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将腿缩回被衾中，勉强笑道：“以后还是我自己擦药吧。”
“留下疤痕也不要紧。”霍去病替她上过药后，故作轻松笑道，“反正除了我也不会有别人瞧见。”
想象着那ว时候将军的模样，子青忍不住笑开。
“小时候闯祸ຖ将娘亲惹恼，气得不许我出门。”霍去病唇边笑意顽皮，“想讨她欢喜，我便得起个大早，在她门口候着，听得她一起身，便低眉顺眼地端盆送巾进去，再缠着给她梳头。她若许了，多半也就不恼了，我当日便可再出门玩去……”
星光下，风卷起沙尘在空中划ฐ过一道道灰白的痕迹。
她的声音夹杂在风中被送至阿曼的耳畔，被压抑在胸中许久的热流直冲上头，阿曼勒住缰绳，死死地咬紧ู牙关，泪流满面，终只微微侧了下头，甚至不敢回望，手持鞭子加了一份力，驰马绝尘而去。
“他们要的是我，你们快走！”阿曼急道。
两人双弩齐射，接连射倒几人，冲出重围。疾驰出未多远，便遇见策马奔回的阿曼，三人会合。
明知她身处危机之中，李敢又怎会离她而去，沉声道：“莫再说了，我意已决。你二人过大漠本就危险重重，更不用说还有人在追杀你们。”
她心中很清楚，她与李敢虽是自小一块儿长大，但两人所受的教育却不尽相同。李敢所学的是为ฦ君效忠报国图志，而她所学的是墨家的非攻兼爱。对于墨者来说，协助弱小，扶危济困，帮助弱国抵御强国，原就是行事准则；但对于李敢来说，此刻汉廷尚有楼兰质子在手，若让他帮助阿曼回楼ä兰，未免有失忠君二字，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闻言，子青顿时说不出话来，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楚在胸ถ中涌ไ动，直过了半晌，才道：“都是山野荒冢，你找不到的，不必了。还是要多谢你，爹爹和娘亲知道你还记挂着他们，定会欢喜。”
“你去西域，又不知何时才回来，”李敢望着她，语气苦涩而真挚，“我可替你常去看看他们。”
等诸事安排妥当，已是黎明时分，赵破奴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怎得动脑子比动手还累。”
受降之后，还有诸多如清点人口、收缴兵刃等等琐碎事情要做，再加上浑邪王部与休屠王部ຖ不合，亦不能将两ä部ຖ落人马安排在一处，免得徒生祸端。霍去病连夜规划出两条路线，又将人手分配停当。
两人如此这般，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匈奴部众皆有些呆楞。到了浑邪王大帐前，霍去病看了眼赵破奴，吩咐他和其他人在帐外守着，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惹事。
霍去病含笑还礼，轻策马缰，与浑邪ิ王并肩而行，故友重逢般寒暄客套起来，且又夸赞几句匈奴马匹膘肥壮硕。当听到今晨部落中ณ正巧有两匹小马诞下，霍去病甚至还向浑邪ิ王讨要起来，浑邪王忙不迭地连声应了。
卫少儿想想也对，笑道：“若能见着就好了，他若真喜欢，我便置办着替他收在府里头，说不定也能让他收收心。”
“这可不知，你也知道去病那脾气，什么都没跟我们说。看打扮，可能只是个庶民……”话到此处，平阳公主ว瞧见卫少儿面上喜色褪去，忙又道，“庶民不打紧，收作侍妾也使得，要紧得是先替嫂子你添个ฐ孙子，是不是？”
“休屠王原本是要率部降汉，如今虽出了岔子，但我也不愿因他一人出尔反尔，便将你族人全部ຖ斩杀。”霍去病看着他，道，“你是休屠王子，若你能劝得你的族人安心降汉，我便既ຂ往不咎，饶过他们性命。”
听出霍去病话中之ใ音，日磾也知眼下尚不是哀悼的时候，强忍住悲伤，道：“将军有话不妨直言。”
子青老实道，他说话时的热气就呵在脖ๆ颈间，她极力不让自己再躲开，代价便是半边身子都变得又酥又麻。
“……我、我也不知道。”
“……”
霍去病面色一沉，冷冷道：“快上来，莫让我亲自动手。”
“不是这个ฐ，你方才提到子青。”
高不识愣了楞，懵懵懂ฦ懂道：“说，那家的酒不好，还是茶解渴。”
