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想了想，在满鼻子的香水味中答道：“白天我没有见到你，你不是晚饭前刚回来吗？”
赛维教他学跳舞，跟着留声机在家里前一步后一步的转圈走。走着走着就不走了，赛维一把搂住了他，闭着眼睛靠在他前，半晌一动不动。一只手慢慢的从他后背往上走，走到后脑勺再往下滑。赛维的指尖拂过他的鼻梁嘴唇下巴，最后拍了拍他的脸：“无心，你白天怎么不理我？”
马老爷的眼皮开始剧烈地抖，无心的手掌贴在他的嘴上，清楚的察觉出他已๐经没了气息。
纸符的效力显现出来了，马老爷跪在床上不住的挺动，仿佛是要向上突破什么เ。而无心继续问道：“告诉我，你是怎么เ逃出地堡的？只要你实话实说，而且保证以后不再害人，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马老爷对赛维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反正赛维天黑才回，进院之时谈笑风生，是个兴致很好的样子。胜伊则是窝在自己้的卧室里蒙头大睡，赛维让他出来吃新鲜的巧ู克力蛋糕，他隔着一层棉被“哼”了一声，闷声闷气的不肯动。
赛维一走，无心得了大赦。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发了一会儿呆，他末了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声。
马老爷顿了顿，对于无人回答的情形也很满意。伸出巴掌展开枯瘦的五指，他继续说道：“四个ฐ字，死无对证！”
转动脑袋环视了面前的晚辈们，马老爷含着笑容，被自己้的智慧所折服：“香川ษ他们一完蛋，导致了个ฐ什么局面呢？”
无心知道白琉璃不会为黑蛇所伤，但不知道他和巫师斗法会有什么结果。斗法不是斗殴，一场拳脚过后便能见分晓；他记得在五年前，白琉璃曾经不吃不喝连着念了十天的咒，活活咒死了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喇嘛。能咒死人，自然也能被人咒死。大喇嘛死时遍体乌黑，活像中了剧毒；而他明知道白琉璃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帮亲不帮理，不想看到白琉璃也变成黑琉璃。
黑蛇一条挨着一条，已经遍布了指挥所门外的地面。而之所以它们没有通过孔隙钻进指挥所，是因为孔隙之前盘着独眼大蛇。独眼大蛇收缩着它的四方大口，把头缓缓昂到极致，紧接着居高临下猛的向下一扎，它一口吞下了一团黑蛇。黑蛇蠕蠕的互相纠缠，缓缓沉入大蛇的咽喉。大蛇像个直上直下的管子，吞过一团之后，它再次昂起了头。
转眼之间，三天三夜过去了。
时间的概念是彻底消เ失了，把无心从睡眠中ณ唤醒的，往往就是隔三差五的大爆炸。将最后一只罐头打开了放到白琉璃旁้边，他侧身卧倒横在门前，迷糊着继续睡。
这时，香川武夫已经走去打开了地堡铁门。
无心点了点头，心想等到这次脱身自由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小健魂飞魄散。小健是个小孩子，不懂事，趁着他还没有很痛苦，自己做主，让他解脱了吧！
伊凡惶恐的问道：“你也会跳神吗？”
话音落下，马老爷见缝针的向无心一挑大拇指，同时对着伊凡说道：“他——半仙之ใ体啊！”
无心手足无措，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伊凡的动作太快了，当时大家眼前一花，赛维已经敞开了前襟。伊凡显然不是坏人，向他报仇并不合适；可赛维气得眼泪汪汪，也是让他不能坐视的。
马老爷上前左右劝了几句，又对赛维连连使出眼色，不许她得罪伊凡这位救命星。赛维背对着人系了纽扣，气得骂骂咧咧，忽然抬眼和无心对了目光，她像要哭似的，眼里闪烁了水光。
