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水淋淋的直起了腰，也是牢骚：“饭量大得吓人，一个时辰就得喂一次，一次吃一盆。好在是不白吃，不信你摸摸他，骨头可结实了，胳膊腿儿也长肉了。”
顾大人放下瓢转向无心，而无心虽然四肢细瘦，脊梁骨却是灵活有力。没等顾大人张开嘴，他已๐经像条大蛇似的游进了床角被窝里。背对着顾大人躺好了，他忽然意识到屁股还露在外面，就向内一拱，彻底消失在了顾大人的视野中。
顾大人实在是扛不住了，夜里干脆就把无心放进缸里泡着；等到เ天亮了，自己精力足胆气壮了，再把它从缸里捞出来，放到เ床上抻直了晾一晾。然而无心似乎ๆ并不领情，顾大人一眼没看住，它就自动的要往黑暗闷热的臭被窝里钻。
顾大人微微弯腰往缸里看，就见一条半人多长的粉红肉虫盘在水中ณ，和前几日相比，肉虫身上的凹处更凹，凸处更凸，乍ๅ一看竟是疙疙瘩瘩的样子，饶是顾大人神经坚强，也有些忍受不住。每天早上都成了一道关，因为肉虫已然蠕蠕的会动，时常是顾ุ大人一睁眼睛，就现白毛已经刺到了自己的鼻端。
顾ุ大人问月牙：“他原来身上也是这味吗？”
月牙也俯身把鼻尖凑了上去，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她直起腰：“是不好闻，又有点甜又有点腥。”
拉过之后它垂了尾巴๒，似乎一时失了目标方แ向。而寒风吹过路边荒草，一只齐腕而断的手就忽隐忽现的向它逼近了。
薄薄的一层血，已经被冻在了地面上。大野狗嗅过之后，连个ฐ肉渣子都没找到，便走到路边暗处沉下屁股，百无聊赖的拉了一坨狗屎。
岳绮罗向前走了两ä步，姿ู态与模样都是个小妹妹，要长成未长成，嫩的带了稚气：“你读了几百年？”
无心凝视着她的眼睛，看清了她右眼中的红点：“才一百年，就读厌了？”
无心笑微微的心平气和：“道长，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你太师叔公啊，在文县嫁人做九姨太了。”
未等他把话说完，出尘子气得一晃脑แ袋，眼角眉梢全露了出来：“放狗屁！我哪有什么太师叔公？我太师叔公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死过好几次了！”
到了天黑，顾大人食不甘味的吃了六个大馒头。干巴๒巴的咽下最后一口，他抬起了头，忽然现无心正在对着自己笑。
无心想要往远了走，比如坐火车去天津北平。顾大人倒是不介意去天津北平，问题是没钱买车票，而且从长安县到天津北平，火车必定经过文县，太不安全。一天的光阴转眼过去，三人还是没有正经主意，顾大人出门进门，眼睛溜着院内动静。昨夜登门的女客一直没露面，连顿客饭都没叫过。顾大人回忆起她对自己溜出的一眼，越想越有滋味，末了他把牙一咬，心说十个女人九个ฐ肯，就怕男人嘴不稳。反正她身边也没有汉子，今夜我便前去试上一试，如果真能成就了好事，将来我达了，就纳她做六姨太。
无心也换上了新棉袄，一边系纽扣一边问道：“人？来兵抓你了？”
顾大人一摇脑袋：“不像是鬼，好像是人。”
出尘子带着无心进了屋子。青云观是大观，出尘子又是位常和达官交往的尊贵道士，所以他的住所外表幽雅，内中ณ豪华。盘腿坐上一张红木大罗汉床，他不看无心，直接垂着眼帘开了口：“棺材里的人，应该还是个小姑娘吧？”
无心现出尘子这个ฐ人不善于说谎，前言不搭后语的满口漏洞。本来他也没想过出尘子真能知道些什么，可是出尘子又摔酒杯又闹脾气，让他不得不相信对方和岳绮罗有些渊源。对着出尘子一拱手，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转身就要真走。没走出三五步，他果然被出尘子叫住了。
话未说完，余音袅袅。顾大人等了半天，没等出下文。凑过去仔细一看，他现无心竟然是睡着了。
无心把脸埋进手臂里去，声音越来越低：“我也不知道，我从来不和那ว些人打交道。你自己想办法吧……”
月牙动作僵硬的弯下腰，果然向他一跳。顾ุ大人抱了个满怀，心想月牙看着大馒头大屁股的，分量居然还挺轻。月牙不说话，他就自作主张的握了对方的手，兴致勃勃的弯腰往斜洞里走。洞里是彻底的漆黑一片，顾大人走着走着，听不见前方动静，就开口问了一句：“师父，走着哪？”
顾大人一笑，仰头问道：“这就害怕了？你要是再不吭声，我都能把你落在外面。”然后他把绳子搭在肩膀上，向上伸出双臂：“来，你跳，往我怀里跳，我接着你！快点，要不师父都走远了！”
无心知道他来了，然而缩在柴禾垛里没出声，手掌轻轻抚摩着自己的头皮，头皮上面生着一层睫毛长的短头，毛茸茸的好像小狗的脊背。自从吃过一大碗打卤面之ใ后，无心就没有胃口再吃自己了。
