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喜连忙笑了：“秘书长，你也跟着大帅去西安？”
顾承喜盯着胖老头，对于前总统的尊容十分好奇。正是眺望之时，忽有一只手拍了他的肩膀。他扭头一看，正是一身戎装的马从戎。马从戎行色匆匆，单手还拎了个小皮箱：“怎么เ才到？”
霍相贞和聂人雄本来互相无话可说，正是僵得慌，如今被和事老喜气洋洋的一唤，登时像得了活路似的，热情洋溢的一起迎向了车门。仿佛要把和事老分而食之一般，他们左右夹攻，把和事老夹走了。
和事老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深夜时分依然满面红光，一脸喜色。下了汽车一拱手，他未语先笑：“嗨！静帅，沐帅，咱们多长时间没见面了？”
顾承喜洗了脸，梳了头，换了整洁的军装ณ。嘴角的疮是没办法遮掩了，只能由着它红艳艳的像是要开花。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他现自己้面无血色，居然带了一点病容。心中不由得生了感慨，他想平安真是了不得，自己้这样铁打的体格，竟会禁不住他的一怒一罚。
参谋长感觉他这不是好话，于是当场骂道：“滚你的蛋！”
赵良武靠着一棵大树站住了，说话之ใ前先向他敬了个军礼：“报告团座，我吃不下。”
顾承喜人高马大的站在赵良武面前，皱着眉毛问他：“你是不是吃不饱饭？”
他想得清清楚楚，一边想，一边听自己答道：“谢大帅赐饭。”
顾承喜明白自己不能真吃，因为ฦ级别不够，没有资格。不但不能吃，还得受宠若惊，还得百般推辞，还得感恩戴德……
骤然一抿嘴唇，霍相贞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忽然开了口：“一个人，叫了仨，一个给他烧烟，两个ฐ给他码牌。我当他是小崽子，他当我是大傻瓜！”
马从戎盛了一小碗粥，无声的放到了他的面前。霍相贞盯着他的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得几乎半透明，指甲修得圆润而短，看着很稳妥，很干净。
巴掌覆上了白摩尼的后背，隔着一层丝绸睡衣，可以摸到เ隐约的骨头。先是单手摸，后是双手摸，霍相贞几乎是捧起了他的身体：“我……”
霍相贞听到这里，倒是有些难受——白摩尼现在还有力量去淘气吗？家里就是这么เ些屋子，这么เ个园子，他能淘气到เ哪里去？
炮弹一枚接一枚的填入炮膛，小兵不假思索的开了火。霍相贞的动作越来越快，在第二门炮后起了身，他直奔第三门炮。不出片刻๑的工ื夫，一排战防炮瞄准了同一个目标，对着敌营的正中央开始持续轰击。
对于战防炮，他是插不上手了，但是战防炮之外的武器，他全精通。当即调动了重机枪手，他让重机枪手们搬运了马克沁，匍匐向前构造第二道火力线。与此同时，霍相贞从炮膛前抬了头，又将右手臂笔直的架上炮管，竖起大拇指当成了准星。闭了一只眼睛又瞄了一瞬，他三下五除二的将炮管固定住了，随即起身直奔第二门炮，同时对着身边小兵喊道：“去，装炮弹，给我开炮！”
霍相贞霍然起身：“一年？说得轻巧ู！他们都是一方的父母官，由着他们祸害一年，受苦受难的还不是老百姓？见钱眼开的下贱坯子，为ฦ了万八千块胡作非为，我看你是又皮痒了！”
话音落下，他心中又道：“别打脸啊！”
出门找熟ງ人问了一圈，他很想知道连毅是怎么逃出京城的。他的熟ງ人告诉他：“骑马逃的。”
