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夜里，无心和顾大人蹲在院子里燃放烟花。顾ุ大人自从改了名字之后，精气神都变化了，走起路来一步一响，是个ฐ意气风的好模样。月牙捂着耳朵站在一旁，一直是连说带笑的看热闹，最后把嘴一闭，才现牙齿舌头全冻成了冰凉。伸手捂住了嘴，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娘家——当初要是不跑，现在就是在马家过年了。老头子是好伺候的？姨太太是好当的？
月牙一横心，决定效仿戏园子电影院里的摩登女性，也跟着展示一下曲线美：“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敢穿！”
无心云淡风轻的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当初ม本也没在小少爷的脸上留下许多鲜ຒ血，鲜血一干，更是少到了将近于无。十二姨太昨夜若是真想杀他，未必就一定杀不成。
老帅双掌合十，五体投地的表示崇拜：“法师，您是真高！一夜死了三个大人，他个小崽子却是平安无事。全亏了您的血符保佑了！”
副官长走到大写字台前，对着老帅俯身答道：“法师不让我们靠近他，正一个人在楼ä梯口打坐呢。”
老帅低声问道：“法师在干什么？”
无心又道：“冤有头债有主，别ี缠着孩子出气。孩子阳气弱，顶ะ不了多久。”
女鬼不动，继续慈爱的轻拍小男孩。
顾大人压低声音答道：“我不是一直等着老帅回来吗？现在老帅回来了。”
月牙莫名其妙的抽回了手，弯腰从角落里抱起一棵大白菜：“啥事？说吧！”
月牙莫名的兴奋了：“让我看一眼呗！”
顾大人沉吟着说道：“有点像人了……”
月牙很惊讶：“哟，你转性啦？”
顾大人正襟危坐：“你啊，就知道吃！”
无心静了片刻๑，又写了起来，要到顾ุ大人房里住。他很知道自己้的成长过程，所以并不想让月牙亲眼目睹。月牙能够接受自己้到เ这般地步，已经算是奇女子了，他想凡事都有个限度，不能ม因为月牙不怕，自己就无休止的扰她吓她。万一哪天月牙一甩袖子真不要自己้了，自己可就傻眼了。
不等人回答，月牙自己爬到炕角，把针线笸箩端了过来。针线被倒出去了，她又往笸箩里面垫了一层枕巾：“往后你就在这里面睡，等到长大些了，我再给你换个ฐ篮子。”
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她指着齿痕问道：“谁咬的？”
岳绮罗微微低了头，从刘海中抬眼看他；看着看着，她看到了铁ກ条上的清晰齿痕。
小男孩把嘴张到เ极致，一侧嘴角撕裂开来。大老鼠的半个身子都被他吞入口中，一条细长尾巴抽搐着摇动不止。抬手一指月亮门外的小棺材，他已经腾不出嘴来说话。
微微弯下腰去，无心问道：“你睡在哪里？”
顾大人点了点头：“记得。”
无心单手托着毛巾，小声答道：“我没看出她的问题，我看出了你的问题。记不记得我今天说过你面犯桃花？”
无心立刻๑答道：“我没往深处去，我就是看看。”
等到无心爬上地面之时，月牙和顾大人全赶过来了——先前在树上，来不及阻拦无心下洞，两人全都吓坏了。此刻๑一人抓住了无心的一条手臂，月牙的牙齿刚要接触空气，顾大人已经出了声：“你下去作死啊？”
月牙背对着他不回头，借着锅里腾出的热气肆意脸红：“怎么的？我俩本来就是两口子。”
两条垂肩的大辫子被拆开了，光溜溜的盘成了脑后一个圆髻，上面还插了一朵小红线花。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顾大人嬉皮笑脸的开了腔：“哟，看来昨夜有好事啊！”
无心冷不防的挨了一记耳光，登时捂着脸怒问：“你是谁？怎么随便打人？”
