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把茶杯放到桌上，他脑海中浮出了一个ฐ新า念头：“活着没意思啊！”
他突然想哭，一边想哭，一边暗暗的惊讶，不知道自己的伤感是从何而来。他的头脑素来是条理分明，一生不知冲动为何物。
汽车内总是残留着几丝地堡特有的寒气息，可是在他目光所及之ใ处，却又并无鬼魂的踪影。他犯了嘀咕，又不能ม对旁人说，因为无凭无据，随便吓唬人也不对。
在从天津到北京的路上，无心坐在汽车后排的座位上，一边慢慢擦拭着手中的银腰带，一边狐疑的东张西望。
池子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是无心终于收拾出了白琉璃的头脸，大开大合的狠擦起了他的前后背。一团白光在他的眼角余光中ณ飘飘荡荡，他无暇去看对方，咬牙切齿的忙着干活：“白琉璃，瞧你脏的！”
水有半人多深，白琉璃的尸首被布绳吊在水面，无心也解开了前的白布包袱。肥皂滑溜溜的浸透了水，他开始往白琉璃的头发上涂ิ抹。白琉璃太脏ู了，肥皂打了好几遍，泡沫总是不见丰ถ富。无心一手把他揽在前，一手裹了白布在他脸上细细的蹭，蹭了半天才蹭出一块干净肌肤。
无心又问：“你是怎么เ逃出来的？”
然后他渐渐放松手臂，改用手去掐住了无心的脖子。他很久没有修剪过指甲了，长而肮脏的指甲â随着他的力道，陷进了无心的里。无心的脖子很安静，没有血脉跳动，也没有气流出入。
马英豪绝望的看着他，因为ฦ和他是一样的悲观，所以没有安慰。
马英豪早在少年时代就和小柳治是朋友了，知道小柳治其实资质平平，本不适合做一名军人。拄着手杖走上前，他抬起还在渗血的左手，强行摁下了小柳治攥刀的手臂。小柳治要发狂似的，又“哈”的出了一口气，随即咬牙切齿，像是要吃人。
忽然见他回来了，众人全都目瞪口呆的起了身。小柳治下意识的拔出了手枪，香川武夫则是探究式的向他一歪脑袋：“无心？”
无心到达半山腰时，发现除了马英豪和小柳治之外，香川武夫也在。几天不见，他们全有点小变样，因为剃๙刀落在了地堡，他们没法刮脸了。
马老爷和胜伊都委婉拒绝了，只有无心愿意陪他。无心明知道伊凡爱赛维，但是很奇妙的没有醋意，他看着伊凡和赛维，像是灵魂忽然倒退了千百年，居高临ภ下的看着两个后人。他想自己还是不够爱赛维——爱是爱的，然而爱得不够；否则人的感情他都不缺少，他也懂ฦ得嫉妒的。
伊凡在山中太寂寞了，所以忽然有了客人，就很快活。天黑之后他点起了一堆火，给赛维烤了一只肥兔子，又拉着男人们跳舞——在他的部落里，他一直是出了名的爱唱爱跳。
马老爷环顾四周：“谁看清了他的模样？反正我是没看清。”
无心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刚才引我们进树林的人，或许会熟ງ悉山上的道路。”
无心盯着蛇头，看它在坑中ณ搜索一圈，无功而返，懒洋洋的缩回了上方走廊。恍然大悟的低下了头，他盯着已经没入土中大半的小黑蛇，心想原来它是依靠气流来捕捉猎物的。自己方แ才连走带跑，跑到哪里，它便追到哪里；自己不动了，它反倒失了目标。
蛇头越过最后一级台阶，依然像只钻头似的，翻翻滚滚的四处游动。一条细小黑蛇脱离大蛇身体，自作主张的伸出脑袋，要往黑土里钻。蛇头漫无目的的蹭过了无心的小腿，因为ฦ细长，所以嘴巴的尺寸小了许多，然而不住的收缩扩张，是个贪婪饥渴的模样，仿佛随时预备着吞噬什么。
无心恨不能把他拖回指挥所，但是又不肯轻易的得罪了他：“当然冷，我怕你逃，所以光着脚๐找来的！”
白琉璃缓缓的半直了腰，冷不防的问道：“你冷吗？”
无心很不理解为什么马英豪如此信任白琉璃。白琉璃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很容易受骗，也很容易骗人，像一个赤诚无邪ิ的魔鬼。
吃饱喝足之后，门外起了响动。金子纯打开房门向外张望，就见一群士兵拖拽着一只大木箱走出了岔道。回头对小柳治做了个ฐ手势，小柳治连忙带着马英豪走出去，指挥士兵把木箱往远处送。无心侧耳倾听，能够听到锁头拍打木箱的声音。钥匙插进锁眼中转动了，转动之ใ后又转动了，箱盖开启了，最后是一阵微不可闻的铃铛声。
无心有点结巴：“二、二十多了。”
赵半瓢稳稳当当的坐在驴背上，笑模笑样的问他：“你多大了？”
伸手捏着无心的下巴，他像个牙科医生似的，握着手电å筒往对方แ嗓子眼里瞧。嘴的确是人的嘴，嗓子眼柔嫩粉红的吞咽着口水。放下手电筒，他亲自上了手。手指肚试了试无心的牙齿，无心并没有生出獠牙，但是牙齿也够厉害，带着一种新า生的锋利。
马家三人踏上前往天津的旅途，一路心中惴惴，惶惶不可名状。与此同时，马英豪倒是把日子过得心旷神怡，心情类似幼童得到เ了一件新玩具，不但爱不释手，并且恨不能把玩具拆开，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马英豪蹲下来继续开锁。小柳治翻着白眼，快要被熏得背过气去。无心拢着军大衣的前襟，饶有兴味的旁观。忽然浅浅的呼吸了一次，他怀疑自己้是掉到粪坑或者尸堆里了。
