低低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功成不必在我……”他微扬眉看向子青，似笑非笑道，“那你如何建功立业，加官进爵？难道永远做个ฐ下层医士？”
“我没想过，只想做好份内之事。”
“什么事才算份内之事？”
自外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凉意慢慢地渗入帐内，子青有点恍神，沉默了半晌，低道：“……命里事。”
她的声音很轻，让人听了却觉得有千斤重的铁砣一般，直拖着人往下沉去，连喘气都甚为ฦ艰难。霍去病深吸口气，竟也不知该说什么——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他这样的年纪，哪来这样的沧桑。
一时间帐内静悄悄的，无人说话，只听外间的雨声下得愈紧了。
“你的手……”霍去病回过神来，留意到子青手背上的抓痕还在渗着血珠子，心下没由á来的一软，把琉璃瓶往案上一挪，故作漫不经心道，“看你年纪小，今日就便宜你了，擦这个药吧。”
“卑职是粗人，犯不上用这么เ好的药。”
子青自己朝手背上呸呸吐了两ä口唾沫，随意抹了抹，便算是治疗妥当了。
看得霍去病一脸嫌恶，直皱眉头：“没想到เ我军中的医士竟然是这样，你……”
他话未说完，便听帐外有人禀道：“将军！”
“进来。”霍去病听出是赵破奴的声音。
赵破奴顶ะ着斗ç笠，披着蓑衣就进来了，夹带着满身雨水，朝霍去病喜道：“将军，最新一批柘木弓送到了！”
霍去病脸上倒不见喜色，皱眉道：“这批弓半个ฐ月前就该送过来了，怎得拖到เ现在？”
赵破奴笑着回道：“这次押送，李敢也跟着来了。”
听到李敢二字，子青身子僵了僵，神情顿有些不自在。
“他倒是老实，知道误了期，赶着来挨骂……你去让他过来，我有话要问。”霍去病直摇头。
“诺。”
赵破奴依命而去。
子青默默地往门口处退了一步：“卑职告退。”
“嗯。”霍去病有事在身，也没空再理会她，“等一下……”他将帐外守哨的士卒唤进来，命他把身上蓑衣斗ç笠都脱给子青。
“不用。”子青心想淋回去也不算什么，以前操练时所淋的雨可比眼下的雨大多了。
“穿上！哪来这么拗的性子。”霍去病不耐道。他自己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朱红漆匣，打开匣盖，内中整整齐齐放置着数十支银镞雕翎箭。他从中取出三支，递给子青……
子青愣住，因不明何意，也不敢冒然伸手去接。
“拿着！”霍去病瞧她神情，又补上一句，“借你而已๐，我不管你给谁用，不能弄坏，月末考核之后便需拿来还我。”
子青再无犹豫，接过箭来放入箭箙，沉声谢道：“谢将军！”
外间赵破奴的声音传进来：“将军，李敢来了。”
“进来！”霍去病懒懒坐回榻上。
李敢进门的那一瞬，子青将斗笠扣上，低低压在脸上，然后才穿上棕蓑衣，沉默着退了出去。
“李敢参见骠骑将军。”他朝霍去病单膝跪下，不卑不亢地行军礼ึ。
霍去病已在案前坐好，先前的笑意早已๐收敛起来，也不客套，直接冷淡道：“这批弓半个月前就该到了，你们足足拖延了十四日，可知罪？”
李敢平和回道：“只因北麓今年气候异常，竟一连下了近二十日的雨，弓身难烘，故而迟了半月，还请将军恕罪。”
“我倒是想恕罪，可你们这一来，误了我操练的大事，这又怎么算。”霍去病不依不饶。
“弓身如不尽数烘干，韧度有变，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批弓虽也可在半月前赶出，但论其质，却是不可同日而语，还请将军明鉴。”
霍去病本还想再为难为难他，但见李敢神情从容，便失了些兴致，抬头吩咐赵破奴道：“你去振武营，通知他们换弓一事，晚饭之ใ前，务必把所有旧ງ弓收齐，等候明日放新弓。”
“诺。”
赵破奴领命，急匆匆地走了。
帐内仅剩ທ下霍去病与李敢二人。李敢仍然半跪着，未敢私自起身。霍去病盯了他半晌，才懒懒地一挥手：“起来吧……”
“谢将军。”
李敢起身。
“你既知罪，就该认罚。”霍去病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今晚正好有操练，你可愿随我一同去？”
听他语气转变，李敢知道对于兵器延误一事，霍去病是不欲再追究下去，悄松口气。加上他心中也极想看看霍去病所操练出来的兵马，能跟着去，便是累些也值得，当下毫不犹豫应承：“听凭将军吩咐。”
“好。”霍去病目光中有些许笑意，打量了下他：“你先去歇息吧，到了夜里，我自会派人去唤你。”
李敢依言出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