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微微弯腰往缸里看，就见一条半人多长的粉红肉虫盘在水中，和前几日相比，肉虫身上的凹处更凹，凸处更凸，乍一看竟是疙疙瘩瘩的样子，饶是顾大人神经坚强，也有些忍受不住。每天早上都成了一道关，因为肉虫已然蠕蠕的会动，时常是顾ุ大人一睁眼睛，就现白毛已经刺到了自己的鼻端。
几天的工夫，无心又变样了。
月牙也俯身把鼻尖凑了上去，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她直起腰：“是不好闻，又有点甜又有点腥。”
顾大人收回笸箩，低头嗅了一鼻子。龇牙咧嘴的转向月牙，他苦着脸说道：“不好闻。”
薄薄的一层血，已๐经被冻在了地面上。大野狗嗅过之后，连个肉渣子都没找到，便走到เ路边暗处沉下屁股，百无聊赖的拉了一坨狗屎。
待到岳绮罗和士兵们一起撤退之ใ后，街上重新恢复寂静。一条肮脏ู不堪的大野狗一路嗅着跑了过来，围着地上血迹转了一圈。
无心凝视着她的眼睛，看清了她右眼中ณ的红点：“才一百年，就读厌了？”
岳绮罗一眨眼睛，八风不动：“换一句吧。读了一百年，早读厌了！”
未等他把话说完，出尘子气得一晃脑袋，眼角眉梢全露了出来：“放狗屁！我哪有什么太师叔公？我太师叔公早ຉ在一百多年前就死过好几次了！”
无心挺直了腰，仿佛含羞带愧似的，对着出尘子低头一笑：“还不是因为你太师叔公——”
无心想要往远了走，比如坐火车去天津北平。顾ุ大人倒是不介意去天津北平，问题是没钱买车票，而且从长安县到天津北平，火车必定经过文县，太不安全。一天的光阴转眼过去，三人还是没有正经主意，顾ุ大人出门进门，眼睛溜着院内动静。昨夜登门的女客一直没露面，连顿ู客饭都没叫过。顾大人回忆起她对自己溜出的一眼，越想越有滋味，末了他把牙一咬，心说十个ฐ女人九个肯，就怕男人嘴不稳。反正她身边也没有汉子，今夜我便前去试上一试，如果真能成就了好事，将来我达了，就纳她做六姨太。
顾大人登时被他堵的没了话。幸而月牙捧着热包子回来了，顾大人把包子当成挡箭牌，接二连三的往嘴里扔，水都不喝一口，噎得直打嗝。
顾大人一摇脑袋：“不像是鬼，好像是人。”
随即他扭头冲入东屋，瞬间就把武器披挂了上。再出门时，无心和月牙已经衣衫不整的站在了堂屋里。月牙自从跟了无心，已๐经被吓成了傻大胆，迎面就问顾大人：“又来鬼了？”
无心现出尘子这个人不善于说谎，前言不搭后语的满口漏洞。本来他也没想过出尘子真能知道些什么，可是出尘子又摔酒杯又闹脾气，让他不得不相信对方和岳绮罗有些渊源。对着出尘子一拱手，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转身就要真走。没走出三五步，他果然被出尘子叫住了。
出尘子听到这里，抬手一撩长，勃然变色：“胡说八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
无心把脸埋进手臂里去，声音越来越低：“我也不知道，我从来不和那些人打交道。你自己想办法吧……”
“你说得对！”顾大人开了口：“可是我到哪儿找和尚老道去？”
顾大人一笑，仰头问道：“这就害怕了？你要是再不吭声，我都能把你落在外面。”然后他把绳子搭在肩膀上，向上伸出双臂：“来，你跳，往我怀里跳，我接着你！快点，要不师父都走远了！”
三人商议好了，又坐在洞口等了片刻，估摸着洞中潮气散出大半了，才络绎下了洞。三个人一人分了一条麻绳，顾大人的麻绳打了个死结，低头费了不少力气才解开。伶伶俐俐的向下跳入洞中ณ，他眼角余光向上一瞥，忽然现月牙还站在洞口，仿佛是要跳又不敢跳的模样。
她前脚๐一走，顾大人后脚就溜达出来了。光天化日的，他胆子特别ี壮，背着手围着柴禾垛转圈。末了停在无心伸出来的双脚前，他弯下腰细看了半天，现原来长生不老的也长五根脚趾头，和自己是一个样。
日子还得照常的过，月牙挎着空篮子出了门，要去附近的集市上买菜割肉回来。病一场还要补一补呢，何况无心少了半个脑แ袋。
顾大人的部下张团长，以及顾ุ大人的宿敌丁旅๓长，两ä方联手出兵，把顾大人打了个人仰马翻。顾大人单枪匹马逃出文县战场，糊里糊涂ิ的跑来了猪嘴镇，刚到镇子边就见了人家。他又累又饿，打算破门行凶抢些吃喝，不料院门大敞四开，他公然冲进去，迎面正是见到了月牙。
