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音的眸子亮了一下，她咬住嘴唇，歪着头默默思索了一小会，显然她没有与哥哥分享心事的打算。沈斯晔看了她一眼，皱了一下眉，没说什么。他觉得这不过是小女孩的痴心，倒也不打算如何拦阻，横竖他觉得这件事不可能——苏慕容比嘉音大了整整八岁，而且他觉得他的朋友只不过把小姑娘当妹妹。
“没大没小，他比你大八岁。”沈斯ั晔翻了一页报纸，淡淡说。“他会回国，最近。”
出乎他的意料，锦书笑着摇摇头：“这几天不行，我还有事情。”她起身去倒了杯冰水，丢â了两片蜜腌柠檬进去才端给他。“顾ุ老师在燕京主持一个学术会议，让我去做翻译。”
“你不是一直对西山行宫好奇？赶明带你过去住几天如何？”他懒洋洋的笑。“去避暑，还有斋菜可吃，那里的竹笋和蘑菇都是一绝。怎么样，去不去？”
锦书如他所愿地摇摇头。“……那多麻烦，再说这么多东西也占空间。”
果然锦书脸上流过一丝犹豫。这只熊只有七成新，鼻头的绒毛已有磨损，显见是主ว人的心爱之物，睡觉也要抱着的。沈斯晔心里酸溜溜地把熊扔回床上，过去坐在苦恼的女孩子身边，口是心非地建议道：“实在不行，先寄存在苇园也可以啊。”
好在锦书早上醒来时精神还好。她化了个淡妆，匆匆吃了早饭，神色间已恢复了素า日的安然，隐隐还有一丝临场的兴奋感。他开车送她去学校。踩进教室的一刹那ว，他意识到他的恋人已经不一样了。敛起了平常温软柔和的浅笑，他的姑娘走上讲台，镇定地打开幻灯讲义。敛而不的锐气和光芒。他似乎不熟悉这样精英的她，但是毫无疑ທ问他很喜欢，他想。
沈斯晔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苏慕容回过头来，眸子在星空下闪着明亮光彩：“嘘เ，别急。”
他们果然成功地从侧门逃了出来。一出门，嘉音就扶着腰大大喘了几口气。清凉的夜风拂过脸颊，让肌肤感到了轻微寒意。紫宸殿外是一片西洋风格的花园，蔷薇花香在夜风中ณ流动，隐隐约约的音乐่声渐行渐远，此时只闻夏虫鸣歌。嘉ล音被苏慕容牵着手沿着花墙迷宫一路疾行，宽大的裙摆不时被低矮花枝拂过，终于忍不住问：“你要带我去哪？”
沈斯晔便也放了心，从此不提此事，只想着看能否延期到秋高气爽的时节。临走前，谢皇后把白玉观音打了包给他带上，又额外翻出两盒子补品。沈斯晔翻了翻，无非是些人参鹿茸；谢家自然不缺这些，苏娴身体底子并不弱，大概也用不到。不过送去了就是一份人情，沈斯晔倒乐意跑这趟腿。
谢皇后摇头道：“本来定在这个月，可你不是受伤了么？推迟了没什么เ，谁家还真靠游园来相看呢？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艾伦你还醒着？太好了！”她轻捷地含笑走进病房。“看，我带他来了。”
锦书站在门外深深呼吸一下，用手往两边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命令自己，要笑。
有了傅颐之的话，锦书莫名的心安了许多。虽然没有足以证实事实的证据，但她直觉觉得傅颐之并没有骗自己้。她对于别人的善意与否向来很有直觉。安下心来，工ื作进度就提高了不少。把提交答辩的论文交给老头之后，她还得到了几天难得的闲暇时光。
“放心，你男人他这次没危险，只是先期磋商，为ฦ的是给以后的谈判ศ做准备。”傅颐之ใ对镜看了几眼，合上化妆包随口说道：“至于别的，就不是我能说的权限了。不过你放心，他没几天就能回来，现在只是不方แ便与外界联系而已。”
沈斯晔轻轻嘀咕着论语里的句子，并不在意她有没有聆听。“……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锦书打了个呵欠。沈斯晔低头看了她一眼，戏谑地微微翘起嘴角：“子曰宰予昼寝。”
如果能一直这样并肩走下去，似乎也并非一个ฐ多坏的选择。
出乎她的意料，辛格坦诚答道：“一米九一。”
锦书不予置评。她从实验室出来穿的是平跟鞋，于是身高差ๆ颇为惊人，一时间居然生出“会当凌绝顶”的诡异感受。暖气吹得头晕，锦书随口问：“你多高？”
谢皇后轻轻揉了揉眉心。“阿晔在美国遇刺๐，您知不知道是谁救了他？”
