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局里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司机班里还有喧闹声，不用说是胡国干他们正在打牌下棋。果然杨登科快洗完车子时，胡国干和小钱他们从里面出来了，见坪里停了一辆崭新的蓝鸟，几个人就过来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已退了休的老郭这天也在场，拍着杨登科的肩膀，说：“登科，这蓝鸟比那辆破面包和桑塔拿强多了吧？”胡国干说：“那还用说，杨科现在可是鸟枪换炮了。”
跟董志良分手后，杨登科就把车开进了农业局，然后从车库里拖出长长的水管，接了龙头，悉心冲刷清洗起来。蓝鸟跑了两天了，车身蒙了不少灰尘，杨登科可不愿意董局长第二天看到เ蓝鸟时还跟头天一个样。领ๆ导的专车有时和领导的脸一样，是装门面的，合格的专业司机一定要维护好领ๆ导的面子。
这天上午杨登科瞅准时机，去了一趟向校长的办公室。刚好向校长没事在桌前翻看当日的报纸，见杨登科推门进来，便给他移过一张椅子，说：“杨科今天不是走错门了吧？”向校长也知道农业局的人都喊杨登科为杨科。杨登科一屁股顿在椅子上，说：“错不了，今天刚ธ好局里没事可做，回得早，特意来校长大人这里坐坐，沾点文气。”向校长说：“太感激杨科了，政府要员光临敝校，可是我们的荣幸。”
前面有过叙述，杨登科虽然是一介司机，但在电å大读过两年中文专业，所以比一般司机肚子里多些墨水。杨登科当下就翻看起来。向校长的诗集叫做《残缺的寂寞》，还真是朦胧诗的味道。杨登科在电大里接触过一些新诗，包括北岛顾城他们的诗，如今还有些印象。比较喜欢的还是戴望舒《雨巷》那种诗，语言清新า，意境美丽，至少没有阅读障碍。向校长的诗属于晦涩难懂一类，杨登科像咬没蒸熟的牛筋一样没法咬烂。却仍然硬着头皮咬，因为ฦ这牵涉到自己能否做上董局长专车司机的大事。也是怪，多咬得几下，还真咬出了一点诗味。杨登科很得意地对聂小菊说：“朦胧诗其实还是有意思的嘛。”聂小菊就取笑他说：“跟做领ๆ导专车司机一样有意思吧？”
吴卫东和刁大义แ直恨得眼睛翻白，咬牙切齿。却还不能让牙齿弄出声音来，只得强压住怒气，空手出了派出所。
要是在平时，三千五并不是个什么大数，可是刚刚凑足了两ä万，把能借钱的地方都跑了一遍，现在再找人借这笔钱，却不是一句话的事了。所以两ä人费了不少周折，足足跑了整整两天，才勉强借了拢来。再次迈进城西派出所，会计收下三千五，同样又出具了收据，却仍不给奥迪钥匙，说还得交上一千。两ä人一时蒙了，说：“不是说好了三千五的么？”会计有些不耐烦了，说：“三千五是前面七天的保管费，现在又多给你们保管了两天，不是又得加一千么？这样的算术题并不难吧？你们如果读过小学就算得出来的。”
杨登科就这么不露痕迹地道出了自己部队的经历，算是给董局长交了底。同时也间接告诉董局长，部队战士来自五湖四海ร，可谓千军万马，给首长开车的能有几人？因此给首长当司机的都是思想上最可靠，技术上过得硬，千里挑一挑出来的，决非等闲之ใ辈。董局长果然首肯道：“怪不得，原来你是部队首长亲自培养出来的。”
董局长大概是见杨登科苦等这么久ื，不坐他的车不好意思，只得上了车。杨登科扶扶方向盘，不知不觉间就将车开出了政府大院。董局长说：“其实走路去市委大院也要不了五六分钟，坐了大半天，也想走走路，你大可不必在这里等这么久ื。”杨登科说：“我在部队给首长开车时就是这么เ做的，习惯了。古人说慎终如始，领导是我送到政府来的，如果没把领导接走，就等于我没完成任务，心里总感到เ不踏实。”