她前脚一走，顾大人后脚就溜达出来了。光天化日的，他胆子特别壮，背着手围着柴禾垛转圈。末了停在无心伸出来的双脚前，他弯下腰细看了半天，现原来长生不老的也长五根脚趾头，和自己是一个ฐ样。
进了堂屋看到เ灶台，他揭开锅盖看到了几只大菜包子，当即抓起一只就往嘴里塞。而月牙熄灭了院内的火堆，回到堂屋点了油灯，眼看顾大人噎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便打算给他倒碗水喝。哪知一碗水端到顾大人面前，顾ุ大人却是盯着她的胸脯直了眼睛。月牙低头一瞧，连忙放下瓷碗拢了前襟——纽扣没系全，前边露出了一大片胸脯。
顾大人的部下张团长，以及顾大人的宿敌丁旅长，两方联手出兵，把顾大人打了个人仰马翻。顾ุ大人单枪匹马逃出文县战场，糊里糊涂的跑来了猪嘴镇，刚ธ到镇子边就见了人家。他又累又饿，打算破门行凶抢些吃喝，不料é院门大敞四开，他公然冲进去，迎面正是见到เ了月牙。
小妹乖乖๔洗了，洗得兴高采烈，是舒服感激的了不得的模样。两条大辫子因为ฦ脏ู乱的不可救药了，所以她和月牙一商量，月牙干脆抄起剪刀，给她剪ຘ了个齐刘ถ海的短头——新学校里的女学生，现在全都剪，小妹算是赶了个时髦。
大雨下了一下午，小妹进了东屋，月牙坐在炕上做针ฤ线活，她就蹲在地上，守着个小笸箩挑碎布头，可怜巴巴的察言观色，殷勤的让月牙很不自在。及至天色晚了，大雨势头虽然弱了许多，可还是淅淅沥沥的不停。月牙没了办法，自作主张的烧了一锅热水，让小妹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留下住一宿。
所谓饭馆，也就是在凉棚下面摆了桌椅而已。无心和月牙坐在了角落里，要了两碗汤面和一屉包子，一边吃一边倾听食客们高谈阔论。原来文县兵变尚未结束，顾大人和张团长目前还在城内僵持，双方实力相当，以至于都不占上风。
迈开大步踏上路途，两人一口气走了一个时辰。眼看前方路边出现一处小小的饭馆，月牙便拿出自己当初离家之时所带的一点私房钱，虽然加起来只有一块多，但是足够一路的吃喝了。
月牙本来也打算些议论的，然而听到เ顾大人的妙语之后，立刻把脸一红，决定不再和他们掺和。
不等无心把话说完，顾大人一拍桌子：“哎呀，那绮罗和丫ฑ鬟全完了，还不得被人先奸后杀？”
无心说是出门察看，然后一去不复返。顾ุ大人并不通晓鬼神的脾气，以为ฦ女煞会像姨ถ太太一样无孔不入的追他，所以身边没了无心，不由得心中ณ惴惴，站在大太阳下都冒冷汗。而月牙眼看到了午饭时分，无心该回来不回来，放着好菜吃不到嘴，不禁也着了急。月牙虽然也怕鬼煞ย，可是自认为活了十七岁，只有人负她，没有她负人，所以别有一番๘听天由命的坦荡。两人站在大太阳地里合计一番，末了就决定同去宅子，看看无心到เ底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顾大人和月牙也鸡飞狗跳的进了宅子大门。
无心摇了摇头。
顾大人笑了：“一百大洋？”
无心正色答道：“对，顾大人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想要引出恶鬼而又不为恶鬼所伤，非顾ุ大人不可。”
军官登时不笑了，望着无心反问道：“啊？还得让本司令亲自出马？”
无心径直向楼内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答道：“无心。”
无心和老帅步伐矫健，一马当先的进入楼内，后方的副官家人幕僚等等蜂拥跟上，统一的肃然安静。顾大人搀扶着球似的苏先生，落后一步，也极力的追了上去。高人一头的站在后方，他就见无心停在铺了波斯地毯的楼ä梯口，竟然抬手解下斗ç篷，坦然的交给了一旁้的老帅。老帅显然也是愣了一下，不过随即接住斗篷，没敢出声。
无心仰头闭上眼睛，右手从左边袍袖里抽出了一条黑色布带。抻直布带向上蒙住双眼，他对着身边的老帅一挥手，轻声说道：“跟我来。”
然后他准确的踏上一级台阶，一步一步向上走去。老帅把他的斗篷搭在臂弯上，亦步亦趋的跟着上楼了。
楼ä下一大群人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继续尾随。法师并没有一脚๐踏空滚下来，老帅也是避猫鼠一样大气不出。眼看他们一前一后的转了弯，苏先生扭头对着顾大人一挑大拇指：“真高人啊！”
顾大人捧着大礼帽，对着苏先生张口结舌，心想无心肆无忌惮的摆谱，万一救不活小少爷的命，会不会被老帅活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