出了指挥所，无心一边去开隔壁粮库的铁门，一边高一声低一声的召唤白琉璃。铁ກ门表面被手雷崩得坑坑洼洼，幸好锁眼依旧ງ清楚。他从粮库里背出一袋大米，一些包装好的干菜与罐头。回到指挥所，他找出两根尼龙绳，把食物与尸分别绑成两捆。死结刚刚系好，他忽然回头，看到了门外探头缩脑的白琉璃。
无心关闭了手电筒，继续往前走。走廊里并没有活蛇，他停在指挥所门前，现指挥所内一片狼藉，可是煤油灯居然还亮着一盏。门旁角落里，金子纯与马俊杰的尸也都还在。
“俊杰？”他出声呼唤，然而没有回应。
掏出家伙哗哗哗的长尿了一场，胜伊长吁了一口气，一边系腰带，一边转身要往回走。然而回头之后他愣了一下，现马俊杰不见了。
无心闭着眼睛，走得很快：“要不要我把你封住？”
无心走在主干道走廊中。走廊一片黑暗，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小健飘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话：“大哥哥，我有点怕。”
无心继续向前看，看见一个ฐ模模糊糊的影子站在遥不可及之处。
小健笑眯眯的飘到了无心的后脖颈，大白天的，他有点感觉力不从心。
他的确是不知道，他已经连着许多天都像是处在梦游之ใ中，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汽车后备箱的——那么远的路，那么冷的天，他居然抗下来了。
马俊杰的表情有些痴傻，茫茫然的张了张嘴，他小声答道：“我不知道……”
说到เ这里，她顿了一下：“除非……”
赛维和胜伊对视一眼，然后继续问道：“既然你只能在夜里上他的身，又怎能和我们一起去救无心？白天你是俊杰，不会听我们的话；夜里你倒是和我们一条心了，可是一夜的工夫，不够用啊！”
无心站在了水中，一手向前扶着玻璃缸壁，一手攥着半条斑斓ã死蛇，表情有点茫然，仿佛随时预ไ备着向上窜。忽然抡起死蛇轻轻一抽玻璃，他垂下头做了个深吸气的动作。当然没有空气让他吸，但他的腹部的确是凹陷了，苍白皮肤下显露出根根肋骨的形状，可见他肚子里真是没了食。
所以赶在小柳治到来之前，他得放出无心。横竖是放，不如顺便讲讲条件。很可惜，他想，老二老三先捡到了他，他就成了老二老三的人；如果当初ม在上海遇到他的是自己，自己现在就无需使用种种招数逼供了。他真的只是个ฐ无庙可归的落魄和尚吗？显然不是，要么是老二老三联合起来欺骗自己；要么就是老二老三也受了他的骗。
无心仰面朝天的没有动，是个事不关己的态度：“没什么，一种巫术而已。萨满法师用自己的性命施下了毒咒，专为守护洞里的老宝贝。”
马英豪居高临下的用手杖指了他，正色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姨ถ太的院子，格局比较类似四合院，两间厢房，是五姨太和四小姐的卧室。此刻๑院内站了几个面无人色的老妈子，另有几个小丫头瑟瑟抖的抱作一团。见赛维来了，一个略镇定些的老妈子哆嗦着说道：“二小姐，了不得。我们四小姐夜里死了！”
赛维脸色一变，当即拔腿跑向了五姨太的小院。
马老爷沉吟片刻๑，末了垂下了头，盯着雪茄的火头突兀一笑：“赛维，爸爸是把你当成儿子看待的，不会想你长大了，嫁人了，就和我马家无关了。马家的秘密，你不问，我迟早ຉ也是要告诉你的。你们的娘，本质不错，养出的儿女，也不错。爸爸一直高看你和胜伊，你们体会到了吗？”
赛维侧身靠着写字台的边沿，忽然有些懵：“爸爸，你认为俊杰是在撒谎？”
赛维听了他这声斩ล截利落的回答，感觉很对脾气，于是接着说道：“这个人，不管他是谁，总之他应该是知道秘密的存在，但不知道秘密的内容。秘密在亭子里，而他并不想让别人靠近亭子，所以在河水里下了蛊毒。对不对？”
无心点了点头：“继续。”
指甲油在皮肤上干结了，他一边缓缓去抠，一边对着四小姐又笑一声，神情和举止全都不带人气。四小姐捏着票子后退一步，感觉自己是见了妖魔鬼怪——至少也是个疯子。