子青低微笑，又想起心中所担忧的事情，“你皇兄既然住在北宫，想必不是常人能ม出入之所，你上回来是怎么见着他的？”
阿曼瞅着她，忍不住笑道：“青儿，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好养活，好像就没有你不吃的东西。”
霍去病坐在床边，足足怔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我知道了。”
待到天明时分，雨早已不知何时停了。伯颜亲自端了食案进来，放到案几之上，这才向他禀道：“将军，卯时未至，子青便来与我辞行。他生怕扰了将军休息，故而请我转告，他走了，将军提携之ใ恩，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哦？！”赵破奴挑眉，死盯着她，片刻后道：“你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惹他了？！”
原来是整顿ู军务，觉得这事与自己似乎ๆ关系不大，子青稍稍放下心来。
本性素来不喜炫耀，李敢只笑了笑，并不愿多说，双目不时回头瞥一眼子青，生怕她未跟上来般。楼ä船颇็大，李敢所住船舱在另一头，曲曲折折行了一会儿，子青跟在后头，定定地，沉默地看着李敢的血一路滴着……
“李家的治创药可是数一数二的，走走走，我扶你回去，”方แ期上前扶住李敢，边行边道，“听闻李校尉此番与匈奴人厮杀，以一当百，甚是骁勇，这伤想来是那两日落下的吧？”
“这是我娘留แ给我的遗物。”子青把骨埙在掌中摩挲，“我娘会吹，很好听。”
“那你为何要带着？”
一直以来，饶得子青有一身的好功夫，性情却甚为温顺平和，绝非喜欢争斗ç较量之人。而且墨家非攻，汉军此战扫平漠南，汉庭边界ศ得保安宁，确是已到了子青身退之ใ时。
子青为人，他何尝不知道。
“将军……”子青急唤道。
帐帘被掀开，霍去病出现在她面前，之前强作出来的轻松笑意尚未自从面上褪去，看见子青，精神骤然松懈下来，所有气力皆抽身离去，一声未吭，栽倒在她身上。
“很久不见了，单金泽科。”阿曼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唇边笑意冰冷，“想不到你也会有这种时候，衣不蔽体，像丧家犬一样到处乱窜。”
马儿站立不稳东倒西歪，随即躺倒下来，匈奴人持弓摔下马来。
子青向来是不愿勉强他人的，见他不答，也能料到เ七八分。
阿曼转了头去看湖面上一掠而过的白鸟，佯作没听见她的话，用手指着，笑道：“快看！它刚抓了条鱼！”
“没事，我……”子青朝邢医长施了一礼，“我先回帐去了。”
邢医长瞧子青眼圈微微有些红，也愣了下，奇道：“怎么了？你们这些娃娃就是毛病多，出去玩了一整日，就该欢欢喜喜地才对，怎得还反倒伤心起来。”
场上的屯骑校尉，并其他几名校尉都停下来，笑着招呼他。
“将军，一块儿下来耍！”
“怎生又下起雨来了？”方期无不懊恼道，“这该如何是好？”
待子青将马刷好，牵回马厩之ใ中ณ，又倒了粟米在马槽中，瞧着两匹马儿嚼得欢快，而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暗了下来，闷闷地滚过几道雷，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良久之ใ后，子青低低道：“怕的。”
只这一句，将子青定在当地，霍去病忽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何苦要如此逼问他，只是又禁不住得想知道他的答案。
忍痛活动几下手腕，知道手没断，高不识素า来性情豁达，松口气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自嘲道：“早知还不如不用手，刚出手就差点被你给废了。”
子青见状也吓了一跳，方แ知自己้力道过大，慌忙上前查看伤情，口中更是连声歉然。
这话说得酸不溜丢，子青又岂能听不出来，当下不便接话，只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