无心没想到道士这么เ有涵养，摔成狗吃|屎了还不骂人。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拂尘，他正要道歉，不料道士忽然变脸，甩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好你个混账东西，大半夜的胡跑什么เ？万一把本道爷摔出个三长两ä短，你赔得起吗？”
月牙思忖着说道：“我没见过大白天还能满街走的鬼怪，它们再厉害，一见太阳也得完蛋。大不了咱们等到天亮，天亮之后再下洞拿金子。现在山上没野菜，不下雨也没蘑菇，谁没事往山里走？咱们白天把金子拿出来，应该也不能ม被人瞧见，要是怕下山遇到人，就忍一忍饿，天擦黑的时候再回家！”
“顾大人。”无心提着砍刀，围着火堆又绕一圈：“不是我不出手，是我怕我离了你们，你们会有危险。周围的几个纸人，是我们能看见的；林子深处我们看不见的，谁知道还有多少？谁知道除了纸人，会不会有其它的东西？”
月牙的面颊起了红霞，脸上热着，心里却是热中透凉——两人离得这么近，可她连对方的气息都感受不到。忽然放下笸箩伸出了手，她按上了无心的胸膛。
无心试探着把下巴搭上了月牙的肩膀：“上山怪累็的，在家等我吧！”
她一仰，顾大人怪叫一声，扶着她就往后退，一鼓作气退进了堂屋。“咣”的一声关了房门，顾大人哆嗦着掏火柴点油灯，而月牙背靠门板瘫在地上，一口气慢慢的缓过来，她睁开眼睛怔了一瞬，带着哭腔又开了口：“脑แ袋呢？”
随即她两ä眼一翻，向后仰了过去。
月牙自有一套战略，安内必先攘外。一把将小妹从炕上扯下来，她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好你个骚狐狸精！我好心好意给你吃喝，结果倒是引进一条小白眼狼！怎么着？你几辈子没见过汉子，毛没长全就勾上我家男人了？你个不要x脸的小贱货，你给我滚你娘的蛋！”
然后她扔了篮子抄起笤帚，一阵风似的就刮进西屋去了。无心和小妹已经分开坐了起来，无心往炕里一缩，指着小妹就嚷：“没我事啊，是她扑的我！”
天亮之后，月牙照例早起。梳洗过后进了院内，她正打算从篮子里取两个鸡蛋炒一盘子，不料未等弯腰，忽听院门响了。
月牙没有多想，吹灯睡觉。而无心回到西屋又等了许久，见院外始终无人，便也睡下了。
不是杀，而是整治，如果岳绮罗真是人的话。7๕788xiaoshuo
水为阴，深井加上冤魂，更是阴上加阴，加之ใ一百年前周围荒凉，人气衰弱，所以井中ณ阴气简直堪称纯粹。无心无意中把手伸进衣兜，摸到了又潮又软的黄符。心中ณ忽然一动，他想当初段家的所作所为哪里只是单纯的复仇？分明就是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专为了整治岳绮罗一个人！
柴禾还未烧尽，女煞的残躯便已๐彻底消失，连一片灰都不曾留下。无心仔仔细细的穿好上衣，遮住了胸前的伤。喉头也被女煞狠咬过一口，好在咬的偏下，也能用衣领遮掩一阵。手心的刀伤已经开始愈合，他走去井边再次低头望下，结果又见到一枚晶莹剔透的小气泡炸裂开来。
垂下眼帘ຈ清了清喉咙，无心微微仰起脸面向了太阳。干柴烧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音，而他低吟浅唱的声音却是穿透沉滞黑烟，被飘逸而出的魂魄一直带去很远很远。一门之外便是月牙、顾大人和他的卫兵们。无心平日声音清朗，念起经来却是带了一点嘶哑，众人一起静静倾听着，听无心把往生咒念得这么悠远、这么苍凉。
顾大人以为无心和月牙是兄妹，忌讳不必太多，只是多出一个自己，比较难办。起身挤到了无心身后，他陪着笑对月牙说道：“仙姑，你就当没有我，我躺在他身后，也看不见你。”
后半夜，五姨太被副官开汽车送走了。而顾大人因为一闭眼睛就是鬼脸长，所以死活不肯回房，定要占据大炕中间的位置。月牙忍无可忍了，气得说道：“我不能ม跟两个老爷们儿睡一铺炕，我下地用椅子拼张床去！”
