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早晨，顾承喜带着小林，在副官卫士的前呼后拥之中上了火车。现在天大地大，丘八最大，尤其他还是个名副其实的真团长。晃着肩膀在车厢里走，乘客和茶房全都自动的给他让出通道，绝不敢挡军爷的路。小林红着脸紧随其后——平时在家里还感觉不出，真出门了，他才现他的承喜是真威风，真厉害。
小林当即撤退：“妈的，就让你踢了。”
他不能、也不屑对妓女动手，看她们一眼都是自降身份。弯腰抓住了白摩尼的衬衫领ๆ子，他轻而易举ะ的拎起了这个小人儿。
霍相贞垂下眼帘，又笑一声。他劳心费力给白摩尼找的新鲜玩意，转眼就被白摩尼拿去孝敬□了！
元满答应一声，转身走了。而顾ุ承喜欲哭无泪的蹲在茅房里，肠子拧着劲儿的作怪，是一分钟都不肯让他好过。他恨不能ม立刻飞到霍相贞面前领赏，然而攥着手纸蹲在坑上，他实在是寸步难行。
顾承喜听了这话，急得声音一波三折，宛如驴叫：“啊？这么好的事儿？元副官，劳驾回去告诉大帅，就说我马上到เ。”
等到省长走了，马从戎揣着支票去了书房：“大爷，今年还是一百万整。”
秘书长抄起支票一看，也是微笑，但是不置一词，因为支票是给霍相贞的，不是给他马从戎的，所以他公事公办即可，无需特别示好。
霍相贞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他这句话活活噎ດ死。一把抓起自己้的军帽，他对着顾承喜瞪了眼睛：“混账！胡说八道！”
顾承喜垂了头，压低声音答道：“是大帅您……流了口水。”
连毅人在一铺暖炕上，暖炕名副其实，当真是微微的有一点暖意。靠着棉被垛半躺半坐了，他是军裤衬衫的打扮，腰间服服帖帖ຆ的扎了牛皮腰带。衬衫是月白绸子的料子，软颤颤的抖着光，袖扣是朵灿烂的小金花。双脚๐伸在炕尾一个大男ç孩子的怀里，他转向顾承喜一笑：“大帅怎么เ了？舍不得放我回天津？”
在里院的正房里，顾承喜见到เ了连毅。
顾承喜让小林预ไ备了几样下酒的好菜，关了房门连吃带喝，偷偷的庆祝。当着小林的面，他醉醺醺的连吹牛带放炮；吃饱喝足之后，又是连打嗝带放屁，因为ฦ酒喝多了，所以半夜还往屋里地上吐了一场。
顾承喜出息的度已๐经大大的过了小林的预ไ期，小林本来认为ฦ他当个营长已经够可以了，没想到一天不见他又往上窜了个高。小林是有自知之明的，顾承喜狗屁不是的时候已经难以驾驭，如今骤然成了团长，让他感觉自己的前途委实令人担忧。自家这座小四合院，恐怕他要霸占不住了。
顾ุ承喜敬了个军礼：“是！”
霍相贞认为茶的温度已๐经适宜了，便不假思索ิ的喝了一口。热茶甫一入口，立刻烫得他一吸气一皱眉。可是当着顾ุ承喜的面，他还要保持一点威严。咽火炭似的咽了热茶，他没好意思伸舌头，只能ม不动声色的呼了一口热气：“不要骄傲。”
话音落下，他咬紧牙关屏住了呼吸。不能再听也不能ม再说了，让小弟多吃几天糖水枇杷，多看几眼花皮鞋吧！
霍相贞笑得脸都僵了：“不会的，大哥给你找最好的医生，给你用最好的药，大哥……”他顿了一下，直起身把白摩尼搂到了怀中ณ：“有大哥在，你什么เ都不用怕。”
顾承喜没空理他，干活干得手直哆嗦，不是因为累，是怕炮弹会在自己的脑袋上开花。一鼓作气的搬了一阵，他忽然气急败坏的一拍大腿：“妈了个x的——”
骂街是在肚子里骂的，一边骂，他一边捂着脑袋跑上前去，开始弯腰去搬压在白摩尼身上的砖石。白摩尼迟钝的转动了眼珠，盯着他张了嘴，气若游丝的唤道：“大……哥……”
元满仿佛是累坏了，也不怕头顶的利ำ刃，只是呼哧呼哧的笑着喘气。马从戎则ท是飞身下马，一边走一边笑道：“大爷好功夫！”
马从戎在十米开外骤然勒马，同时向后猛一抬手。后方แ大批的随从见了信号，当即也扯着缰绳放缓了度。在一片低而凌乱的马嘶声中，霍相贞忽然出一声大吼，同时一刀劈向了元满的天灵盖。【?]而元满将刀向上一抬。只听一声铿锵大响，元满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差一点就坐到了草地上。霍相贞的刀锋则是险伶伶的停在了他的头梢，毫厘之间，胜负已๐定。
