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豪一挑眉毛，后退一步，为他带上了玻璃门。
无心歪着脑袋皱眉看他，同时轻声吐出一句话：“滚出去！”
赛维缓和了语气，拿出了一点大姐的温柔问道：“你是说无心吗？我们当然担心他。”
马俊杰背过了手，幼童似的站在原地扭了扭，随即向前一探头，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是在担心大哥哥吗？”
他咬死了缸中所有的海ร蛇，自给自足的喝饱了蛇血。残缺不全的死蛇们长条条的脱了节，胡乱绕在他的小腿和脚踝上。
扭头望向外面的马英豪，他赤条条的沉在血水之中，像母体中一具奇异的胎，非常平静，非常自然；张开嘴吐出海蛇的头，海蛇其实已经没有了头，头被他用牙齿咬掉了。
在无心研究干尸之时，地面上一片寂静。小柳治站在一棵小柳树下，两只眼睛各自为政，一边盯着士兵手中ณ的古鼎，一边盯着洞口。马老爷尽量的远离了洞口，一张干巴巴的脸上没有表情。赛维和胜伊并肩而立，一动不动的望着洞口。马俊杰神情漠然，还抱着大树。
肚子里咕噜噜的鸣叫出声，无心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饭。
母女二人依然一脸欢畅ม，面对胜伊的提问，却是没有答复，笑微微的自顾自走过去了。
当天下午，胜伊回了来，无巧不成书，又遇到เ了五姨ถ太母女。两人还穿着早上那一身鲜艳服装ณ，脸上的胭脂粉有点褪色，显出苍白的皮肤本质。胜伊停了脚步，含笑问道：“五姨娘，四妹，找明白人看过古董了吗？”
四小姐五少爷以及姨太太们都退下了，大客厅里面堪称清静。马老爷让无心在对面坐下了，慢条斯理的询问他的来历。他按照胜伊的吩咐，清清楚楚的作了回答，脸上始终带着一点笑模样。赛维远看了他，越看越喜，等到马老爷和他的对话告一段落了，她便接了话头说道：“要说他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孤身一人逃到外乡，能保性命就是幸运了；可要问他没什么，他身体健康，性情温和，要知识有知识，要思想有思想；一个人最重要的几要素，他也是丝毫不缺少。爸爸，您瞧，我不是在胡闹。如果只是为了一时的玩乐，我大可以找个浮华子弟作伴。但是人在年轻的时候，应该每一步都朝着正确的方向走，我想凭着我们家的家世，并不需要攀高枝嫁女儿；既ຂ然物质问题不是问题，我就要寻找一位精神上与我契合的好伴侣。”
胜伊带着无心走去马宅前头，进了马老爷常住的洋楼。虽然还是秋天，但是楼内已经烧起了暖气，进门便是暖风扑面。马老爷换了一身藏蓝缎子的长袍，扬着一张小干脸坐在长沙上，倒是挺和气，笑模笑样的打量无心。赛维坐在他的身边，尽管眉目和他类似，然而比他新鲜滋润了好几十年。
赛维也跟着皱了眉头：“寄生虫吗？”
无心一皱眉头：“所以说我今天是碰了脏东西。如果我没记错，那虫子是在人身之中生长成形的。”
二十年前得到เ照片时，感觉它真清楚，真奇妙，竟然能把两个人的面貌收在一张小纸片上，并且是活灵活现。说好每年都要拍一张合影的，倒要看看一个小女人是怎样一点一点的老去；而纵算是女人老了，照片上的影子也依旧年轻。
她把无心留在家里，慌里慌张的独自出去找弟弟。无心独自留在赛维房中，这里坐坐，那ว里坐坐，忽然自己笑了，笑过之后翻出他的破旅行袋，找出了他仅有的一张小照ั片。眼看院内寂静，他捏着照片坐在窗前，在阳光下面细看。
无心点了点头，笑容虽然是至真至诚，不过总像是隔着距离，有点事不关己的意思，见了美钞，眼睛也不放光。
话音落下，她得意的瞄了无心一眼。无心坐在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胳膊肘支了桌面，正在托着下巴旁้观微笑，也不问她，也不夸她。她等了良久，看他始终是个哑巴，就忍无可忍的向他问道：“怎么样？我还算有点办法门路吧？”
赛维惊讶的张了嘴：“有点像中毒啊！”
无心被他问笑了：“不是不是，也许怪虫在进入八姨太体内之前，只不过是一点粉末。八姨太无意之ใ中吸进一点粉末，总不会有知觉，对不对？可粉末遇了血肉，就要变形了！”
马俊杰虽然是个孩子，但是穿戴的比大人还要一丝不苟，一身小西装堪称笔挺，脚上皮鞋也没有半点灰尘。小游魂似的登堂入室，他站在里间门前，静静的仰头看人：“二姐三哥，你们见到我娘了吗？”
话音落下，院中忽然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随即房门一开，进来的人却是马俊杰。
顶着头上一缕灰尘爬出来，他把白纸对着姐弟一晃。而赛维手快，一把夺过了展开，胜伊伸头一瞧，紧接着却是一愣：“什么东西？”
床是铁ກ架子床，铺着木头床板，床板上又放了弹簧垫子。无心从床板与铁ກ架之间的缝隙中，抽出了一张折好的白纸。
