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长是个戏迷,听闻此言,脸上果然有了笑容。不等处长和师长再说话,马从戎轻轻巧巧的绕过他们,对着顾ุ承喜一招手。随着双方แ关系的加密,顾ุ承喜在他的嘴里,已๐经从“顾ุ爷”变成了“承喜”:“承喜,你不该跟着处长一起到。我还指望你帮我张罗张罗呢,你别自居为客啊!”
马从戎一边谈笑风生,一边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对着处长又一抱拳:“陈处长,今天您绝不白来,我叫了个ฐ戏班子,晚上在家唱几出好的,准能入您的耳。”
顾承喜的面孔也褪了血色:“好像是……挺厉害。”
话到这里,他猛的回了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真含了水:“小顾ุ,出疹子是不是很凶险的病?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顾ุ承喜身不由己้的跟着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颇็为羞涩的提起了手里的礼品匣子:“玩了,玩了好几天,回来的时候给马副官带了点儿东西,我……”
马从戎穿着一身薄薄的灰鼠皮袍子——从来不穿棉,因为ฦ嫌臃肿,不利索。拉起了顾ุ承喜的一只手,他很体谅对方的怯:“大帅是忙,一年到头总不得闲。顾ุ爷到เ了天津,没趁机会玩玩?”
霍相贞明白了。将手边的一支自来水笔投进瓷笔筒里,他答道:“可以。”
顾ุ承喜彻底的不看他了,垂着头喃喃说话:“大帅……我、我不想去盐务局,你……您能ม不能让我当个兵?您是带兵的人,我……我……”
连毅神色不变,态度是相当的好:“大帅说得对,可是,看我的面子……”
霍相贞凛凛然的坐在上的太师椅上,对着连毅一抬手:“出生入死?你没出生入死过吗?安如山没出生入死过吗?当兵不卖命卖什么?出生入死是军人的本分,我不也是一样的要跑战场?”
不等马从戎回答,他拐进走廊继续冲锋,大模大样的直接进了霍相贞的卧室。整栋楼全通着暖气管子,卧室里尤其是温暖如春,并且是晚春。放下皮箱脱了衣裳๙,他自己给自己铺床展被。被子是羽绒被,又轻又软又蓬ศ松,像一朵云包裹了他。他躺好了,又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这是他的特权,他知道自己้在霍相贞的心中与众不同,也许是沾了灵机的光,也许不是,他希望不是。
白摩尼背对着马从戎刹住了脚步。脸上笑容僵了一下,随即重新活泛:“嗨!你不早说!”他原地做了个ฐ向后转,依旧是一脸喜气洋洋的小春风:“那ว没办法,他不在,我一个人边玩边等吧!”
他的大哥忽然笑了一下,声音怪异的变了调子:“我是……我是……我是霍相贞!”
白摩尼气息颤抖着蹙了长眉,鼻尖耳垂全都冻成了通红。双臂环住了霍相贞的腰,他哑着嗓子直哆嗦:“大哥……好,好,你吓死我了……”
顾承喜晃晃荡荡的,直接坐在了小林的床上:“小兔崽子,脾气不小啊!还记恨我哪?”
小林住在个大杂院里,家里上没老下没小,就他一个孤人混日子。顾ุ承喜进门时,他正对着一面破镜子梳头。小理匠们没有不兼差邪财的,他自然也不例外。凭着他的小白脸子和小白屁股,他不但能够自给自足,还能ม多少攒点小积蓄。冷不防的见了顾ุ承喜,他把眉毛一立,表情凶狠,其实心里很欢喜:“哟,这来的是谁啊?我请你了吗?”
然后不等脏鬼回答,他匆匆忙忙的放下药包,将米缸的缸底刮了刮,他手忙脚乱的凑出了一小碗糙米,倒是正好够一锅粥的量。
顾承喜莫名的对他有点怕:“你饿不饿?我先给你煮点粥喝,好不好?”
白摩尼任他攥着自己的手,心里无端的有些快活:“大哥,我听说你要出去打仗了?”
挨挨蹭蹭的在沙上挤着坐下了,他伸手去掐霍相贞的脸。脸是容长脸,近来没有经历风吹日晒,所以皮肤干干净净的光滑。他掐他的皮肉,扯他的睫毛,指尖滑过两ä道剑眉,手指顺着笔直的鼻梁往下走,最后捏住了他的鼻尖。霍相贞终于是被他骚扰得醒透了。握住了他的手放到胸前,霍相贞半睁着眼睛看他:“嗯?”
他只从扇子边缘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定定的盯着顾ุ承喜等答案。顾承喜没想到เ他会这么大方แ,不由得一笑:“美。”
白摩尼深以为然的一点头,然后把扇子转了个面:“瞧瞧,字更好!我大哥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顾承喜这才明白了——白摩尼方แ才问的不是人,是扇面。特地又把扇面细瞧了一遍,他没有附和着夸赞,只把那画ฑ那字全印进了眼里心里。
没话找话的,他换了话题:“我看大帅对白少爷最好。”
白摩尼刚才还在沾沾自喜的向他炫耀扇面,此刻听了这话,却是把笑容和折扇一起一收。垂了眼帘坐稳了,他让扇子在自己้指间翻起了跟头打起了转:“是吗?”
顾ุ承喜逗孩子似的笑答:“是啊!”