赵副官长笑呵呵的，因为本领不济，所以态度永远很好，谁也不肯得罪：“哟，白少爷来啦？”
然而府里迎接他的人，却是赵副官长。
然后他向前走了两步，察言观色的去看霍相贞的眼睛：“大帅要是不解气，就再给我几个ฐ嘴巴๒吧！抽几个ฐ响的，听着痛快！”
前方แ的顾ุ承喜回了头，见他卸了武器，便转身面对着他一笑，又一弯腰，小声说道：“大帅别生气了，我知错了，以后一定改正。”
马从戎对着他弯腰一笑：“多谢大爷关心。”
然后他格外留意的看了马从戎几眼。看过之后也没多问，直接一指隐没在百花丛中的厢房：“你进屋躺着去！”
然后他一搂扳机，把前方แ靶子瞬间打了个稀烂。
安如山被他问住了，一时间张口结舌。连毅一直不声不响的跟在后方，此刻๑却是忽然伸手夺过了霍相贞手中的枪。斩截利ำ落的上了弹匣打开保险，他对着靶子做了个ฐ瞄准的姿势：“这是德国的伯格曼轻机枪，咱们叫它花机关。射程不远，精度不高，但是火力够猛，用用也不错。”
霍相贞说不出整话了，眼前黑蒙蒙的全是金星。正是狼狈痛苦之ใ时，勤务兵来报，说是安师长来了。
马从戎真是要笑了，一边笑，一边又心疼：“往后您要是想做运动，我陪您打网球；您可别一个人练功夫了。”
北海的春意，已经很浓。独自在五龙亭找了个茶座，他也像一般的摩登先生一样，点了一杯可可。喝着可可望着风景，他忽然感觉很寂寞，没意思。
思及至此，顾承喜心中风停雨收，登时把一万块钱看得淡了。换上一身崭新า的西装，他花了半个小时的工夫，终于给自己打出个又小又瘪的领带结。没办法，手艺就这样了。走到院子里跺了跺脚๐，天气一暖，右腿也灵活多了，走起路来很能ม跟上趟。对着家里听差嘱咐了一句，他推门走到胡同口，坐上一辆很漂亮的洋车，要去逛逛北海公园。
小楼恢复了先前的清静。马从戎坐在床边，握着霍相贞的一只手。霍相贞彻底沉默了，也不再问白摩尼的下落了。
白摩尼愣住了，下一秒，他开始疯狂的敲窗户，一边敲一边喊大哥。不出半分钟็的工夫，他连人、带梯子，全被卫兵抬走了。
他奄奄一息的被霍相贞压着碾着，不知道自己该算是骨酥肉软还是骨断筋折。后来他忽然嗤嗤的笑了，断ษ断续续的问道：“大、大爷今、今夜是怎么了？这么有、有精神。”
霍相贞足足落了他小半夜。
霍相贞并不比他回来得早ຉ。一身的武装卸尽了，他上身只剩ທ了一层白衬衫，衬衫下摆被牛皮腰带服服帖帖ຆ的束在了裤腰里。听了白摩尼的话，他没言语。一屁股坐到เ软颤颤的大床上，他弯了腰想要脱马靴。哪知白摩尼甩掉拖鞋也跳上了床，三步两步的跑到了他的背后。从睡袍里伸出一条光腿，白摩尼试探着踩了踩他的肩膀。
顾ุ承喜觉得自己้这一天没白逛，白摩尼也有同感。出浴之ใ后托着大毛巾，他一边擦头一边对着霍相贞大说大笑：“嗬！好个大土包子！这一天丢尽了我的脸，不过人是真恭顺，让干什么เ就干什么。我记得当时是怎么来着？他因为偷东西让人打了？看着挺老实的啊，他能做贼？是不是被人冤枉了？”
“房子也给你找好了，到时我再拨几个人给你使唤。一会儿马从戎会带你去账房取一笔款子，你先用着。不够直接找马从戎，我吩咐过他，他会负责你的花销。”
双手一按写字台沿，他起了身。单手插在裤兜里，他开始来回的踱步，仿佛写字台前横着雷池，他原地打转，保持着他和顾承喜之间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霍相贞举手从上方墙壁的毛巾架子上扯下一条洁净毛巾。把毛巾浸湿了蒙到脸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湿热的水汽，然后抬手捂住毛巾，兜头用力的撸了一把：“小崽子，滚出去吧。”
白摩尼留在原位不动，手在水下揉出一圈波澜：“你硌疼我了。”
顾承喜没出声，不能出声了。自己是什么东西？给督理大人舔鞋底子都不配，还有什么เ好说？死死的盯着霍相贞，他全身的热气都聚在了眼中。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天地之差，明摆着的，可他怎么还是那ว么喜欢他？他这不是在作死吗？