赛维和胜伊听不见小健的话，但对他的自言自语也是习以为常，并不惊讶。等他沉默了，赛维说道：“无心，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把针拔下来的时候，我听到棺材里有人叹气……就是娘的声音。”
小健答道：“不知道，反正就是怕。”
马家大少爷拄着一根黑漆手杖，站稳之后喟叹一声，仿佛对妹妹弟弟也没什么เ亲爱之情，只言简意赅的答道：“医生做了检查，说是心肌梗死。”
赛维眼泛泪光，倚着门框哭道：“大哥，娘现在停在了哪里？到底是生了什么急病？”
赛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正在酝酿答案，不料胜伊开口就道：“讲吧！我们听着呢！”
赛维根本没理他。迈着细腿一路快走，像只急性子的鹭鸶，三步两步就停在了无心面前。胜伊追逐而来，和赛维成夹攻之ใ势，把无心围在了中间。无心坐井观天似的抬起了头，直接说道：“我有句话想对二位讲，可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大人略略的明白了：“那ว地方是有进无出，就算她有转世的本领，不得自由也是白搭，对不对？”
无心翻了个身，也向上面对了天花板：“那一夜连着死了许多人，可是我现洞里洞外都很干净，尸没有，魂魄也没有。可见……”
无心像一条蟒蛇一样，长长的趴在了枝干上，怔怔的望向地面。
石板没有了，改用细树枝横七竖八的搭出骨架，上面盖一层席子，再盖一层草皮，能禁得住一只大号的野狗踩踏。
月牙笑了：“以后……我不伺候你啦……你自己好好活吧……”
“月牙。”他轻声说道：“我也没过够。”
走廊狭长，只在尽头有两桌客人，在雅间里面偶尔出谈笑之声。月牙无缘无故的打了个冷战，一只手依旧扶着墙，另一只手则是伸进了衣兜里摸摸索索。似乎ๆ是有阴寒气流拂过了她的后颈，油污的雅间门帘无声的动了，惨白的小手又缓缓的伸了出来。阴暗之中，小手稚气未脱，手背上凝结了鲜ຒ红的血痂，光秃秃的指甲破烂肮脏。
椒盐花生是老板娘亲自炒的，里面加了几根小红辣椒。月牙一边咀嚼一边上楼，嚼着嚼着就感觉嗓子里不痛快，仿佛是被干辣椒皮呛着了。抬手扶了墙，她一路咳嗽ณ着往上走，及至进了二楼走廊，她面红耳赤，鼻涕眼泪全流出来了。停下脚步清了半天的喉咙，直到感觉嗓子里不再火烧火燎的难过了，她才继续迈步往前。走着走着，她忽然又停了脚步。
出尘子不耐烦的一挥手：“带，全带！”随即他转身回到เ墙边书架前，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往怀里一揣，无心看得清楚，正是“秘笈”。
三个小道士立刻跑了两个，剩下一个ฐ问道：“师祖，您是长住还是短住啊？薄衣裳带不带？”
无心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牌，听了她的话，才把目光从纸牌上移了开。抬眼向月牙一望，他看到了月牙身上依稀笼罩了一层带着微光的黑气。
“无心啊。”她开口说道：“你跟我出去一趟呗。外面闹猫闹得怪吓人的，我有点害怕。”
顾大人立刻๑扭头去看月牙：“你个ฐ小娘们儿，够厉害啊！还会开枪？”
无心趴在马背上，点头“嗯”了一声。
自从无心入洞之后，部下军官全都抱着膝盖，神情肃穆的一言不。顾大人暗暗忍住了一个哈欠，忽然想道：“如果无心不出来了，我怎么办？”
此时月明星稀，夜风已经不算寒冷。顾大人在洞边地上拢了一堆火，席地而坐静静等待无心。隔三差五的摸出一只怀表看看时辰，他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太快，而无心怎么เ还不上来？
顾大人和副官骑马前进，片刻之后就到เ了军营。副官且行且道：“不知道是在哪里咬的，王参谋自己都说不清楚，反正觉出疼的时候，已经被那东西一口咬住了。王参谋吓坏了，赶紧往回跑，可是跑着跑着就坏了事。现在……旅座自己看吧，王参谋的腿都不行了。”
不过半分钟的工夫，副官就见顾大人戎装整齐，大步流星的走出来了。
无心把空碗放在桌上，因为ฦ实在是匀不出舌头来说话，所以只对着顾大人一拱手，表示恭喜。不等咽下口中的面条，他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月牙回了来，正赶上了个ฐ话尾巴๒，倒是诚心实意的挺高兴：“顾大人，咋的，你升官了？”
顾大人洋洋得意，又对无心说道：“师父，告诉你啊，老帅这回兴许能给我放个ฐ旅长。”
她穿着一身红衣红裤ไ，领口袖口滚了白色的风毛，脚下趿拉着一双兔毛拖鞋。歪着脑แ袋站在窗边，她一手托着一只青花瓷的小碗，另一只手捏着小银勺子，从碗里舀出一勺白白嫩嫩软颤颤的物事。滚热的蒸汽熏红了她的嘴唇和鼻尖，她把嘴撅成了小花骨朵，凑到银勺边沿吸吸溜溜的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