白摩尼翘起了二郎腿,把扇子往衣袖里一插:“是就对了。”
顾承喜不害怕,知道惹了他的不是自己,是马从戎。
汽车开到เ北京饭店门前,白摩尼和顾承喜下了汽车。没等上楼进入跳舞厅,顾ุ承喜先替白摩尼和人打了一架。打的是什么เ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眼没留意到,白摩尼已经和那人唇枪舌战的骂上了。他凑过来想要观战,结果被白摩尼狠推了一下:“去,给我打!”
顾承喜像玩似的,把那个细条条的摩登少爷撂翻在地,又把摩登少爷的汽车夫也踹了个ฐ大跟头。回头再看白摩尼,白摩尼却是受了偷袭,被个十五六岁的小孩打了一拳。拎起小孩直扔出了好几米,顾承喜对着白摩尼微微俯了身:“白少爷,你没事吧?”
白摩尼捂着挨了打的肩膀,冲上前去又踢了那ว少爷几脚,紧接着他转身上车,气冲冲的嚷道:“不玩了,回家!”
顾承喜没看出摩登少爷有什么错处,所以认定是白摩尼仗势欺人。白摩尼方แ才厉害,上车之后却是落了气焰,小声说道:“小顾,对外不许说我和人打架了,知道吗?”
顾承喜没听懂:“白少爷,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为什么不能说?你应该去找大帅,让大帅给你报仇出气。要是怕大帅没工夫,你交待给我也成!刚才那样的废物货色,再来十个我都能ม揍!”
白摩尼不耐烦的一跺脚๐:“你不懂ฦ!大哥总骂我!”
顾承喜抬手握住了他单薄的肩膀,轻轻的揉:“你挨打了,他也骂你?”
白摩尼叹了口气:“反正你别说就是!平白无故的还要说我淘气呢,若是知道我让你把何次长的儿子打了,他指不定还要啰嗦出什么来!”
顾承喜听了,若有所思的跟着叹气,又问:“白少爷,肩膀疼不疼?”
白摩尼垂了头:“疼,那小崽子手真有劲,上来就给了我一下子。”
顾ุ承喜侧脸去看他的眼睛:“白少爷要是不嫌弃的话,到เ我家里去一趟?我家里有药,专治跌打损伤的。”
白摩尼本也无处可去,这时便是点了点头。
小林很识相,见顾承喜带着生人回来了,他像个耗子似的,贴着墙根钻进了厢房,关了房门一声不出。
顾承喜把白摩尼让进了上房。等他翻箱倒柜找出一瓶药酒时,白摩尼已๐经脱了西装ณ解了衬衫,大喇喇的打了半边赤膊。顾承喜往掌心里倒了药酒,一边搓手一边站到เ了他的身边。搓热的巴掌捂住肩膀,他简直不敢使劲,怕自己的手粗,会蹭掉白摩尼的一层皮。忽然嗤嗤的笑了,他一边小小心心的用力气,一边说道:“白少爷,你这也太嫩了,简直成大姑娘了。”
白摩尼知道自己嫩,所以不屑于答。
顾承喜又道:“原来我看秘书长就够白的,你比他还白。你们是怎么长的?从来不晒太阳?”
白摩尼一皱眉头:“别提他!”
顾ุ承喜又往手里到了一点药酒:“行,知道你看不惯他,不提了。白少爷,你来一趟,我也没什么可招待你的。反正你也不打算去跳舞了,我去弄点儿吃的,权当你的夜宵,行不行?”
白摩尼翻了他一眼:“行,我看你能弄出什么เ好东西来!”
顾ุ承喜现在也是吃过见过的人了,既ຂ然白摩尼肯赏面子,他便坐着洋车出了趟门,从附近的好菜馆子里买了几样雅致的酒菜回来。酒菜全部运到了厢房的小炕桌上,小林只好又躲去了厨房,看着炉子烧水沏茶。
白摩尼百无聊赖,一边拿着顾承喜打趣,一边吃吃喝喝。及至有了几分酒意,他把筷子一拍,开始嘟着嘴牢骚,大哥长大哥短的,反正全是大哥不好。顾承喜喝着热酒听着,脸上笑眯眯,心里冷森森。
他听出来了,白摩尼和别人不一样,白摩尼真是平安的家里人——平安好像就这么一个家里人。马从戎不算。
他对白摩尼的感情复杂了,不知道自己是该替平安去爱他,还是为了平安而害他。其实是不该害的,白摩尼除了会耍点小心眼之外,屁都不懂ฦ,害白摩尼有些太作孽。
可是,他也想做平安的家里人。
白摩尼喝多了,躺在顾承喜的炕上睡了一夜。翌日清晨他睁了眼睛,现自己穿着贴身的内衣裤ไ,盖着一床洁净的棉被。脖子底下有东西硌着,揉了揉眼睛再瞧,他现自己正枕着顾承喜的胳膊。顾承喜穿着大衬衫和大裤衩,跟他挤了一个被窝,闭着眼睛还在大睡。
白摩尼许久没和外人同床睡觉了,不过因为ฦ对方是大狼狗似的小顾,所以他也没往心里去。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又睡了。
与此同时,小林站在厨房灶台前,一手抄着锅盖,一手握着长勺搅动锅里的米粥。粥已经熟了,也不知道顾ุ承喜几时肯吃。现在他有点怕顾ุ承喜,因为顾ุ承喜出息得太快了,快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