杨登科知道钟鼎文是开玩笑的，但他还真是心痒痒的，暗生了这样的念头。女郎那硕大鼓胀的乳房和雪白的大腿又浮现在他脑袋里，杨登科窃想，如果真跟这样的女人睡上一个晚上，那ว比转什么干，登什么科，岂不过瘾得多？
节目结束后，两ä人回到เ车上，杨登科还在心跳不已๐。钟鼎文说：“那ว小姐怎么样？过瘾吧？”杨登科惊魂甫定，说：“她也太大胆了。”钟鼎文说：“我跟海天娱乐่城的顾老板关系挺熟，要不要我给你开间房子，叫顾老板把那性感女郎给你送去？台费小费都由我支付。”
赔款没拿到，还怄了一肚子气，杨登科仿佛喉咙里进了苍蝇，浑身都不自在。怪只怪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司机，说句话等于放个屁，如果有个ฐ一官半职，这个ฐ姓魏的家伙还敢这么小瞧自己้么เ？受气还是小事，猴子没拿到钱，他女儿怎么去读医专？杨登科只得歉疚地对猴子道：“猴子啊，只恨你这个战友没卵用，没能ม给你帮上这个忙。”猴子说：“怎么能ม怪你呢？你也是尽力了。看来靠赔款是靠不住的，只能另外想办法了。反正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侄女送出去，呆在农村，真的要造一辈子的孽啊！”
魏经理的话简直不是人说的，猴子一旁้气得差点缩了气，嘴巴张了张，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杨登科也愤怒得眼冒金星，捏着拳头吼叫着姓魏的名字，要动他的手了。还是隔壁财务室的人听这边起了高腔，忙跑过来劝解，说这两天公司出了情况，魏经理情绪不太好，请杨登科和猴子原谅，两人这才退出了经理室。
后来还是老郭几天没见杨登科的影子，觉得有些不对头，打电话到เ九中，才在聂小菊的哭诉里知道杨登科病得不轻。
杨登科卧床不起，好几天没去上班，农业局竟然没人发觉，好像局里从来就没有过杨登科这么一个人似的。如果不是杨登科，而是换了一位重要领导龙体欠安，一两天没露面，局里那就热闹了，那ว些要求进步的主任科长们还不吃了老鼠药一样，早ຉ就六神无主，无所适从，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那是打了地洞也非得把领导给翻出来不可的。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就在这里，谁叫你杨登科蚂蚁一样那么เ不起眼呢？
两ä人上了车，钟鼎文说：“原来你是想坐我这不要打票的方便车。”杨登科说：“纳税人的车，你天天方แ便，我也方便一回嘛ใ。”钟鼎文说：“心里不平衡了吧？那你并不是纳税人，而是吃税人，你给我下去，找一个ฐ纳税人上来。”杨登科说：“要么就不让我上来，既然上来了，想要我下去，那ว就由不得你了。”
钟็鼎文刹住车子，瞥瞥后视镜，见杨登科果然就在后面不远，便将车靠了边。
杨登科当然不会这么เ做，他毕竟已在电大学了两年文化，也算是个ฐ知识分子了。从前也许他还真做得出来，现在却不能有这个念头了。杨登科觉得这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得另外想想办法，他不相信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天无绝人之ใ路嘛ใ。
司机班几位同行见杨登科近不了吴卫东的身，很替他抱不平，说杨登科虽然已是大学毕业生，但现在还是工ื人阶级，工人阶级就有劳动的权利，吴卫东不让你劳动，他那是违法行为ฦ。还说如今的人怕硬不怕软，极力怂恿杨登科不要胆小怕事，跑到办公室去骂几天娘，捶几天桌子，闹得吴卫东不得安宁，看他敢不给个ฐ说法。
