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安静，连飘在屋角的小健都是一动不动。赛维和胜伊的手好像两片薄薄的叶子，隔着一层衬衫贴在无心的胸ถ腹之间。赛维心安理得的闭上眼睛，想要摸摸他，可是又不好意思；胜伊窝在他的腋下，也感觉他很温暖洁净。
香川武夫被马老爷的尖锐嗓门吓了一跳，无言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香川武夫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而金子纯很仔细的锁好铁ກ门，然后便也在洋炉子旁躺下了。
女匪虽然厉害，但毕竟只是个匪，并且还不是大匪。她方才也瞧见一架飞机低低的扎进了山后，但是不该管的她不敢管，只想劫几个ฐ钱过年。女匪既然识相，小柳治又一团和气的不讨人嫌，所以双方แ立刻达成了合作的关系。小柳治把身上仅有的钞票大洋全给了女匪，而女匪调转方向，要带着他们往山下走。
在满洲国的地界上，日本人是很常见的，所以小柳治在确定女匪不是游击队之后，便半真半假的自报了家门——他说自己้是个ฐ商人，因为有几位当官的朋友，所以搭乘军用飞机要往哈尔滨去。结果飞机半路出了故障，降落在了山上，他就带了几个年轻的伙伴，想要下山找人帮忙。如果女英雄肯高抬贵手放一条生路的话，他们必会重谢。
不等儿女回答，他失落的长叹一声：“我很后悔，当初不应该从政，我若是做学问，一定成绩也很好。如果我是个学者，大概早ຉ在战争爆时就逃去重庆了，也不会为了名利ำ，坏了名誉。至于后花园里的古董，我从未享受到它的任何好处，反倒要为它押上一条老命，思及至此，真是让我恨到肝胆俱裂ฐ。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都想刨了你们爷爷的坟鞭尸！妈的！”
话到此处，他恶狠狠的一咬下嘴唇：“除了我之ใ外，还有你们！”
收回手清了清喉咙，他对着小柳治正色说道：“无心的话，我信不过。现在我们带他去见白琉璃。他的话有没有准，白琉璃应该会有判ศ断。”
捅完之后，他忽然回过了神，现无心正在仰头看他，小柳治也是对着他目瞪口呆。若无其事的冷着脸，他知道自己方才是失态了，好在没有脸红的习惯，可以厚着脸皮混过去。
良久之后，无心回到了马英豪面前。马英豪看他脸上隐隐的带着点笑意，显然是很舒服，就忍不住好奇，又问一句：“还有要求吗？”
两名日本兵没有为无心卸下手铐，而是一路跟他进了马公馆内的卫生间。无心毫不客气的连拉带尿，一切都由日本兵伺候着。而日本兵虽然属于战争机器，但也具有人的情绪。二人站在抽水马桶两侧，统一的皱着眉头，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管家累得声音都变了：“是大少爷让找的，都得去，我先通知您，然后顺路就去叫五少爷！”
赛维又问：“让我们去干什么เ？当和事老吗？”
未等他自恋完毕，门外人影一现，却是大太太佩华。佩华算是这家里的黑人，常年不见天日的，此刻不施脂粉，打扮得不显山不露水。她进门时，因为毕竟身份还在，所以孩子们无论情不情愿，都要喊她一声妈，只有马英豪不言不动。佩华低着头，微微的笑了笑，没答出什么，搭讪着也在角落坐下了。
然后她走到เ马老爷身边坐下，很殷勤的从烟筒里抽出一根香烟，自己先叼在嘴上点燃了，深吸一口之ใ后送到了马老爷面前。马老爷抿着薄嘴唇，老而俏皮的莞尔一笑。一手接过香烟，另一只手摸着脸，马老爷心事重重，同时感觉自己皮肤挺好。
“后来……”马俊杰开始吞吞吐吐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เ回事，二姨娘就急病死了。我很害怕，让娘不要再和大哥合作，娘也害怕，真的不再理睬大哥。可是她放不下山里的宝贝，我早就看出她想要单独干，又拦不住她，结果她也……”
赛维回想往事，不记得八姨娘有过异常的举ะ动，想必她也是忍得辛苦，暗暗的疯。
赛维站在地上，默然片刻๑，然后把外面的大衣也脱了：“真的，把嘴都闭上吧。大哥不说一会儿还要过来和我说话吗？万一我们说着说着，他忽然进来了，才叫可怕。”
“再说吧。”胜伊把票子放在桌上：“反正大戏也不是今晚开演。”
无心给了她一个含羞带愧的微笑侧影：“我什么都没有，你是知道的。”
赛维心中一动，立刻๑转向了他：“你没有什么เ？”
赛维感觉胜伊说话特别没有水平，所以只一摆手，示意他闭嘴。
