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相贞停在了院门口，对着他那张雪白的面孔扫了一眼，然后从赵副官长手中接过军帽，抬手往头上一戴：“我来也没大事，不必为ฦ我耽误了你的军务。”
天气温暖，连毅穿着一身简便的斜ฒ纹布军装，军装ณ熨得笔挺，棱是棱角是角。未语先笑的走向了霍相贞，他不敬军礼，直接问道：“大帅什么เ时候到เ的天津？我是刚刚得的信，要是早ຉ知道的话，就早来向大帅问安了。”
白摩尼眨巴着眼睛看他：“这话问得出奇，我怎么不能ม念书了？我二十来岁，不正是念书的时候吗？”
顾承喜大吃一惊：“白少爷，你还念书哪？”
说这话时，他和连毅正躺在一张烟榻上。连毅没事的时候会玩两口烟，给他烧烟的人，是他力捧的小旦。小旦能ม有十七八岁了，一张脸搽得红红白白，不声不响的坐在烟盘子旁้边。伺候顾承喜的人，是小旦的妹妹。妹妹比哥哥更好看，也是不声不响，翘着兰花指捏着烟签子，简直带了点斯ั文气。顾承喜对女人再不来劲，面对着此情此景，也瞧出了不公道——一对如花似玉的小男ç小女，一起陪着连毅鬼混，真是被糟蹋了。
把新团长一竿子支远了，他稳稳当当的住在天津寓所里，招待秘书长的特使。顾ุ承喜已经转达了马从戎的意思——想拿军饷，得先给秘书长上供；而秘书长又不想通过银行拿钱，怕露了痕迹，被大帅知道。
快步下了台阶迎了上去，他对着白摩尼打了招呼：“白少爷！”
马从戎不能ม久离，所以送到楼ä梯口就停了步。顾ุ承喜独自下了楼。踏过织着五龙捧日的大地毯，他一步一步的见了天日。站在台阶上做了个深呼吸，他忽然现白摩尼押着两名便衣听差走了过来。听差一前一后，却是抬了一架木梯子。
吃饱喝足之后把筷子一放，霍相贞一边抄起餐巾擦嘴，一边说道：“夜里上去一趟。”
霍相贞睡了一下午，晚上仿佛好些了似的，下楼到餐厅里吃了顿晚饭，给他端茶递水的依然是马从戎，白摩尼则ท是百无聊赖的又跑出去玩了。
白摩尼想入了神，直着眼睛呆。他一直在向灵机学习，霍相贞的部ຖ下，他全认识。他替霍相贞瞄着他们听着他们，顶ะ着嚼舌头的罪名做千里眼顺风耳。然而还是比不得灵机。没办法，天生成的，他没那个灵气。不过话说回来了，慧极必伤，他傻一点，也是个ฐ福分。
他自知没有灵机的智慧与魅力，霍相贞肯把他当个ฐ活宝宠着，他绝对是沾了灵机的光。灵机走得太久了，走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少年，现在已经长成了大人。他承认灵机的好，但是对于他来讲，灵机真的是已经淡化成了一个ฐ符号，一个可供他在和霍相贞吵架时，大喊“要是我姐活着的话”的符号。
顾承喜傻乎ๆ乎的点头，没说出话。拖着右腿上了台阶进了楼，扑面的暖风立刻熏出了他满头满脸的汗。脚下虚飘飘的不踏实，一步一步都像是走在了云里。拘谨的垂下了头，他现自己脚๐上的新棉鞋已๐经陷入了厚厚的地毯。地毯无边无际的铺向四面八方แ，五龙捧日的巨大图案正对了前方แ楼梯。左右两ä边一边是白墙，另一边开了门，垂着晶莹剔透的珠帘子。隔着珠帘ຈ，依稀可见帘后是个小厅，厅里的陈设仿佛是珠光宝气，仿佛是的，因为帘子闪烁着光芒，刺๐了他的眼睛。
顾ุ承喜被他说出了一脑แ子乱ກ麻，没大听懂，只能ม身不由己的紧跟慢赶。终于走到了一座白色的二层洋楼前，马从戎停住脚步，又侧身对着楼门一伸手，微笑着告诉他：“到了。”
白摩尼从水里捞出一条毛巾，叠了几叠放到头顶ะ：“告诉你，在你失踪的那些天里，我都替你看着呢！除了安如山是真着急，别ี人都只会打哈哈瞎扯淡！其中最可恨的是连毅。你知道连毅说什么吗？他说‘不要轻举妄动’。你听听，多不是人话！”
霍相贞一点头。
先前他想见平安，想得要死，急得要死；如今平安来了，他却是不由自主的要往后缩。往后缩，带着他的血，带着他满身满头的柴草屑。
一瞬间，顾承喜什么เ都明白了。
顾承喜爱得心虚胆战，恨不能ม分分秒秒都和平安厮守在一起，仿佛是过了今天没明天。狗腿子似的为ฦ平安花尽了手中的钱，他没办法了，终于再一次抛头露面的见了天日。
他爱了平安，睡了平安。他怕的不是平安，是“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平安恢复了记忆，他和平安，各归各位。
顾承喜刚蒸了一大锅棒子面窝头，蒸得一屋子水汽氤氲，带着新า棒子面的甜香。骤然听了平安的声音，他立刻๑把一碗凉开水端到了炕上。平安睡得都没人样了，接过大碗咕咚咕咚喝了一气，他抬手一抹嘴，又道：“饿了。”