顾大人头也不回的进了屋：“他妈的打仗没打好，有人追我，我到你家躲躲。”
大雨下了一下午，小妹进了东屋，月牙坐在炕上做针线活，她就蹲在地上，守着个小笸箩挑碎布头，可怜巴巴๒的察言观色，殷勤的让月牙很不自在。及至天色晚了，大雨势头虽然弱了许多，可还是淅淅沥沥的不停。月牙没了办法，自作主张的烧了一锅热水，让小妹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留แ下住一宿。
月牙被她问笑了：“还不是呢！”
迈开大步踏上路途，两人一口气走了一个时辰。眼看前方路边出现一处小小的饭馆，月牙便拿出自己้当初离家之时所带的一点私房钱，虽然加起来只有一块多，但是足够一路的吃喝了。
出了文县，有两条路，一条路通往平镇，月牙的家就在那里，自然决不能去。两人商议一番，末了就决定前往相邻的长安县。长安县比文县还要繁华，那么เ热闹的大地方，三教九流俱全，自然也容得下他们一对小男女。
不等无心把话说完，顾ุ大人一拍桌子：“哎呀，那ว绮罗和丫鬟全完了，还不得被人先奸后杀？”
无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基本没错，她们是被段家的人掠去了。段家的方法，这里也不必细说，总而言之，就是趁着她们落单，使了迷香之类的手段。顾ุ大人想的对，三郎殉情之前经过深思熟虑，当然会留下遗书，对父母做一番๘交待——”
与此同时，顾大人和月牙也鸡飞狗跳的进了宅子大门。
然而就在浮起的一刹้那间，他的眼前忽然掠过一串ธ小小气泡。井底既成了女煞的老巢，一般的活物也不会有。无心还未想出气泡的来源，头顶的光明再次出现了。
顾大人笑了：“一百大洋？”
无心竖起一根手指，望着顾大人没说话。
军官登时不笑了，望着无心反问道：“啊？还得让本司令亲自出马？”
无心听出顾大人是个难缠的货色，故而开动脑筋，沉默片刻后才又说道：“顾大人阳气重，杀气更重。想要除了恶鬼，顾大人非得和我一起回趟宅子不可！”
手掌蘸水打湿皮肤，他咬牙切齿的用力开搓，搓得白毛一卷一卷的脱落。往昔无人管他的时候，他通常会蠕进土中ณ缓慢成长，及至成长完毕，身上白毛也自然的脱落净了；然而如今环境温暖，营养充足，他成长的度竟是大大加快，以至于人长成形了，毛却还在。
漫长的洗过一场之ใ后，他光溜溜的站在地上照镜子，并且想方设法的扒开了右眼。眉骨上面呈现了淡淡的青色，是眉毛将要生长出来。无心认为ฦ自己如今的模样还算对得起月牙和顾大人，前两个月，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顾大人带着月牙进了帽子行，伙计满面笑容的迎上来招待，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伙计笑道：“您府上养狮子狗了吧？您等着，我给您掸一掸。”
顾大人一低头，这才现自己满前襟都是白毛。
买下一顶厚呢子大礼帽，顾ุ大人一出店铺就骂起了无心，月牙想要护短，可是太不占理，有话都说不出口。
顾大人戴着新帽子，月牙拎着两包点心，两人并肩往家里走。打开院门向内一进，两人都愣住了。
无心穿着顾大人的新า长袍，站在院子里不知是要往哪屋去。转向院门一笑，他的皮肤白到เ透明，却又被寒风吹出了一片绯红。
月牙和顾大人都傻了眼，没想到自己้只出去了小半天，无心竟然就彻底变成了个漂亮洁净的人模样。
最后，是月牙先笑了，笑得有点害羞，捧着点心不迈步；顾大人则是一拍巴掌，兴高采烈的大声笑道：“好你个老不死的，偷我的衣裳๙！”
无心看看月牙，再看看顾大人，不说话，得意洋洋的就只是笑。
正是一团喜气之ใ时，一辆汽车响着喇叭开了过来。紧ู急刹在了院门口，车门一开，里面探出了一张气喘吁吁的大胖脸：“顾兄弟，你回来的正好，我来通知你一声，明天去不成了，老帅家里出事啦！”
顾大人立刻做了个ฐ向后转：“出事了？什么事？”
他的胖朋友一边喘一边回答：“他家小少爷生了邪病，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