霍相贞看着他青红相间的鬼脸子，强忍着没有皱眉头。自己居然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怎么想都是不可思议。勉强的微笑了一下，他低声说道：“承喜，你对我有救命之ใ恩，我不会忘。现在我急着回北京去，你先留แ下养伤。等你的伤好了，我会派人来接你。”
顾承喜张着嘴看他：“赵家乱不乱的，干我屁事？”
三骆驼一咂嘴：“当什么保镖，我是说昨天大兵往县外撤了，说是又要开战。赵老爷一时半会儿不敢回来，赵家现在乱套了。”
平安喃喃的重复着灵机二字，脑แ子里同时针ฤ扎火燎的做了痛。紧锁眉头垂下脑袋，他的自言自语添了内容：“灵机，摩尼……摩尼……摩尼？”
念过之后，他出了一会儿神。“灵机”两ä个ฐ字化成了针ฤ，似有似无的戳着他的心。这两个ฐ字和他必是有着极深的渊源，否则ท自己不会把它刻到表壳子上。灵机，灵机，念着真顺口，到เ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东西，还是人？
顾承喜先是财迷了心，后是吓破了胆。膝盖蹭着地往后慢慢的退了，他想要逃。可是人是动了，手却动不得。那只脏兮兮的手对他越握越紧ู，明显是在加力气。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夹着乌鸦叫。
马从戎钻回了被窝，侧身面对了霍相贞：“大爷，转眼的工夫，我也伺候您好几年了。”
霍相贞没听明白——马从戎是从小就在他家的，是个家生子似的奴才，这“好几年”是怎么เ算的？
在黑暗之中，马从戎看出了他的疑ທ惑，于是笑着解释：“床上，我是说床上。”
霍相贞垂下了眼帘ຈ，心想没事说这个干什么？
马从戎又问：“大爷，您说这个差事，我还能干多少年？”
霍相贞重新睁开了眼睛，依然是不明白。
马从戎笑了：“大爷，我要是娶ດ妻生子了，您还要不要我？”
霍相贞终于等到了一句易懂的话：“你若是娶ດ妻生子，我就不用你了。”
马从戎反问：“大爷嫌我不干净？”
霍相贞在枕头上一摇头：“既ຂ然为人夫为ฦ人父了，就要有个夫和父的样子，否则回了家，有何面目面对你的妻小？”
马从戎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沉默良久之后，他又开了口：“大爷……”
话刚开了个头，就有个ฐ小呼噜回应了他。他探头向前细细一瞧，现霍相贞竟是已经睡着了。
马从戎当即欠了身：“大爷？”
霍相贞一旦入睡，必能睡成雷打不动。马从戎试着又唤了几声，见无反应，便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推成了仰卧的姿态。支起上半身凑近了，马从戎单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深深低头，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
翌日清晨，霍相贞照ั常起了床。马从戎没有走，于是他衣服穿得熨ຖ帖，早ຉ饭也吃得满意，家里的摆设仿佛是有了变换，但因处处都太顺ิ眼了，所以到底变没变，他也看不出来。
马从戎在的时候，他眼里根本没有马从戎；马从戎走了，他又感觉处处都少了个马从戎。马从戎忙了一早晨，上午得了清闲，独自坐在客厅里喝茶，同时就听楼上滚雷似的咚咚乱响。抬手把元满叫了过来，他开口问道：“副官长，大爷在楼ä上又干什么เ呢？”
元满答道：“大帅和白少爷玩儿呢！”
马从戎点了点头：“哦，兴致不错，在玩儿什么เ？”
元满很认真的打了手势：“就是……白少爷骑了大帅的脖子，大帅驮着他来回跑。”
马从戎抬起手，垂眼看了看自己手指关节上的瘀伤。窝心脚倒是好了，手指却还是一直在疼。目光斜斜的移向了窗外，他轻声说道：“有意思，哪天我也骑一次。”
元满吓了一跳，没想到秘书长敢说这话。但是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乃是玩笑一类，所以也不能ม当真。悄悄的转身走出去了，元满决定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