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男子站在窗前，俯瞰着帝都夜色的灯光闪闪，低声地一笑。远远地似乎传来了新年颂โ歌，宽敞的顶办公室里没有开大灯，不时有直升机在窗外掠过，男人的面容在光线里明明暗暗，削瘦的身影越孤傲了。只是斯人独立，在万家团圆的时刻，未免稍显凄凉。
“呵，都疯了。”
“哇~~~~~~”
“也许，我们还来得及弥补上。”
锦书被他逗得展颜，浅浅的笑容转瞬即逝。离开家后，她就有点没精神，却也不是心情不好的模样。沈斯晔大致懂ฦ得她此刻的心事，犹豫了一下，没打扰她。他知道她这时候大概更需要安静。这时，锦书闭着眼摸索了几下，软软拉住了他的左手。
明明是慵懒โ柔和的语气和表情，沈斯晔忽然一阵寒：“……凯撒，我吃饱了！”
他随即站直了身体，从容回头看向身后表情平淡的老者。“梁总督？”
没有回答。连负责这一片区的护工ื也说不上。场面刹时有些尴尬。沈斯晔沉吟一下，紧紧一攥她的手，低声安慰道：“别怕，我来想办法。”
知道自己处于被保护的状态，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每一个路口都有持枪士兵把守。有一个年轻的士兵正在警惕敏锐地环顾，四目相对时，锦书对他善意地笑了笑。士兵露出一点意外的神情，过了一秒才回以颔。锦书不由得微笑，莫名地有些心安。
按下挂断键，沈斯晔盯着窗上薄纱外影影绰绰的血色残阳，唇角嘲讽地挑了挑。书房门在这时被轻轻敲响，罗杰站在虚掩的门边轻声说：“特情局派人过来了。您现在见不见？”
“跟您没关系，舅公。”沈斯晔淡淡说，心里一阵疲惫。“您不用知道。”
锦书如逢大赦，立即逃进了浴室。但在还弥漫着芬芳味道的空间里，她越来越觉得古怪。尽可能ม迅洗完，锦书侧耳听了听才裹紧衣服悄悄推门。令她庆幸的是外间空无一人。
沉默。似乎终于端详够了美景，沈斯晔悠然退开一步，给她留出呼吸的余地。“去洗，我把水温都调好了。别用那个沐浴露。”他闻不惯。
都不用测刹车痕么？汽车动时，锦书悄悄探头看了看窗外，只看见伫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的那群人。大红兰博基尼还停在原地，看样子事态并未彻底平息。汽车在这时平稳地缓缓驶出长安宫大门，犹豫一下，锦书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问。
锦书只能困坐在车里，不安地看着他与穿着制服的一群人交涉。对面的车主一直没有下车。过了几分钟，沈斯晔拉开车门坐回来，眉宇间已经恢复沉静，甚至还多了一丝愉悦。“解决了。”他系上安全带，拍了拍锦书的脑แ袋，对她微微一笑。“走，去夜市还来得及。”
这种安静与身心放松持续到เ锦书的手机声响起来为ฦ止。好几年没回帝都的吴隽对内环交通拥堵状况理解不深，于是现在还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锦书反而还得婉言安慰他，没事慢慢开不着急。
比起日长无声的绮园附近，这里显然更适合散步。路过一家老字号时，锦书闻到香味，忍不住驻足买了袋绿豆饼。锦书挽着他的胳膊，静静走在他身边，偶尔伸手拨开拂面的柳枝。他们像是一对只有下班后才能ม忙中偷闲在一起的恋人，彼此充满默契，并不需要时时交谈。
锦书愣了愣，正要翻页ษ的手便慢慢停下了。那是个相当美丽的长女子，格子衬衣和同色系的长裙，容光知性而自信。或许是拍照角度的原因，让她看上去像是依靠在沈斯晔的肩上。看那照片的周围环境，似乎ๆ仍然是在那个大西洋上多雨的岛国。这张照片没有标注时间，但照片上的人比今日要年轻了许多，约莫有六七年了。
照ั片里，沈斯晔和一个年轻女子正在谈笑。
沈斯晔瞪了小一眼，赶紧注目锦书，见她除了脸红之余并无异色，这才放了心随口道：“我听姨母说，等到秋天会接娴姐姐回家住几天，你知不知道？”
飞机很快飞上天空。苏慕容亲手端来一碟子什锦果品，笑嘻嘻欠身说：“殿下请用。蛋糕马上就好。”言行之间很有空姐的风范。锦书怔了怔才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颊边才褪下的晕红又浮现出来。
锦书脸红了，别过脸去不吭声。苏慕容眼睛弯弯地坏笑，“你和那个清教徒在一起久了，连人生基本乐趣都不知道。弟妹适当的时候也主动积极一些，省的让他天天挂着一张死人脸出来吓人。咱们都是学医的，你可别把他憋出相火亢盛来，我淑姨还等着抱孙子呢……”
苏慕容猛地顿住了话头，把半句话咽了回来，换回了调侃的语气。“我说他怎么就火烧屁股的要飞金陵，原来是怕别人抢他媳妇啊～”