三个人络绎下去，把上下所有电灯全部打开。及至脚踏实地了，马英豪用手杖敲了敲第二道铁门。仿佛应和似的，地下传出了一阵低微的铃铛声音。
随即他微微一笑：“不合作的代价。”
扭头望向无心，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充当食物。”
一名戎装ณ打扮的日本军官在马老爷面前打了个立正，似笑非笑的紧闭着嘴，显然是听得懂一切中国话，但是不打算作答。而马英豪拄着手杖站在军官身边，眼看弟弟妹妹们都来了，他缓缓的举起了手枪，瞄准了赛维的眉心：“老爷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四个人进客厅时，正好赶上马老爷在咆哮：“我并没有犯法，为ฦ什么要被限制自由？八十川少将是我的学生，稻叶大将是我的同学。你也无非就是马英豪的朋友罢了，难道我没有朋友吗？”
然后他一挺身站起来了，对着客厅大门一挥袖子：“走走走，我带你们去花园！”
两道平淡眉毛跳了几跳，马老爷西洋化的一耸肩膀：“可是，似乎你们并不能理解我的苦心。也好，我索性开诚布公，迟早都是你们的，我又何必多做隐瞒，还惹得你们猜忌怀恨？”
马俊杰前脚刚走，后脚๐胜伊就回来了。甫一进门，他便大声疾呼：“爸爸后天就能回北京！”
赛维把马俊杰打走，临ภ走时又告诉他“有事就来找二姐”。马俊杰一脸未老先衰的惨相，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显然是无论有事没事，他都谁也不想找。
胜伊立刻点了头，又道：“合作是没问题，但你一定得小心。”
无心一点头：“是，我打算再去花园一趟。上次没看出什么来，我得再看一次。我劝赛维去看戏，你劝赛维别ี管我，我们合作，好不好？”
然后他抬眼望向赛维：“你肯爱我，我真是受宠若惊。等到大家平安度过眼下的风波之ใ后，我会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听过之后，你再做决定。”
“赛维……”他凝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同时轻声开了口：“感情方面，我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感情之外的方面，我们也不能完全不考虑。说句实话，你并不了解我。”
赛维和胜伊在花园内耽搁许久，最后见场面全被自己控制住了，才满意的打道回府。不料刚一进院，就听丫ฑ头禀告，说是五少爷来了。
保护了八姨太的尸体，到เ底能有什么เ作用，赛维也不知道。但她想既然凶手上次烧掉了娘的尸体，可见尸体对凶手来讲，绝不会有好处，以至于让对方แ必定除之而后快。凶手想毁灭尸体，自己便故意保护尸体。对方连自己的娘都杀了，自己还不敢唱出几声反调吗？
赛维和胜伊显然是吓丢了魂，望着无心愣了足有半分钟，然后也没说话，一起出手把他拽上了船。两人的手都是出奇的有劲，像钳子似的钳住了他。他都在船上坐稳了，两人还不放手。
“哗啦”一声水响，他在船尾露出了头。仰头忽见赛维和胜伊正直勾勾的睁了眼睛在看自己้，他怔了一下，随即开始呼哧呼哧的喘。
铁针彻底离开了白琉璃的指尖，针ฤ尖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肉。白琉璃答道：“我不知道。”
马英豪睁大了眼睛：“花树山河？那是什么地方？”
然后他抬头面对了前方的玻璃窗，却是吓了一跳。玻璃窗前左右垂了窗帘，窗帘中间露出缝隙，缝隙之后，赫然贴着一只眼睛。
黑迹画在了镜子右侧，于是无心下意识的向右望了一眼。右边是靠墙的大床，并无异常。无心走去坐到床边，心想二姨太也真是要人命，连句明白话都不给儿女留。
及至胜伊一胳ฑ膊肘杵上她的肋骨，她已经想到了如何贴钱成家。找个流浪汉似的丈夫，当然不是光彩事情，所以免不了还要和家里人进行战斗。正在措辞骂人之时，她忽然听到了胜伊的声音：“姐，你什么呆呢？走不走哇？”
赛维看着他，没有说话，大脑则ท变成了一台转疯了的留声机。先想“他比我白”，再想“怎样才能让爸爸给他找个差事”，接着想“或许做生意也不错”，最后想“结婚之ใ后一定要离开北京，否则ท会被他们嘲笑”。
赛维看了看信，信上落款连个日期都没有写，只能从信封邮戳上推测信日期：“大概是在爸爸出国前回去的。”
末了，是胜伊先开了口：“大哥又回家了？”
然后两人一头，承认自己้的确是眼花。赛维恋恋不舍的攥着钞票，盘算着想要从胜伊的份里克扣一些。胜伊则是向她伸出了手：“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