大概因为有这么一段渊源，杨登科大半辈子了，总是位卑不敢忘登科。好在他也还算争气，高中毕业参了军，在部队给首长开了几年车，复员没有回农村，而是幸运地进机关吃上商品粮，成了正式的公家人。公家人就是国家的人，生老病死国家全包了的人，或者说吃得的是米箩里的人。在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老乡亲们眼里，杨登科从糠箩里跳到了米箩里，算是很有出息了，同时也给家乡人争下了面子。
杨登科这个名字是他爷爷取的。杨家过去是很有些家学底子的，祖上就出过好几位秀才。到了爷爷辈，虽然家道中落，但爷爷自小还是饱读诗书，精通文史，在那ว偏远的乡下也算是经纶满腹了。爷爷深受儒家思想濡染，认为人生在世，重要的是经天纬地，是立德立功立言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一心想考取功名，无奈生不逢时，科举废除，断ษ了登科入仕之前途，便把理想寄托在了后代身上。开始是杨登科的父亲，只因世事纷纭，公学送不了，私塾请不起先生，终未如愿。到เ了杨登科生下地，又正值三年困难时期，饿殍遍地，家里人一个个犯了水肿病，生存都得不到保障，哪里还顾得上经世治国？但爷爷还是不肯死心，给杨登科取了这个名字，希望他早日登科，成为ฦ国家栋梁，以遂夙愿。
佘厂长这下满意了，高兴地说：“这才像咱工人阶级的亲兄弟嘛ใ。”
进了事先安排好的包厢，里面已经候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几位还以为ฦ是酒楼里的领班什么的，佘厂长却介绍说是柳碧如。柳碧如媚笑着，感谢各位为她的事辛苦了。几位就发自内心地说这是应该的。见了漂亮女人，男人们都容易发自内心。遂争着过去跟柳碧如问候握手，免不了又要发自内心地赞叹她年轻貌美，魅力飞扬，简直可倾国倾城。
柳碧如的手伸到เ杨登科前面时，杨登科犹豫了片刻๑，还是礼貌地跟她握了握。就觉得她的手细细软软的，好像半干不湿的泥一样。杨登科无缘无故就酥了一下，觉得这个女人好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如果她愿意的话，恐怕什么样的男ç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也许这就是祁局长要花大力办她的调动的真正原因了。杨登科仿佛突然明白了祁แ局长和柳碧如之间的关系。不是这种关系，祁แ局长这么用心良苦，犯得着吗？
杨登科正在发痴，服务小姐已开始上菜，各位在佘厂长的招呼下纷纷入座。还是席上惯例，众人先齐喝三杯。接下来佘厂长酒杯高举，大声道：“我代表厂务会厂党委还有全厂五千多名工人兄弟，敬上级领导一杯！”这杯酒分量如此之重，谁也不好推辞，一个ฐ个响应佘厂长，起身喝了杯中酒。
大家屁股还没落凳，自始至终协助此次考察的氮肥厂人事科长站了起来，说：“感谢上级领导慧眼识珠，选中我们厂花到เ更重要的部门工作，这也是我们氮肥人的骄傲，也是我们厂人事部门多年来贯彻佘厂长以人为ฦ本，加速人才开发和建设的显著成果，我代表厂人事部门敬上级各位一杯。”没有人事科的大力支持，这次考察工作也不可能完成得这么圆满，各位跟人事科长干了杯。
柳碧如更是责无旁้贷，立即站起来，瞟各位一眼，说：“各位领导为了小女子，不辞辛苦，特意到เ氮肥厂来进行考察，我万分感激，代表我自己้敬上级领ๆ导一杯。”各位哪敌得过柳碧如那带钩的目光和如饴的声音？慌乱中早举ะ起了杯子。