顾大人个ฐ高腿长，正坐在套廊的扶栏上抽烟，脚边也摆着一壶黑狗血，砍刀则ท是被他系在了腰间。冷不丁的回头看了一眼，他见无心正直挺挺的站在套廊拐角处，并未远走，才放了心。
月亮渐渐升上半空。月牙搂着一只臭烘烘的大公鸡，坐在狗血圈里环顾ุ四周。房子真是好房子，雕梁画栋，她先前只在画片上见过。门窗都是关闭着的，白天来的时候没好意思细看，现在想看也看不清楚了，不知道屋子里都是什么เ样的摆设。忽然一阵凉风掠地而来，月牙打了个冷战，抬头再去望天，就现星星减少了，已๐经成了个云遮月的天象。
无心从僧袍袖子里抽出一条旧手帕，双手抻开蒙上双眼。将手帕两端在脑后打了个活结，他迈步向前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至于死，也不至于愁！”
月牙十岁入关，身心都带着关外丫ฑ头的印记，问无心道：“啥不至于？”
缝隙里面一片黑暗，无心躺在斜坡上，跟着出尘子一点一点的向下蹭。缝隙起初是狠狭窄的，上下几乎紧贴身，然而越向下越宽敞，最后无心坐了起来，凭着感觉追寻出尘子。蹭着蹭着出尘子不动了，随即下方起了一团昏黄火光，是出尘子把玻璃罩子的马灯取出来点亮了。
既然有了光，无心就可以使用眼睛了。扭头环顾四周，他现周遭环境和地窖也差ๆ不多，只是斜下方黑黢黢的，依旧ງ深不可测。出尘子换成了四脚着地的姿势，提着马灯往前爬。无心忍不住开了口：“道长，什么เ时候能到千佛洞？”
出尘子有些累็了，气喘吁吁的答道：“快了。”
他说是快了，其实两人又爬了二十多分钟็，土洞还是不见底。出尘子长胳膊长腿，爬得甚是辛苦；无心闭了眼睛，却是感觉十分惬意。他的每根汗毛都能感知四面洞壁的起伏，每一点起伏都可以让他轻而易举的借力爬行。游龙似的紧随着出尘子，他忽然一头碰了壁。出尘子回头怒道：“你撞我屁股干什么เ？”
无心连忙向后退了一尺：“怎么เ停了？”
出尘子蜷缩着坐起了身，怀里抱着马灯：“前头是大坑，我们得往下跳！”
马灯上的提手拴着细长的链子，出尘子先把马灯放下去了，然后自己้纵身向下一跃。无心摸不清头脑，糊里糊涂ิ的也跟着跳了下去。跳下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进坑了。
坑能有个ฐ一人来深，还是土坑，大小比得过一间厢房。无心站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问道：“道长，洞里挺暖和，也够湿润，而且不憋闷，怎么เ不生草木？”
出尘子拎起马灯：“我不知道，也懒โ得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秘笈，就算此地是金子砌的，我也不来！”
无心又道：“我们已经是在地下了，地下会有千佛洞？”
出尘子看了他一眼：“其实千佛洞是我杜撰出的名字，因为我当时在洞口的确是看到了佛像。长安县的县志上并没有千佛洞的记载，本地的山民也没在山中见过佛像。我怀疑洞子是许久之前挖掘的，不知为何半途而废，所以早ຉ早荒弃，传到如今，竟是无人知晓。”
无心现出尘子其实比较无知，并且不思进取，简直不像岳绮罗一派的传人。而出尘子提起马灯沿着坑壁照ั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处蹲了下去。无心跟过去一瞧，映入眼中ณ的又是一个洞。
无心一屁股坐了下去：“道长，恕我直言，令先师的道行我不了解，可是钻洞的本事，的确高出了一般田鼠。”
出尘子也坐下了，从油布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饼干：“不要妄言，再敢侮辱先师，当心本道爷揍你。我先吃几口，吃饱了好进洞。放心，这个洞子是口小肚大。当年贫道单枪匹马都敢往里闯，现在我们是两个ฐ人，你还怕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