锦书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绊倒了。她意外地回头，只看见青年仰望夜空。沉默。室内的乐曲声流淌出来，露台静谧的不似在人间。终于吴隽笑起来，轻轻耸了耸肩。
“——可以的话，别和吴家过于接近了，对姐姐没好处。”
“……小锦？”外祖母向她招手，颤巍巍地说：“过来，外婆看看你……”
这间房间不小，两侧都有厢房，满屋子都是旧ງ式的红木家具。上罗汉床上斜ฒ倚着一位两鬓如霜的老夫人，一身半旧ງ的绸衣，腕上悬着串ธ紫檀色念珠，周身气度绝佳。下几张圈椅里坐着几位贵妇，两个年轻一点的女孩子则坐在杌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二十多年从未谋面的外孙女，吴夫人的眼圈已๐然红了。
“你住在哪边？”
虽然眼前的老人穿的只是最简单的老头衫，但只一句话，锦书还是乖乖坐下了。老人似乎有种久ื居上位拥而不的气势，足以把她镇住。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锦书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刚刚在散步，迷路了才走过来的……”
进房门却又是另一番景象，除了一扇黄花梨木的落地穿衣镜，正房里全部桌椅榻案均是乌木所制ๆ，透着微微的水润；半卷湘妃竹帘下，一只碧眼波斯猫儿正盘踞在玫瑰椅里打盹。书案上供着一瓶轻红的绣球花，百宝格里没有香炉鼎瓶，倒是随意的满满垒着书本。站在这处房间里，锦书只觉得恍若是如梦游幻境的爱丽丝，掉进了另一个她不熟悉的世界ศ。
回廊饰有彩绘，曲曲折折通向一扇角门。鸽群在头顶掠过，偌大的宅子里仿佛只回响着他们脚๐步的声音。锦书不自主ว地握紧了他的手，和他挨得近了些。沈斯晔无声地莞尔，愈放慢了脚๐步。又过了一处跨院，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席棚阻隔了烈日，遮出一片阴阴清凉，四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笔直通向上房，廊下正开着满圃的玉簪花，又有一笼婉转啼鸣的画眉鸟、两缸荷花金鱼，是一处极清雅娇็柔的所在。老管家正等在照壁前，目光在锦书脸上一停便恭敬地移开，亦步亦趋随着他们进来。
锦书低低的惊呼一声。沈斯晔撑住了额头，也盖住了自己的表情。“苏家表姐才怀孕不到เ三个月。”深深的叹息从唇边溢出来，他握紧了锦书的手，声音里微带茫然。“她一月才结的婚。”
良久，他终于缓缓地低声说：“我刚刚接到เ电话。我表哥谢朗臻——他才三十四岁——在高路上驾车出了车祸，当场不治。”
像是习惯于他掌心的温暖，锦书仍然沉睡未醒。他把下颌贴在她光洁的额头边，体味着肌肤微温，舒服地闭了眼睛。但是他忽然觉得衣服的触感有些熟悉。怔了怔，他忍不住掀开毯子，顿ู时怔住了。锦书身上穿的，是他的睡衣。
心底的柔软促使着他俯□，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ฐ吻。“这么大的人了，睡相还不老实。”他支起身子，将毯子向她身上拉了几寸，指尖轻轻抚过她的颊边。“岳母大人一定没少给你盖过被子，我想……也许我可以接替她。”
并不如烟的往事让诸多小辈都沉默了一下。沈斯晔微叹了口气，低头看一眼腕表。已๐经八点四十分有余，嘉音也不知鬼隐到了哪里。正在他想要不要再催一遍时，少女的清脆嗓音已在隔扇外响起来。“……哥哥？”
只是次年就爆战火，从此踏上为国奔走的征程。
“别ี胡说。”沈斯ั晔眸中有微光一闪，温声劝道：“别自己吓自己，祖母不也说会护着你？犯不着为那些没脑子的人上火生气。在飞机上也没睡好，早点回去休息。慕容也快回来了，别让他为你担心。”
“我好好一个人自由自在，凭什么เ要先订婚绑住？我才上大学二年级！大姐姐不也是二十三岁才自己挑的大姐夫么？”嘉音恨声说道，“再不行就学姑姑，一辈子不嫁人又怎么了？谁要强迫我我就死给他看！”
门外提着几个纸袋的年轻男子呆了一会儿，尴尬地用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问：“这是……何锦书的公寓？我想我可能走错了？”
门开了，两ä个男人一里一外对峙着，大眼瞪小眼。
收件箱为零，没有回复。
酸味刺๐激着迷走神经，锦书含着糖果，忍不住翻出手机。
她抓起外套和包，迅地开门奔了出去。直到坐在驾驶座上，锦书系紧安全带深呼吸几次，面颊๐上的热度才慢慢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