几轮下来，大家就有些醉了。
几个人中，崔主任看来对柳碧如有所了解，席上高潮迭起之时，突然建议道：“我早就耳闻小柳人美歌也美，还在全省青年工人歌手大赛中拔过头筹，今天趁着酒兴正浓，小柳何不给大家献上一首，也让我们饱饱耳福？”
美人善歌，又近在咫尺，能一展歌喉，自然是乐่事，大家于是热烈鼓掌，欢迎柳碧如献歌。柳碧如看来是洞庭湖上的老麻雀，见过的风浪多了，也不用力劝，起身离席，大大方แ方站到了大厅中间。服务小姐立即开了音响，又拿起话筒递到柳碧如手上。屏幕上旋即打出了《青藏高原》几个字，旋律起时，柳碧如的嗓门也亮了，闹闹嚷嚷的包厢徒然间静下来。第一句还没唱完，大家情不自禁就拍起了巴掌。
掌声中，柳碧如唱得更有激情了。
《青藏高原》唱罢，大家鼓掌的时间起码超过了三分钟。一边大骂那些三天两ä头在电视里鬼哭狼嚎的歌手，电视台肯定是收了他们的大钱，不然也不会让他们跑到电视里惹观众生气了。一致要求佘厂长给电å视台赞助点钱，让柳碧如去露露脸，砸了那些五音不全的所谓歌手的饭碗。佘厂长说他是慈悲心肠，不让人家砸饭碗，所以至今不肯拿赞助费。
说笑着，又怂恿柳碧如再唱一首，柳碧如唱了一时传唱大江南北的《大地飞歌》：
哎哩罗哩罗嘿……
踏平了山路唱山歌
撒开了渔网唱渔歌
唱起那ว牧歌牛羊多呀
……
好歌儿越唱大路越宽阔
哎大路越宽阔嘿
这首歌正合席上诸位君子的心情，自然又赢得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想想也是的，有不要花钱的美酒端在手中ณ，有不用付费的美人的丽歌声声入耳，这日子这心情还能不好吗，这大路还能不宽阔吗？真可谓酒醉人，色醉人，歌亦醉人。
杨登科也被美酒美色美歌陶醉了。只是他有时醉有时醒，醒时脑壳里总要冒出一些怪怪的念头：那ว些瞅着就要破产的企业，连卖苦力的资格都已๐失去的下岗工ื人，每月几十元的生活费都没法领到手上，生了病进不了医院，子女上学交不起学费，他们的日子和心情会好到哪里去呢？他们的大路会宽阔到哪里去呢？
醉意朦胧中，大家下了席。佘厂长还要请大家找地方潇洒潇洒。杨登科一是怕董志良要用车，二是觉得已经大吃大喝了一顿ู，还要潇洒花钱，于心不忍。于是借故说：“我要回局里处理件急事，崔主任几位先在这里潇洒着，过几个小时再来接你们。”
崔主任睁着喝得血红的双眼，望着蔡ກ科长和贾科长，征求他们的意见。两ä位自然还想潇洒潇洒，一个说：“要潇洒杨科也要一起潇洒，你又不是张国焘，怎么เ能ม搞分裂呢？”另一个说：“杨科不能ม走，杨科走了，我们哪里还好意思留แ下来潇洒呢？”
崔主任酒量不大，已๐是半醉半醒，因此没完全听懂两位的真实意图，说：“我醉啦，没能力潇洒了，走就走吧。”踉跄着出了包厢。
佘厂长其实巴不得几位快点走掉，好留แ几个ฐ钱让工人活命。于是嘴里说着挽留的话，脚๐下的步子比客人迈得还快，几步走到几位前面，带起路来，生怕他们迷了路似的。快出大门了，佘厂长才立住步子，拉开手里的包，拿出一把红包，在门口守住。
杨登科因为要去开车门，已๐经超越崔主任，到เ了前边。抬了腿正要往外迈，佘厂长拖住他，递了一个红包上来。杨登科摇摇手，说：“免了吧佘厂长，今天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怎么เ还好意思拿你的红包？”佘厂长说：“厂里穷，一点误餐费。”
这佘厂长也真是的，刚ธ刚吃了饭，怎么又误餐了？你随便叫个ฐ什么名称都可以嘛，比如辛苦费呀劳务费呀出勤费呀，又好听又贴切，干吗偏偏说是什么เ误餐费，也太不符合逻辑了，这不是成心让人不好伸手接你的红包吗？
