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他抬脚踩上了洞口边沿，当真向上爬去。出尘子是走投无路了，并且全然没了主ว意。仰头看清了无心的动作，他立刻效仿，也跟着爬了上去。爬了没有多远，洞口的光芒便已๐完全消失。两人彻底陷入黑暗，无心每隔片刻便要出一次声，紧随在后的出尘子听见了，也连忙作出回应。两人像鸟似的一应一答，全凭着声音确认对方的方位。
无心抬手向上抠住了一块突起石头：“看不清楚也没关系，跟着我的声音往上爬！既然洞里是走不得了，我们就另找道路吧！”
无心的身体略略๓松了点劲，让一扇铁门缓缓开出缝隙。一转身面对了铁ກ门门缝，他就见门外黑黢黢的全是人形，借着门内两边的油灯光明，他就见一张铁青的面孔直凑上来，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很有几分人样子；不料é在现门缝不足以让脑袋探入之后，这位体面的活死人骤然张大了嘴，一口便咬上了铁门边缘。无心不敢耽搁，顺着门缝伸出左手臂，“啪”的一声就把纸符贴到เ了铁门外面。手背随即一痛，正是被其它尸的指甲抓伤了皮肉。
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出尘子咬破舌尖，连血带唾沫的在纸符后面舔了一大口。把纸符交给无心，他把贴身藏着的勃朗宁小手枪也拔出来了。忙里偷闲的重新扎好马尾巴辫子，他双手握枪，提起了精神。
出尘子头也不回的答道：“唉，累啊！”
洞通坑，坑藏洞，而且不见天日，怎么想都是危险地方แ。可无心随着出尘子入了洞，现周遭除了潮湿之外，不但没有虫豸，甚至连条冬眠的蛇都不见。出尘子爬着爬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符贴上了洞壁。无心听他隐隐的又喘起来了，忽然怀疑是空气有了变化，连忙向前问道：“道长，你感觉怎么เ样？”
把桌上未完成的纸符揭起来放在一旁，岳绮罗压低了小女孩的童音，咕哝着答道：“我不饿。”
岳绮罗看了他一眼，感觉他好像爱上自己了。张显宗本来也算丁大头的心腹兄弟，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丁大头旅长是自作多情，因为张显宗在得知内幕真相之后，毫不犹豫的抛弃丁旅长，追随了岳绮罗。张参谋长没老婆没孩子，生平最爱小姑娘，逛窑子时专挑十三四的睡。岳绮罗倒是没和他谈过感情，不过他见了岳绮罗就双眼直，是个从心眼里往外使劲的模样。
月牙跑去厨房熬米粥切咸菜的时候，无心也起来了。端着一小盆水蹲在厨房门口，他给月牙洗土豆。顾大人抓紧时间换上了新军服，及膝的大马靴也蹬上了，耀武扬威的在院子里溜达。月牙向外一眼瞧见了，大声笑道：“嗬！顾大人真漂亮！”
翌日清晨，月牙正在院子里扫雪，顾大人披着旧棉袄出来了，向月牙要热水洗漱。月牙伸手一指厨房，让他自己้去拎热水壶，顾大人一边走一边瞄了她一眼，心想月牙的屁股越来越大了。
无心骤然一个冲锋，远远的就对她挥起了拳头。而十二姨ถ太本来威胁着要杀掉小少爷，可拳脚迎面而来，她虽是一具行尸走肉，不怕伤害，但下意识的也要躲闪。无心趁机一把扯住小少爷的衣襟，大喝一声奋然拎起，不由分说的向后一抛。小少爷在半空中划了一条弧线，病猫似的落了地，摔出“咭”的一声。
十二姨太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语气有了变化：“干什么？”
顾大人长叹一声：“一百个又怎么样？一看我失了势，妈的全跑没影了！”
