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帅双掌合十，五体投地的表示崇拜：“法师，您是真高！一夜死了三个大人，他个小崽子却是平安无事。全亏了您的血符保佑了！”
无心当即一摇头：“没关系，府上已经干净了，血符也没什么用处了。”
老帅低声问道：“法师在干什么？”
老帅不但没能除去十二姨太，反而还搭上了一个心爱的小九，所以拧着两ä道眉毛坐在二楼书房里，对于无心有些失望。不过话说回来，无心起码还能看出鬼魂的来历，这就比先前请的几位半仙高出许多；于是老帅压着脾气，没敢挑剔无心。忽然从半开的门缝里看到了副官长的身影，老帅抬手打了个响指。副官长立刻推门进来：“老帅。”
女鬼不动，继续慈爱的轻拍小男孩。
无心没有解下眼上的黑布带子，可是已经和女鬼对视了。女鬼微微瑟缩了一下，无心则ท是开口说道：“走吧。”
月牙莫名其妙的抽回了手，弯腰从角落里抱起一棵大白菜：“啥事？说吧！”
顾大人一把拽住了她，把她牵进了厨房里：“跟你说件事。”
顾大人沉吟着说道：“有点像人了……”
月牙立时扭头望向了他：“现在啥样了？”
顾ุ大人正襟危坐：“你啊，就知道吃！”
从长安县到天津卫，火车走四个钟头也就到了。前三个钟头月牙一直没敢乱动，第四个钟头她渐渐活泛了，见附近有旅客拿了冷馒头吃，就对顾大人说道：“咱们走得太急，连干粮都忘了带。”
不等人回答，月牙自己爬到炕角，把针线笸箩端了过来。针线被倒出去了，她又往笸箩里面垫了一层枕巾：“往后你就在这里面睡，等到เ长大些了，我再给你换个篮子。”
月牙不想再和他耍嘴皮子，直接泪眼婆娑的告诉他：“屋外是爷们儿做主ว，屋里是娘们儿做主。今天我就做主了，我那笸箩呢？”
岳绮罗微微低了头，从刘ถ海中抬眼看他；看着看着，她看到了铁ກ条上的清晰齿痕。
好在他怪物见得多了，也不差岳绮罗一个。岳绮罗不放他出来，大概ฐ是还没有想好如何控制ๆ住他；脚趾头蜷起来勾住井沿，他仰起头望天。万里长空，乌云密布；井水也许很快就要结冰了。
微微弯下腰去，无心问道：“你睡在哪里？”
无心明白了——小鬼是扑着阳气去的，有活老鼠，杀活老鼠；有活人，就杀活人。
无心单手托着毛巾，小声答道：“我没看出她的问题，我看出了你的问题。记不记得我今天说过你面犯桃花？”
旅店的生意马马虎虎，前院客房住满了，后院却是清静。无心点了桌上油灯，然后拎着水壶走去前院，向伙计要了一壶热水回来。兑了温水拧了毛巾，他上前想给顾大人擦擦手脸，然而顾大人退了一步，低声问道：“你早就看出她的问题了？”
等到无心爬上地面之时，月牙和顾ุ大人全赶过来了——先前在树上，来不及阻拦无心下洞，两人全都吓坏了。此刻๑一人抓住了无心的一条手臂，月牙的牙齿刚要接触空气，顾ุ大人已经出了声：“你下去作死啊？”
闭上眼睛原地转了一圈，他没有再现新的纸人。林中ณ此刻๑很洁净，只有几缕零碎的魂魄在洞口徘徊游荡，微弱的不成气候。忽然困惑的一皱眉头，他弯腰跳进了洞里去。
两条垂肩的大辫子被拆开了，光溜溜的盘成了脑后一个ฐ圆髻，上面还插了一朵小红线花。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顾大人嬉皮笑脸的开了腔：“哟，看来昨夜有好事啊！”
翌日清晨，顾ุ大人推门进了堂屋。眯着眼睛望向灶台前的月牙，他迷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月牙的头换样式了。
无心没想到道士这么有涵养，摔成狗吃|屎了还不骂人。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拂尘，他正要道歉，不料é道士忽然变脸，甩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好你个混账东西，大半夜的胡跑什么เ？万一把本道爷摔出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
无心知道自己้是惹了祸，连忙弯腰捡起拂尘。车上乘客本来摔了个大马趴，此刻也自己้爬起来了。无心放眼一瞧，只见对方头戴道冠，身穿道袍，乃是个器宇轩昂的道士。道士一甩袍袖，对着无心一拱手，朗声说道：“福生无量天尊！”