胜伊心悦诚服的跟了上：“姐，我早说过，你就是块巾帼英雄的料。你说得对，死瘸子不在家，我们就算老大，我们也站出去管管事，不能全凭着人家在暗处摆布我们。”
水中的八姨太仿佛十分痛苦，翻江倒海摇头晃脑แ，颈部的裂缝随着动作加深扩大，蔓延得四分五裂ฐ。身边忽然有了动静，无心扭头一瞧，却是赛维气喘吁吁的挤了过来：“怎么办？桨断ษ了——”
非虫非兽的“咭咭”声又响起来了，正是八姨太所。无心知道自己画符的本事是带有抽疯性质的，时灵时不灵，所以抬手又从胸前抽出了铁ກ针。偷眼扫向后方，他见赛维姐弟还在拼命和沉重水流作斗ç争，便放了心。忍痛握紧铁针，他一针戳进了自己的脖ๆ子里。虎视眈眈的盯紧ู水中怪物，他随时预备着拔针。
白琉璃的右臂软软垂在一侧，低头答道：“有人提前拔了针，散出了一魂一魄。”
马英豪已经渐渐习惯了此地的空气，所以放下了手中的手帕：“一切都是按照计划来进行的，可是很奇怪，事后我没能找到铁针ฤ。时间我算得很准确，绝没有差错。”
赛维听他口无遮拦，肆意宣扬家丑，立刻喝止。然而停顿了一秒钟后，她心痒难耐，做了进一步的解释：“所以你看她虽然不老不丑，但是爸爸早就不理她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ฦ。现在怎么样？大哥搬去了天津住，对她也淡了。”
说完这话，她带着一点愁容，惨淡而又端庄的起身离开。赛维领ๆ着头，一直把她送出院门；结果转身刚ธ一回屋，就听胜伊对着无心嚼舌头：“我们这位妈，和老大……”
胜伊把自己的碗筷也挪到面前了，又对无心说道：“我姐不是吹牛。原来在女校排球队里，她有个外号，叫做奔雷手，一巴掌能拍死一条哈巴狗。”
赛维答道：“一会儿就去！我们自己的娘，我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谁管得着？哪个敢嚼舌头，我一巴掌拍死他！”
一天来一趟的女仆是有钥匙的，当然不必敲门。赛维和胜伊又对视一眼，随即走去开了房门。原来敲门人是大厦里的杂役，送来了一封刚ธ刚到达的加急快信。赛维接信关门，一边低头看信封一边转过了身，走过几步之后，忽然停了。
外面的大世界渐渐苏醒，楼下的大街上开始有吃食担子络绎经过。赛维喝过橘子水后，打算去收拾行装ณ北上。不料é她刚刚扶墙起身，就听房门被人咚咚敲响了。
这样一对无人问津的姐弟，浑浑噩噩的混到中学毕业。从此无所事事，越游手好闲。在家里混了一年半载，他们合谋向父亲敲了一大笔钱，以探望姑母为名离开北京，跑来了上海。
马家在北京城中也算大户，成员十分复杂。赛维和胜伊因为是同胞的姐弟，所以在大家庭中分外亲近。时光易逝，转眼间他们进入了青春育的时期，虽然生活优渥、营养充足，但是统一消瘦的如同野狗一般。赛维升入比利时女中，成绩介于平凡与糟糕之间，唯一的事业是舞动着两条细胳膊打排球，没有男朋友，只有女朋友。而胜伊尽管体态几乎ๆ类似豆芽，却有一颗早ຉ熟ງ又骚动的心灵，常年在各大女校门口徘徊。可惜凭着他小鸡崽子似的风采，根本不能打动少女的芳心。以至于他在女校周边踏破铁鞋，不但一点罗曼司都不曾生，反倒落下了个不甚光彩的外号，人称马浪ฐ蹄子。
拐过了弯，就安全了。
岳绮罗的脸皮头全被蚀去了，一只左眼却是还在。狞笑着一口咬向无心，她沦为了洞内众多鬼手中ณ的一只。无心无暇躲闪，索性用刀一挡，让她正是咬在了刀身上。仿佛有股力量在后方控制着她，她身不由己的咬着短刀向后缩回了泥土中ณ。而无心趁着空当继续前行，拼死拼活的拐过了弯。
等到无心当真滚蛋了，顾ุ大人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的回忆了一遍，怎么咂摸怎么เ不是味。猪头山上除了有个鬼洞之外，其余地方再无奇异，和周遭所有的山岭一样。无心死活非上猪头山不可，也许就是为了那个鬼洞。自己当初带他进过一次鬼洞，差点没被鬼手拽进洞壁里去，现在还是噩梦的源泉；逃上地面之后，无心闹了脾气，因为洞里太危险，他也怕被鬼手缠住。听无心的意思，似乎是凡人被鬼手抓住之后，无非就是一死；而他既ຂ死不成，又逃不出，岂不是陷进了活地狱里？
顾ุ大人气得一挥手：“滚你的蛋！”
无心翕动嘴唇，声音低得类似耳语：“倒像是在故意捣乱。”
顾大人抬眼望向了他，心中也是一凛：“倒像是什么？”
厨房里的生菜刚ธ下了锅，“嗤啦”一声响中，月牙依稀答了一句，也不知道答的是什么。顾大人口干舌燥的等了半天，屁也没有等来一个ฐ，于是又开了口：“师父，给我倒杯水，我都睡渴了。”