月牙甩不开无心，惊讶的扭头望向顾大人：“你原来不是有五个ฐ小老婆吗？”
厨房里传出了月牙的声音：“马上就熟ງ，不耽误你们出门。无心也起来了，你进屋等着吧！”
连忙穿戴洗漱了，他换上一身素า净的长袍马褂，拿着厚呢子大礼帽走进院内：“月牙，做饭呢？”
顾大人把笸箩放到床边，然后弯腰去捡红枣：“可甜了。”
无心扯起棉被盖住了身体，改用柔和的男低音寒暄：“红枣甜不甜？”
顾ุ大人在四合院里住得挺安逸，隔三差五会有大胖子登门，两人也是言谈甚欢。月牙躲在房内，就听他们在正房高谈阔论，句句都是老帅如何如何，仿佛是顾大人想要到老帅手下混饭吃，然而老帅一直在保定练兵，不定何时才能归来。而大胖子和老帅有点交情，届时愿意做个中间人，来为顾ุ大人引一条路。
屋里摆着一台手摇式的留声机，另备着一打唱片，都是京戏。月牙听了一段戏，无情无绪的又叹一声，只希望无心快点长。
顾大人正在呆，冷不丁的受了惊动，立刻就是一哆嗦。月牙没想到自己会吓着了他，登时也闭了嘴。双方默然片刻，顾大人忽然苦笑了一下，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针ฤ线活做久了，月牙放下针直起腰，抬头唤道：“顾ุ大人，你说——”
无心摔在了马车座位上，食指轻轻叩着车座，他此刻疼倒不是很疼，只是有些犯愁，怕月牙会嫌弃自己้。
无心没想到自己้会“活”在了一只手上。夜里一枪打上手腕，他就感觉天旋地转。等到清醒过来之时，他现自己变成了一只手。手是落在了路边的草丛里，手指很灵活，让他可以到处走。从一只手长成一个人，所需时间不会少；所以他打算先回青云观报声平安，然后再找个地方แ藏起来慢慢成长。但是一只手堂而皇之的在路上走，显然是不大合适，况且从文县到青云山路途遥远，恐怕路未走完，他已经不知变化成什么怪样子了。
岳绮罗审视着无心的**，“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日久ื生情。”
无心抬起双脚蹬着井壁，将身体赤条条的晾在了阳光下寒风中ณ：“我不爱你。”
无心绕到了他的面前：“修道的人，总是慈悲为怀，两条人命，我想你一定能护得住。”
出尘子松了手，一甩袖子背对了他：“闹鬼又当如何？”
片刻的静默过后，房门开了。女客站在门口，抬头望向了顾大人。
顾大人回了房间，漱漱口又梳梳头。等到天彻底黑透了，隔壁房里的无心和月牙也睡下了，他脱了身上的棉袄，精精神神的推门进院逛了一圈，随即大模大样的走到女客门前，抬手就敲：“哎，你怎么เ就睡了？起来起来，要烟不要？”
顾大人一声没吭，转向前方一大步迈出去，差ๆ点扯了裤裆。
顾大人回头一瞧，就见后方不远处浮ด现出了白色影子，一张脸上描出木然的笑眼笑嘴，正是纸人！
出尘子讲完这一段故事，扭头望向了无心：“是谁破了我太师祖的阵法？”
无心不再言语，心想岳绮罗的确是邪，可你那太师祖也不算完全的正。你太师祖所布的阵，乃ี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不但把岳绮罗埋在了一口荒井旁边，而且为了确保井中阴气旺盛，能够配合阵法压住岳绮罗，还虐杀了小丫鬟投入进去。殊不知岳绮罗在至阴之地被禁锢的久了，反倒邪气更盛；而小丫ฑ鬟生前一直爱戴小姐，死后心意不变，竟然成了厉鬼，一心要救小姐出来。
前方隐隐有了光亮，是路边一家饭馆门外挑了灯笼。前后都荒凉，白天路上人多，还会有各种饮食摊子，晚上众人收了摊，就只剩下饭馆还亮着灯。无心不渴不饿，所以直走了过去。