杨登科这么犹豫着的时候，佘厂长一把抓过他的手，将红包塞进他的手心，说：“你不接，崔主任他们也不好接了，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顺便将杨登科推出了门外。杨登科觉得佘厂长说的也有道理，刚才自己不肯留下来潇洒，已๐经得罪了那几位一回，现在如果再带头不接红包，这就是损害几位利ำ益，故意与他们过不去了。何况世风如此，一个ฐ小红包算什么呢？连小小红包也胆敢拒绝，那不是虚伪又是什么？杨登科不出声地教育着自己，将红包往衣袋里一插，一按遥控器，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崔主任东倒西歪来到เ了门口。佘厂长将早捏在手里的红包迅速往他口袋里一塞，要推他出门。崔主任却立住不动了，嘴里包了狗屎一样，含混不清道：“这这这是什么เ？”佘厂长说：“没什么เ，点点误餐费。”崔主任说：“误误误误什么餐？”佘厂长说：“别管误什么餐。”给后面跟上来的柳碧如使个眼色，柳碧如立即过来扶住崔主任，将他送进了车里。
蔡科长和贾科长也到了门口。蔡科长酒量不错，今晚最多也就喝到六成，自然没什么เ酒意，可见佘厂长的红包递了上来，也佯装醉态，趔趄着往一旁้歪去。却恰好歪在佘厂长怀里，佘厂长顺风吹火，不怎么เ费力就将红包塞进了他的口袋。贾科长清醒得很，也学蔡科长样，假意一脚踩空，栽倒在门边，佘厂长手中最后一个红包便顺理成章到了他身上。
上车后，除了崔主ว任，几个人醉意全消。蔡科长拿出红包数了数，不多不少，刚ธ好一千，就乐道：“一千元不多，但对于氮肥厂来说，也算过得去了。”贾科长说：“我看这个佘厂长还够朋友，估计跟柳碧如关系不一般。”
崔主任本来半醉半醒缩在位置上，听了两位的话，睁开红眼，说：“当然不一般，柳碧如是佘厂长的妻妹。”贾科长说：“正宗的还是旁系的？”崔主任说：“妻妹莫非也有正宗旁系之分？你们尽往歪处想。”蔡科长说：“原来如此，怪不得佘厂长舍得花这个ฐ代价。”贾科长说：“是呀，我开始也纳闷，氮肥厂都要倒闭了，据说厂里工ื人因为领不到เ生活费，三天两天就跑到市政府去上访，佘厂长却还在这里花天酒地，不是一般关系，他会花这个钱吗？”
蔡ກ科长来了劲，说：“崔主ว任早把他们这层关系告诉我们，我们也就不走了，还要宰佘厂长一刀，潇洒走一回。”贾科长说：“怪就怪杨科，你不提出走人，我们怎么会走？”
杨登科觉得这些人怎么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人家厂里穷得丁当响，卡着工人的生活费不发，供你们吃饱喝足，临走还给了个不小的红包，还嫌不足。可这话杨登科还只能裹在肚皮里，不能当他们面说出来，否则既ຂ得罪人，又显得自己道貌岸然，好像你的卵比人家的多条筋似的。如今的人心肠仿佛都变硬了，谁如果胆敢表露自己慈悲柔软的一面，谁就会被看成是假正经，或得了神经病，难免让人嗤之以鼻。
杨登科只得笑笑，说：“那我现在把车给你们开回去怎么样？”蔡贾二人也笑道：“别开玩笑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出了门，怎好意思回去？事成之后再宰姓佘的也不迟。”
崔主ว任的眼睛还是半开半闭着，听几位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也不甘寂寞，说：“事成之ใ后不用宰宰宰姓佘佘佘的，宰祁祁祁局长得得得了。”蔡科长说：“柳碧如又不是祁局长的妻妹，谁好意思宰祁局长他老人家？”
崔主任看来是真的醉了，口无遮拦道：“柳碧如不不不不是祁祁祁แ局长的妻妻妻妹，但却是祁祁祁แ局长的那那那个ฐ。”