傍晚时分，月牙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煎炒烹炸；无心一趟一趟的把烟叶子运回房内，然后独自守着个小笸箩把烟叶剪ຘ碎。人人都不闲着，唯有顾大人像个大爷似的躺在炕上。枕着双手仰面朝天，他翘起了二郎腿，咂着嘴喊道：“月牙，给我倒杯水！”
无心一笑：“随便你有没有本领ๆ，我又不想拜师学艺。”
岳绮罗缓缓捏碎了一块黑土：“现在才知道我的本领了？”
张显宗答道：“皮肉伤，无碍。”
有人又问：“参谋长，您的身体没事吧？”
顾大人一边说话，一边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恶狠狠的缺德相，坏模样全露出来了。月牙正在专心致志的穿针引线，无心则是靠在月牙身边，不置可否的吮着一枚蜜枣。吮着吮着，他被月牙推了一下：“你离我远点，我做活呢，别扎着你。”
两道白烟从他的鼻孔中呼出来，是两条带着力度的小白龙：“想要暂时和青云山脱离关系，唯一的道路就是开战。我宁可上战场，也不想再和怪物打交道。反正金矿我现了，我也交给老帅了；从此我上大路往远走，谁愿意来开矿，谁就来。谁死了谁活了，和我也没关系！妈的老子是军人，不是矿工。烫手的山芋别往老子怀里扔，老子才不接！”
无心嚼着萝卜答道：“没大事，我应该是能有办法。”然后他把咬过一口的萝卜送到月牙嘴边：“甜的。”
月牙在厨房切开了一个心里美的蔫萝卜，挑了一片比较水灵的递给无心：“我就知道他饶不了咱俩。去就去吧，他又出啥事了？”
岳绮罗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小小的人形纸片，随手向外一挥。一个白脸笑眼的纸人立刻站到เ了她的身边。岳绮罗站起身，后退一步说道：“把它给我捡起来！”
就在液体之中ณ，还浸了几块尖锐的骨头，以及一副奇大的利ำ齿。
两人抱够了，月牙推开无心，用鸡毛掸子在他身上抽了一下：“你不是说过一两天就回来吗？这都过了几个一两天了？不回来也不给个信，让我在家瞎惦记，你个ฐ不长心的！”
无心不等月牙多说，张开手臂就迎过去了。月牙攥着鸡毛掸子下了椅子，不假思索ิ的扑上来和他抱了个满怀。两人的手臂全勒紧了，无心低下头，鼻端都是月牙的气味，让他想起了好饭好菜热被窝，想起了一切温馨温暖甚至热烈的好生活。猛的抱起月牙转了一圈，他忽然很想和月牙搂着睡一觉。
出尘子自从学会射击之ใ后，购买了许多高级的外国枪支，隔三差五就在青云山里试枪打猎，所以听说后方追来的是活物，心中ณ反倒有了底，认为活物总比鬼神好对付。大步流星的追上无心，他跑得十分安然，又道：“无心，小心脚下，用不用我再划根火柴给你照ั个亮？”
话没说完，他被无心拽了个踉跄：“别ี吹了，快走！”
几分钟后，上方遥遥的起了一声枪响。赛维和胜伊，包括马俊杰，一起打了个哆嗦，知道香川武夫已经枪毙了金子纯。不是因为金子纯犯了错误，而是因为ฦ金子纯是确定的不能活，所以同伴要用子弹结束他的痛苦，送他快走一程。
地上的香川ษ武夫在收起手枪之后，抄起士兵丢在外面的铁ກ铲，在地堡入口附近挖了一个ฐ深坑，埋葬了金子纯。天上飘着细碎的小雪花，凭着他的经验判断，小雪很快就会转为一场大雪。大雪封山，队伍中又失去了向导。将来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但是又不能空着双手打退堂鼓。刚ธ刚进山才几天？现在下山往回返，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没有办法向军部交待的。
香川武夫一手拄着铁铲，一手叉着腰，站在半山腰俯视山下，想要找个地方搭帐篷露营。队伍里没了金子纯，做什么都有点不大安心。雪花落在他的光头上，先是融化，后来就积成了薄薄的一层。轻易露营是不可以的，夜里会被野兽啃了脑แ袋，就算没有野兽光顾ุ，也有可能在梦里冻死。他们和山民们比不得，山民们可以光着身子在大雪地里跑，他们不行。
香川武夫在大雪中浮想联翩，不肯下洞。而洞中的指挥所内，无心正在向众人描述自己所见的巨蛇。
待他话音落下之后，室内静了一瞬，随即马英豪摇了头：“不可能。”
小柳治也跟着摇头：“是不大可能ม。小蛇可以通过管道或者墙壁缝隙出入，大蛇……如果真有水缸粗的大蛇出没，建造地堡的时候一定会有人现。而且水泥后面都是大块的岩石，即便真有巨蛇在土里钻，也无法突破一层岩石。”
此言一出，无心傻了眼，因为现他们说的也很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