猪头山下一带的县镇，近些年除了增添铁ກ路火车之ใ外，几乎没有大的变化。无心沿着小路走在黑夜中，心里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的往事。往事之ใ中的他还带着一条假辫子，搀着玉儿走在这条路上。左ุ邻右舍的闲话越来越盛了，于是他们决定躲进山里去生活。玉儿老了，走不多远便要喘粗气，他弯腰背了玉儿往前走，心里知道再过些年，玉儿就会死了。
顾大人如今对于鬼神一道，也算是见多识广。强行压下一声惊叫，他若无其事的想要放开后方的手。不料他把五指一松，那只手却是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掌。停下脚步出颤音，他鬼哭似的开了口：“你们……划根火柴……”
顾大人的头上立时出了一层冷汗——前面走着的是月牙，那自己手里拉着的人又是谁？
月牙垂着肿眼皮，审视着面前猪肉的肥瘦：“爱是啥是啥吧，是个男ç的就行。”
顾大人压低声音，皱鼻子瞪眼的对她说：“他可能是个妖怪！”
岳绮罗看了血肉的反应，不由得也抬手一蹭面颊。无心的血竟然邪到无法言喻，她的小脸上已经被血点蚀出了深深的孔洞。眼见无心颈侧的伤口被越拽越大，苍白的皮肤裂开来，露出里面层层筋肉，鲜血却是越来越少；她心生一计，右手状似无意的垂下来，一把锋利匕倏忽间从袖内滑入她的手中；左手扬起来，她虚虚的对着无心一招：“大哥，你接住了！”
无心手中ณ鲜血已๐然干涸，想要咬破舌尖，面孔又全被血肉包住，牙关一动都不能动。抬手捂上颈侧伤口，他还想忍痛再挤鲜血出来，然而血肉凝结成皮，已然快要覆住伤口。无心深知自己若是再不行动，就会被血肉吞没整体，届时彻底没了还手之力，岳绮罗便可为所欲为。双手抓住血肉边缘，他想要将其撕脱，然而血肉仿佛已经和他的皮肤融为一体，一撕之下，颈侧伤口当即被扯了开。点点鲜血迸溅而出，血肉像被滚油浇过一般，立刻๑开始抽搐紧缩。
踩着湿漉漉的泥水地走到东屋窗前，他停下脚步，向内望去。浓浓的黑暗之ใ中，他看见月牙张着嘴正在酣睡，而小妹仰面朝天微抬双臂，手指蜷曲如同利爪！
窗子傍晚就没有上闩，此刻被他伸手推了开来。起身赤脚๐踏上窗台，他轻飘飘的跳了出去。
月牙“哎呀”了一声，又是不耐烦又是笑，自己弯腰抱起一套被褥：“你急啥呀？我还能半夜跑了啊？”
无心蹲在炕上，把铺好的被褥推向一边：“那ว我们还像在文县一样，各睡一边好不好？”
月牙见顾大人真走了，不由得也松了口气。扯着衣袖拽过无心的右手，她正要去看对方的伤，然而定睛一瞧，却现对方掌心平整，根本无伤。
说完这话，顾大人伸腿下炕穿了鞋，气冲冲的就往外走。无心并不拦他，趁着清静挪到了月牙身边。
无心抬眼看他，忽然若有所思的笑了：“我——”
顾大人愣了一下：“你——”
无心满不在乎的侧脸往窗外望：“你可以和她解释嘛，就说是法师打了你，不是本司令打了你。你通情达理，出门找法师去吧！”
顾ุ大人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放你娘的狗屁！你要是走了，万一那ว东西半夜过来找我怎么เ办？”
顾大人昂挺胸，当其冲的跨过门槛ນ。无心跟在一旁，且走且对月牙低声说道：“你在我的后面，我走你走，我停你停。”
片刻过后，这一行人趾高气扬的回到了黑漆大门前。老头子一路随行，这时便上前打开门锁。卫士用力推开两扇黑漆大门，只听一阵生涩的吱吱嘎嘎，门外明明是艳阳高照ั，门内却像暗了一层似的，虽然也是花红柳绿，然而大概ฐ是无人的缘故，风景寂寞鲜艳的堪称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