这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了，蔡ກ科长和贾科长却还要装傻，说：“那ว个是什么เ？”崔主任哈哈大笑了，手在空手划ฐ了道弧，结结巴巴道：“那那那个是什么เ都都都不知道？你们还还还说是在单单单位上混混混混的？”
蔡ກ贾二人便怪笑了两声。
闲话少说。就说贾科长回到农校就把考察材料é交给了马校长。两ä天后，马校长便象征性地开了个ฐ校务会，做了调入柳碧如的决定。市农业局是农校的主ว管单位，农校进人必须ี经局党组同意，在有关材料上签字盖章，方可到เ人事局办理正式的人事关系和工ื资手续。因此农校该签的字都签好，该盖的章都盖好之后，贾科长便拿着材料到เ了农业局，找到蔡科长，由他接着去走下步程序。蔡科长又拿着材料去找董志良，董志良在材料上瞟了两眼，说：“先在我这里放放吧，开党组会的时候得通过一下。”
然而董志良并不急着开党组会，却吩咐杨登科写个转干申请报告送到เ蔡科长那里去。杨登科乐不可支，一口气写了个三千多字的申请报告，从德能ม勤绩多个ฐ方面，对自己进行了全方位的总结，好像这样的能人不转干，将会给祖国和人民的事业造成莫大的不可估量的损失一样。可屁颤屁颤拿着报告交到蔡科长手上后，蔡科长只瞧了两眼就笑起来，说：“杨科你不是给自己写回忆录吧？谁有工ื夫看你的？何况能否转干，又不是靠你的报告写得多么漂亮。只要四五百字，把基本情况写进去足够了。”
杨登科想想也是的。如今的这报告那报告，要经费也好，要待遇也好，要政策也好，并不在于报告本身如何生动感人，主ว要在于谁写的报告，谁递的报告，或谁在报告上滴的墨水。人微言轻，位显言重，就是这个道理。杨登科只得重写。这下他学乖๔了，先向蔡科长请教写作方法。蔡科长也没时间给他传授什么写作方法，找了份过去工ื人转干的现成材料给了他。杨登科一看，那样的报告也并不怎么เ高深，于是照ั着上面的格式和要点，把自己的简单情况写上去，一个像模像样的申请报告便出来了。这一回蔡科长没说的了，立即在上面签了意见，盖了公章，送到เ了人事局。
不久，祁局长和崔主ว任到เ董志良这里来催办柳碧如的手续。董志良说：“我也正在催马校长呢。”崔主ว任说：“农校的贾科长不是把材料报到局里来了么เ？”董志良脸一黑，骂道：“这个姓马的，我给他打了几个ฐ电话了，他不是说学校领导忙，校务会开不拢，就是说学校离退休老师天天缠着他，要求安排子女在学校就业，怕引起连锁反应，柳碧如的事容他缓一段时间。怎么在你们面前却把责任都推到了我的头上？”
说着，拿过电话拨通了马校长，当着祁แ局长和崔主任面狠狠地训了他一通。材料é明明报到了局里，董志良却说没看到材料，马校长一时懵了，想申辩几句，董志良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说：“我没空跟你嗦，祁แ局长和崔主任就在我办公室。下午你再到我这里来，把情况给我说清楚，小柳的事你想赖着不办，除非我不做这个局长了。”啪一声挂了电话。
祁局长和崔主任见董志良话说得这么硬，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拜托董志良多做马校长的工作。董志良一脸歉疚地说：“让二位空走一趟，真对不起了。你们不知道，那个ฐ姓马的名堂就是多，好几次局里交办的事，都被他顶了回去。这件事他如果还要继续耍滑头，我就真对他不客气了！”同时拍拍桌子，提高了嗓门道：“我就不相信我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却找不到法子整治他。连下属单位的一个小头目都对付不了，我这个局长还怎么当！”祁局长忙说：“用不着，用不着，马校长也许确有他的难处，董局长你也不能ม逼得太厉害了。”