“顾大人。”无心提着砍刀，围着火堆又绕一圈：“不是我不出手，是我怕我离了你们，你们会有危险。周围的几个纸人，是我们能ม看见的；林子深处我们看不见的，谁知道还有多少？谁知道除了纸人，会不会有其它的东西？”
顾大人弯着腰半站不站，手里掂着一把砍刀，心乱如麻的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手。不料正在他为难之际，无心忽然伸手夺过他的砍刀，随即弯腰从火中捡起一团火炭，高高扔起来挥刀一打。刀背磕上火炭，夜色之ใ中只见一颗火流星急飞出，远方当即腾起一团无根的烟火，一个纸人立时灰飞烟灭。
无心试探着把下巴搭上了月牙的肩膀：“上山怪累的，在家等我吧！”
月牙低头说道：“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随即她两眼一翻，向后仰了过去。
“脑袋呢？”月牙的声音吊成了一根线，又高又细的重复了一遍：“脑แ袋咋了？”
然后她扔了篮子抄起笤帚ຐ，一阵风似的就刮进西屋去了。无心和小妹已๐经分开坐了起来，无心往炕里一缩，指着小妹就嚷：“没我事啊，是她扑的我！”
月牙登时就红了眼睛。大姑娘的身份拦不住她了，她像她的娘她的姥姥一样，指着窗内大吼一声：“你俩干啥呢？”
月牙没有多想，吹灯睡觉。而无心回到西屋又等了许久，见院外始终无人，便也睡下了。
无心从衣兜里掏出黄符，折好之后塞进小荷包里抽紧ู了口。眼看月牙把荷包挂到脖子上了，他才安心的下炕穿鞋，回房去了。
水为阴，深井加上冤魂，更是阴上加阴，加之一百年前周围荒凉，人气衰弱，所以井中阴气简直堪称纯粹。无心无意中ณ把手伸进衣兜，摸到เ了又潮又软的黄符。心中忽然一动，他想当初ม段家的所作所为ฦ哪里只是单纯的复仇？分明就是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专为了整治岳绮罗一个人！
无心浮想联翩，从月牙想到葫芦，从葫芦想到เ被窝，想得沾沾自喜，连疼都忘了。及至想的差不多了，他心思一转，又回到了井里。
垂下眼帘清了清喉咙，无心微微仰起脸面向了太阳。干柴烧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音，而他低吟浅唱的声音却是穿透沉滞黑烟，被飘逸而出的魂魄一直带去很远很远。一门之ใ外便是月牙、顾ุ大人和他的卫兵们。无心平日声音清朗，念起经来却是带了一点嘶哑，众人一起静静倾听着，听无心把往生咒念得这么悠远、这么苍凉。
耳中隐隐响起一声惨叫，女煞的魂魄在烈日之下无处遁形。而无心睁开眼睛划了火柴，一把火点燃了女煞身下的柴禾。烈焰腾空而起，无心盘腿坐在浓烟之中，轻声开口说道：“我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你们活，我来陪，你们死，我去送。虽然你死后成了恶鬼凶煞ย，可是我也给你念一段往生咒。”
后半夜，五姨太被副官开汽车送走了。而顾大人因为一闭眼睛就是鬼脸长，所以死活不肯回房，定要占据大炕中间的位置。月牙忍无可忍了，气得说道：“我不能跟两ä个老爷们儿睡一铺炕，我下地用椅子拼张床去！”
前半夜，谁也没睡着觉。
月亮渐渐升上半空。月牙搂着一只臭烘烘的大公鸡，坐在狗血圈里环顾ุ四周。房子真是好房子，雕梁画栋，她先前只在画ฑ片上见过。门窗都是关闭着的，白天来的时候没好意思细看，现在想看也看不清楚了，不知道屋子里都是什么样的摆设。忽然一阵凉风掠地而来，月牙打了个冷战，抬头再去望天，就现星星减少了，已经成了个ฐ云遮月的天象。
月牙和他认识了不过一天，没想到เ竟然成了生死与共的关系。她非常想埋怨他几句，可是转念一想，还是不说了，毕竟自己้也吃了宴席和狗肉，死也是个饱死鬼。
月牙十岁入关，身心都带着关外丫头的印记，问无心道：“啥不至于？”
此时天已大亮，城门洞里人来人往，把姑娘和尚当成一对稀罕来看。月牙连活都不想活了，自然也就暂时不要了脸。而无心则是全不在意，只对月牙说道：“不至于。”
出尘子又问：“还有其它方แ法吗？”
无心不再说话，单只是微笑。他看出尘子有点外强中ณ干的意思，并且喜怒不定，所以有所保留，不肯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