太后闻言叹息道：“有些天机，果然还是不要勘破的好。倒是你方才说什么……红鸾星动？”老人家总是对这些更在乎。
“人事安排需要慢慢交接，大概要两年左ุ右。”皇帝端起茶杯在手里，却没有喝的意思。“阿晔虽说很好，毕竟还需要历练。”
这句话却并非矫饰。皇帝固然与母亲有所不睦，却并不妨碍他是个十足的孝子；除了私德有亏，他也算是中规中矩地执掌了四十几年长安宫，在政事上并无差错。这一点即使是时常腹诽的沈斯晔也不得不承认。
皇太后终于沉沉叹息一声，疲倦地松手，泽远趁机跳到地上。“叫他们进来罢。”
“……罢了。”
锦书点点头，坐到他身边：“我今天在故宫拍的，你觉得像真的么？”
“在这住的还舒服？”裹着一身寒气，沈斯晔笑眯眯地硬挤进来，左右顾盼：“这是什么？”他拿起她今天拍的那张照ั片，举到เ眼前端详：“哟，这是你？”
他还以为她能想清楚，结果她居然一躲就是一个ฐ月，知道她迷糊，却没想到能迷糊到เ这个程度。一腔心意得不到回应，沈斯晔越想越气，素า日的冷静自持不由á全都抛到了脑แ后。眼看着锦书还是懵懂不明所以，心头小火苗噌ຒ的又窜了起来。
锦书被这一下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又被他抓着腰提起来放好。那人气呼呼瞪着她，终于丢掉了在门外的冷静自制，气急败坏咬牙切齿：“何锦书，你气死我了！”
锦书睁大眼睛看向她。玛丽苦笑一声，抓起一块曲奇放进嘴里：“我有过一个男朋友，那ว时我一直觉得我们会结婚，在一起整整七年……”
玛丽ษ耸耸肩。“知道我为ฦ什么一直没有男ç友么？”
或许是病榻上的人希望获得更多的关注；锦书隐约觉得，沈斯晔对她的依赖日渐加深，偶尔深到เ了牛皮糖的程度。至少，她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เ，光辉灿烂冷静强大的皇储殿下居然还会撒娇。躺在病床越久，他往稚龄幼童的方向就走的越远。当他终于能ม摆脱轮椅靠自己的脚走路时，所有人都偷偷松了口气。
锦书进了十一月底就忙得昏天黑地。约瑟夫教授的项目在收尾，她自己的毕业论文刚做过中期报告，还要兼顾ุ着艾伦和沈斯晔两ä头，忙得日月无光。沈斯晔倒是干净利落的申请了延期一年毕业，每日里悠闲的让她眼红。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ม得……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他朗朗而言，一双乌ไ眸里隐有笑意一闪。
可不是，他身上还是旅行装。
锦书被他抱着动弹不得，于是不动声色挪步踩了他一脚。沈斯晔低低吸了口气，总算恢复正常：“嘶……好，我刚ธ下飞机。”
谢皇后轻轻叹息，拿起锦缎上那个极品羊脂ฦ玉镯，苍白的指尖慢慢抚了抚：“这是你外祖父当年亲自去天山买来的一块籽玉，雕成两个ฐ镯子，一个给了我，一个给了你姨母。姐姐那ว个镯子本来是要给小娴ຒ陪嫁，最后也没用上。我这个，就留แ着给你媳妇罢。”
他静了静，轻声道：“——妈妈，这不是您的嫁妆吗？”
看了一眼腕表，沈斯晔微笑着建议：“或许今天可以暂时先到เ这里，时间已经不早了，最后一个ฐ问题。之后新闻署为ฦ诸位准备了有榄城风格的午饭。——好的，请把话筒传给这位记者女士。”
这倒是不折不扣的实情。昭阳慈善基金挂在皇室名下，如今的名誉总裁é和实际运作者都是沈斯ั煜。他看似过的悠闲，其实负责着整个忻都北部地区的免费药品供应，天天看报表看到要靠功能饮料é醒脑提神。若以为ฦ他辞职后就在混吃等死，未免不公。
芒果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露台上一时沉寂。片刻后，沈斯晔似乎ๆ漫不经心的说：“我今天上午去见了这里的几位……”他顿了顿，像是在选择措辞。“像你岳父他们家，还有几个ฐ家族的代表。他们表示ิ会全力配合帝国进行重建，也许诺会协助维持本地秩序。”
“……也许。”
她含着笑意，深深地看了锦书一眼，“只不过是事变当天就请缨过来，冒着冷枪的危险到เ前线去，亲自主持物资放，四天四夜没合眼而已。”
祁令怡走到一间房门前，轻轻转开门扭走进房间：“他没说什么。”
咬紧了嘴唇，锦书与辛格近乎对峙的对视着，片刻๑各自默然移开目光。