两个站起来准备出门时，董志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崔主任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崔主ว任，据说蔡科长将杨登科转干的报告送到了人事局，我想这样的小事也不好惊动祁แ大局长，还是拜托你，帮我到有关科室去过问过问吧。”
表面上董志良是在跟崔主任说话，其实却是有意说给祁局长听的，意思是柳碧如从企业调往事业单位也算是大事了，他董志良都给办得差不多了，杨登科转干那样的小事属于人事局的职权范围，还不是小菜一碟？
都是久经官场的角色，祁局长还听不出董志良的意思？忙解释道：“工人转干的政策已๐经一刀切掉了，这事难度确实还不小。不过既ຂ然董局长开了口，我们还是会认真对待的，只要能靠上点政策边边，我们就打打擦边球，尽量把这事给解决了。”崔主任也忙说道：“这事杨登科郑重其事地跟我说过，我也特意跟有关科里打了招呼的，我回去再督促督促。”董志良说：“有祁局长和崔主ว任照ั应，我就放心了。”
下午，被董志良训得一头雾水的马校长带着贾科长进了农业局。董志良见了他俩，满脸是笑，说：“你们还真跑了过来？”马校长更加糊涂了，说：“我敢不来吗？柳碧如的材料一个多星期前贾科长就送来了，你硬说没看到，叫我怎么放得下心？”贾科长也说：“我可是亲自送到蔡科长那ว里的，不信可以把蔡科长叫来。”
董志良亲自给他们倒了热茶，说：“不用叫蔡科长，柳碧如的材料在我抽屉里。”
两个人就哑巴了，望着董志良，半天回不过神来。董志良诡谲地笑笑，说：“是我错怪你们了，我做深刻检讨，总可以了吧？”马校长说：“谁胆敢要领导做检讨？我们只想弄清到底是怎么เ回事。”董志良说：“事情很简单，这一向局里工ื作很忙，没时间开党组会研究柳碧如的事，不想祁局长是个急性子，打了好几个ฐ电å话，今天上午又跟崔主任亲自跑了过来，我总不好以工作忙来搪塞他们吧，只好把你们拿出来做了回挡箭牌。”
两ä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马校长还是觉得被董志良训得有些冤枉，说：“给领导做挡箭牌，是我们做部下的应尽的光荣职责，可领导也总不能让我们白做了吧？”董志良说：“那ว是那是，晚上我做东请客。”打电话给杨登科，要他订了包厢。
二十五
不久，蔡科长就到人事局拿到了杨登科转干的手续。农业局这边也在柳碧如的材料上签了该签的字，盖了该盖的章，送到了人事局。材料到了人事局，那就进入了祁局长自己的势力范围，他只一句话，没几天有关柳碧如的人事工资等一应手续就到了农校。柳碧如摇身一变，便从一个即将下岗的企业职工，变成了铁饭碗在手的事业单位堂而皇之ใ的干部。
这天下午杨登科送董志良到政府那边去参加市长办公会，这样的会不到六点七点绝对散不了，董志良不要杨登科在政府傻等，回去听他电å话就是。杨登科就开车回了农业局。想起天天跟董志良在外面奔忙，好久没和胡国干他们混了，便朝司机班走去。不想蔡科长听见蓝ณ鸟叫，来到เ楼ä道口，要杨登科到เ他科里去一下。杨登科只知自己้转干的材料已经报到了人事局，却不知进展如何，转身上了楼。
进了政工ื科，蔡科长笑嘻嘻道：“登科同志，拿钱出来请客吧。”杨登科心想，莫不是自己้的转干手续已经下来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