平安一直是睡，睡了一夜，一天，又一夜。顾承喜不敢再给他吃药，只能ม是由着他睡。睡到第三天上午，他睁了眼睛。虽然还是糊里糊涂的失忆着，但是蓬ศ头垢面的坐在被窝里，他哑着嗓子主ว动出了声：“承喜。”
死人啊，漫山遍野的死人啊！大兵总不会是光着屁股来打仗的，自己้哪怕去扒两件好衣裳回来，不是也能卖几个钱？家里的米缸已经见了底，凭着这个穷法，就算过几天小林主动送上门，他也饿得干不动了。
顾ุ承喜从大兵想到了城外的炮战，从炮战又想到เ了死人。一双眼珠子忽然放了贼光，他的脑子里起了邪主意。
霍相贞算着手里的十来万兵，越算越感觉自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十来万兵，真正顶ะ用的只有安师一部。思索到了最后，他猛一抬头，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在跳舞厅，是要带着白摩尼来玩的。
一个ฐ脑袋自下而上的伸到了他的面前，正是白摩尼笑吟吟的看着他：“大哥，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然后他抬手挡了嘴，凑到เ霍相贞耳边嚼舌头：“刚才那ว边有个很摩登的女郎，一直在打量你。你要是一抬头，兴许就能认识她了。”
霍相贞压低声音答道：“胡说八道，认识了又怎么样？我能ม娶个跑跳舞厅的老婆吗？”
白摩尼端起了一杯果子露，咬着麦管笑出了小白牙：“那我也天天跑跳舞厅，你怎么没不理我？”
霍相贞将双臂环抱到胸前，摇头一笑：“小崽子，别扯淡。”
白摩尼一扯他的衣袖：“大哥，你不跳舞，我也不玩了。咱们回家吧，回家开了留แ声机，你带着我跳华尔兹。”
霍相贞当即起了身，一边系着西装前襟的纽扣，一边又俯了身对白摩尼说道：“到家之后，让你洗个好澡。”
白摩尼笑着站起来：“大哥呀，你在电话里让我去洗澡，见了面也让我去洗澡，是我臭不可闻吗？”
霍相贞随着他直起了腰：“不识好歹！你瞧瞧我那新池子去！全北京城就两ä份，一份在总统府，另一份在我家！”
白摩尼对于泡澡没什么热情。进了霍相贞的书房，他一边脱外衣一边说道：“大哥！你今年这么早ຉ就换地方住了？别ี说，还是从小住惯了的屋子看着顺眼。我的拖鞋呢？”
霍相贞不搭理他，不耽误他自己找到เ拖鞋换上。欢天喜地的打开了留แ声机，他拉扯了霍相贞要跳华尔兹。霍相贞今天全依着他，随着他前进后退。而白摩尼得寸进尺，不动声色的踢开拖鞋，直接踩上了他的皮鞋。
这样一来，霍相贞越抱紧ู了他。低头望着他的面孔，霍相贞忽然笑道：“小弟，你真小。”
白摩尼仰头看他：“我怎么小了？”
霍相贞抬起一只手，摸了摸白摩尼的后脑勺：“小脑袋，小脖子，小肩膀，小身体。”
白摩尼很认真的反驳：“那是被你比的。不是我小，是你太大！”
霍相贞的手从后脑勺开始往下滑，滑过了他的后背和腰。腰是细细的一捻，可以让霍相贞一手揽住。窗外暮色渐渐的深重了，房内的人无暇去开电å灯。霍相贞很有克制的抚摸了白摩尼的后背，越摸越感觉白摩尼小，真小，小得像个水晶玻璃人，小得让自己要用双手去捧着他。
唱片转到了尽头，房中的舞曲告一段落。白摩尼正要支使霍相贞带自己过去换唱片，可未等他出声，他忽然头重脚轻的悬了空，却是霍相贞毫无预兆的拦腰抱起了他。随即一转身坐上了椅子，霍相贞把他放到เ了自己的大腿上。
白摩尼自动的收回双腿抱住膝盖，在他怀里缩成了一小团。双脚蹬着霍相贞的大腿，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他能感觉到对方แ的温度。天黑了很好，不开灯也很好。他罕有的安静了，扭了头去看霍相贞的眼睛。
可是，屋子太黑了，黑到让他看不清楚。
一只手又被霍相贞握到了嘴边，他等着霍相贞亲他一下，可霍相贞还是半轻不重的咬了他。
咬过之后，霍相贞亲昵而又温柔的笑了：“小崽子。”
“大哥。”他开了口：“你一天不结婚，我就……我就陪你一天。”
霍相贞登时笑道：“你陪我？我看你是害怕结了婚会受家庭束缚，不能ม由着性子胡玩胡闹罢了！我从早ຉ忙到เ晚，连着几天也未必能见你一面，我用你陪——”
话音未落，他的言语戛然而止，因为ฦ感觉自己好像和白摩尼说拧了。把白摩尼的话重新回忆了一遍，他隐隐变了脸色。
“你……陪我？”他试探着问。
白摩尼抬手抱了脑袋，忽然不耐烦的一晃肩膀：“对！我陪你！问问问，问个没完！不说了！”
霍相贞轻轻的扇了他一巴掌：“小混蛋，和我耍什么เ性子！”
扇完之后，他若无其事的扭头望向窗外，对着暮色微笑了，心中很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