“我没敢走远，听说总督府地上的子弹就跟蜂窝一样。”男ç主人啧啧叹惋。“承天医院也打下来了，大夫们都是好人，怎么เ就没好报？光人质就死了十几个……”
“不行……”锦书疼的嘶嘶吸冷气，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勉强露出一个ฐ浅笑。“我决定回去就给自己装ณ一副机械臂，你说怎么样？”
锦书忽然痛苦的呻yin一声，弯下腰去。她的脚踝扭伤了。辛格频频๗回头焦急张望：“好点了没有？”
这里没有雏菊，所以撕花瓣占卜什么的也可以免去了。
或许，是有一点。
辛格猛地回过头，瞪着锦书。锦书一脸无辜的笑着，眼里却是一片清明。
辛格的脚步顿了顿ู，一言不的刚要迈出步子，就听锦书悠然道：“我这里还有白粥，你不介意的话就来吃一点。熬夜做完实验不吃饭，太伤胃了。”
沈斯晔得到消เ息时，是东八区的次日凌晨。尽管早就预ไ备好了贺礼，他还是由衷的为兄长高兴。当即打了电话过去，不料竟打不通，只得托罗杰转接长兄助理的电话，好容易才把新任父亲找了过来。
但此时，这已经与他们一家无关了。
锦书没看见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只是随便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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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说要带她见亲戚，果然不是虚言。第二天早上，锦书才吃了早饭就被叫到上房，外祖母仿佛很有兴致，拉着她说了会话，方笑道：“咱们家在满陇那边还有一处别ี墅，我教他们预备好了，也请了诸位亲戚朋友过来，你先去试试衣服罢，试完了就过来。”
试衣服的地方，却是在吴婉的闺房。难得这里有巨大的玻璃窗，阳光透过水色窗纱影影绰绰照进来，在镜子里映出夺目光彩。这是吴家不多的阳光充足的房间，连一室贝壳红色的家具都被映照ั出柔光，洁白的丝绸床单边上打着匀称褶皱、垂着流苏蕾丝，窗下还卧着一只美国短毛猫。这是一间与主ว人文秀气质很符合的卧室，但它的主人吴婉变得略为沉默寡言了。那ว只金镶玉镯仍然带在她细致腕间，富贵里隐隐透出一丝不堪重负。
无声地微微叹了口气，锦书将目光投向另一侧。
老夫人为她准备的竟是全套裙装。柔和的苹果绿色丝质面料é轻盈华美，颜色略浅的蕾丝短袖将肩膀巧妙地遮掩住，只露出一点锁骨间的肌肤，裙摆及踝，成熟的诱惑和天真的甜美结合的宛如一只青苹果。连内衣也是配套的设计。这一切都精美的像一个ฐ童话里的梦，只是不知道做梦的人何时才会醒。
恐怕连吴夫人都没想到锦书的气质竟与这一身礼服奇妙的契合。她深深看了外孙女几眼，眼底若有若无地有丝复杂之色，却掩住了不多言，只叫她过来，又拿过饰盒子。不管满屋人的惊愕复杂目光，老夫人拿出一串金色深海ร珍珠项链，亲手为锦书戴上。
“这原本是我给婉儿去选妃预备的……好孩子，给你罢。”
锦书起初ม听见“选妃”两个ฐ字，愣了一下还觉得好笑；可是她随即想起去年此时在榄城沈斯煜对她说过的话，就再也笑不出，心里竟然有点微微的醋意和酸涩。到底有多少世家在谋求把女儿送进长安宫？吴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如果将来……
锦书低低吁了口气，用力赶走心里莫名其妙的念头。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因为型师还要为她梳头，锦书只得先行离去。出门前，她无意回头，恰与吴婷的目光对上。少女的杏眼里盈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冰冷和敌意，锦书怔了怔。但是这时候吴婷已๐经回过头去与吴婉说话去了。
三表妹似乎不喜欢她。锦书无奈地垂下眼，提着裙摆踏出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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