无心自顾自的拧好玻璃瓶子，然后开始对着手背上的指甲油吹气。吹着吹着，他忽然笑了一声，然而脸上又没笑容。眼中光影一闪，他的黑眼珠在微微凹陷的眼窝里骨碌碌的转动了，是过分的明亮和灵活，一下子转向四小姐，然后就定住了。
无心笑了一声：“小鬼难缠。”
小健像个骄矜的小儿子似的，用双腿夹住了他的脖子。血淋淋的小拳头举起来，他用力去捶无心的脑袋：“你还认识我吗？我不见了，也没见你找我！”
无心拍了拍他们的膝盖：“没事，若是你们也中了蛊，就像八姨太一样直接失踪了，蛊毒凶猛至极，还能让你们活着回来吗？”
然后他们立刻联想到เ了自身——自己不也是夜里去了花园？
两人一问一答，说话间已经到了河边。无心放眼望去，就见前方一条湍急小河，也就十多米宽，河对岸是高低的岩石，岩石往上一路斜坡，正是一座小山；而在山顶，果然有着一座小亭。夜色朦胧，看不出美；但是无心做了一番๘想象，认为ฦ如果到了好季节好天气，河水翠山小凉亭，再配上周遭的花花草草，的确是一幅毫无特色的美景。
胜伊答道：“还是划船吧，划船的话，一下子就过去了。绕远路，至少得绕一里多地。”
如此过了两天，马英豪见家中平定，果然就要回天津去。弟弟妹妹们对他都有几分顾忌，听说他要走，纷纷表示ิ好走不送。
姐弟两个ฐ把家中ณ上下批判了一场，批判过后，毫无结论。无心由á着他们说，等他们说过瘾了，才把话题转向正途。马英豪在家，总像是家里有个主人；于是他们决定等马英豪回天津之后，便去花园亭子里实地的侦查一番。
赛维恍然大悟：“火烧起来，天下大乱，也不会有人现娘的头里插着针了！”
无心对她一晃铁针ฤ。
小健亲昵的在他颈间绕了一圈，然后一闪而逝。
无心不动声色的进了房。等到老妈子奉茶完毕退出去了，他从怀里摸出纸符。扯住纸符一撕两半，他对着虚空中淡淡的影子轻声说道：“去，跟上他们！”
赛维对于他的身份没有兴趣，因为无论他是僧人还是神棍，和她都不是一个阶级，牵扯不到姻缘。不过毕竟他是个男子，自己是个姑娘；人总有个要好的心思，她自知不很美，所以格外想要利ำ用智慧一鸣惊人，给对方留下个ฐ惊鸿一瞥的印象。问题是她的智慧也很有限，真是要了命了！
吊灯的碎灯泡被卸下来了，沙上面的碎玻璃渣也被清扫干净了，羊毛地毯一时不好办，索性撤了下去。胜伊把无心当成了救世主，手舞足蹈的向他讲述自己的惊魂夜，无心喝着热橘子水倾听。不知道胜伊早起吃了什么，口鼻中热烘烘的呼出甜酸气；赛维坐在一旁้，每隔一分钟就换一个姿势，也是一刻都不安静。无心处在包围之中，感觉很快乐่，于是就一直笑眯眯，自称是个孤独的和尚，因为寺庙毁于战火，所以才一路流浪ฐ漂泊。
不料到了晚霞满天的傍晚时分，无心拎着两只断了脖子的画眉鸟，笑嘻嘻的又回来了。
白琉璃感觉自己的强大巫术在无心面前全成了笑话。悲哀的吃了一只烤画眉鸟，他低头咳嗽了两声，人一下子瘦了许多，围在腰间的白银腰带也松松的挂在了胯骨上。
到了夜里，白琉璃睡不着觉，坐在床上发呆。无心现在仰仗着他的食物以及房屋，所以不好抛了他独自大睡。打着赤膊蹲在他的身边，无心轻声问道：“你怎么เ不睡啊？”
白琉璃扭头望着窗外的白月亮：“我忧郁。”
无心很温柔的问道：“我给你唱首歌？”
白琉璃点了点头：“好。”
无心其实不大会唱，但是愿意安慰安慰白琉璃。开动脑筋思索ิ片刻，他开口唱道：“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
白琉璃一摆手：“算了算了，很吵。睡觉吧。明天你吃饱了就给我滚，我不要你了。”
无心躺下了，歪着脑袋看他的背影，是非常的不想滚。
翌日清晨，无心用净水把自己้洗得头发黑皮肤白，然后熬酥油茶，把面饼和蜂蜜一起放到大盘子里，非常殷勤的为白琉璃预备早ຉ饭。
白琉璃吃了早ຉ饭，等着他自动滚。一直等到เ中午，无心给他烤了一块外焦里嫩的鹿。
白琉璃和他一起吃了。吃完之后他就不见了。白琉璃以为他滚了，心情平静许多。哪知到了天色将黑之时，他像个鬼似的，笑眯眯的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