因为始终是等不到“一句准话”，所以顾承喜惶惶然的坐在家中，始终是摸不清头脑。他知道霍相贞治军很严，自己้这个团长的名分还没捂热呢，要是因此丢â了可是太可惜。然而过了几日，天下太平；他缩了的胆子渐渐恢复了先前的尺寸，于是跃跃欲试的又露了头。
白摩尼浑身一起使劲，从霍相贞手中ณ收回了自己的脚。然后他三脚着地的跪伏了，拖着左腿向他爬。在他身边直起了腰，白摩尼张开双臂拥抱了他。
白摩尼一动不敢动，忍痛伸长了左ุ腿给他。而他的抚摸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彻底停止。白摩尼探头一瞧，现霍相贞歪靠着床尾栏杆，竟是已๐经睡了。
顾承喜想了想，感觉不怪白摩尼的狐朋狗友们会作鸟兽散。交情不够深厚的话，谁乐意带个小瘸子东跑西颠？不嫌他丑怪，还嫌他麻烦呢！
白摩尼哭不出眼泪，只能干巴巴的哽咽，声音低得像是噎ດ在了喉咙里，含混嘶哑得让人听不清：“我成残废了……”他深深的低头，似乎ๆ是要以头抢地：“他们都不找我玩了……我在家养了几个ฐ月，他们一个ฐ都不来……我只能自己看电影，姓陈的还嘲笑我……”
霍相贞点了点头：“好，我给你一个营。管好了，有赏；管坏了，有罚。”
顾ุ承喜飞快的思索了一瞬：“我能管……一个营！”
白摩尼虽然无知无能，但是他生得那么美。截去他的左腿，宛如玉碎。
顾承喜轻轻的走向了他，知道他现在是回过味了。有些事情是越想越可怕的，比如白摩尼的伤。傍晚时候看白摩尼，白摩尼只是受了伤；到เ了如今再想白摩尼，想到的就不只是伤那ว么简单了。一个花朵似的男ç孩子，处在正好的年华，一生的事业还未开始，便已经残废了一条腿——到底是怎么个残废，还是悬案。最好的结果是瘸，最坏的结果，是截肢。
“晚上……”他低声开了口：“你是不是又要找上清丸ฤ了？”
白摩尼欠身趴上了霍相贞的胸膛，又低了头往下望。霍相贞的裤裆ด方才支了个颇็为壮观的帐篷，现在帐篷正在一点一点的坍塌。
大个子面前正站着一身戎装的马从戎。马从戎的气色很好，面白如玉，眼珠子黑出了光彩。忽然一眼瞧到了迟来的顾ุ承喜，他当即微笑着一招手：“承喜，过来，见见你的新า处长。”
督理公署在北京的办事机关，是一处挺幽静的大院子，院门口昼夜都有卫兵站岗。顾承喜在院门外下了洋车往里走，没走几步就停了——院子里人不少，因为ฦ天气好，所以都站在一棵老树下连闲聊带吸烟。其中一个ฐ背影最为出众，是肩宽背阔的大个ฐ子，乍一看活脱就是霍相贞，仔细一瞧却又不对，因为ฦ霍相贞有精气神，从头到เ脚全带着力道；而这个大个子塌着肩驼着背，是徒有其表。
顾ุ承喜占了个天大的便宜，然而心里并不快活。他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了白摩尼，擦得小小心心，生怕惊动了他。这是平安喜欢的人，他一时想要爱他，一时又想要害他。今天他狠心做了决断ษ，可是害过之ใ后，他又心疼了他。
一场狂欢过后，他悄无声息的披衣出门，端了一盆水回来，拧了毛巾轻轻擦拭白摩尼的身体。白摩尼无知无觉的昏睡在床上，周身上下不着寸缕，是真正的美人如玉，只在颈子上胡乱缠了一根暗红丝绦，白腻的小豆荚歪斜ฒ着垂到了耳边，像个幽幽反光的耳坠子。
屋角的大自鸣钟忽然当当当的报了时，霍相贞闻声一望，才现此刻已๐经到了十点钟。
白摩尼喃喃的答道：“没哭，是你刚ธ才抱疼我了。”
元满跟着赵副官长上了汽车，从此算是换了主子。霍相贞虽然看他傻得有趣，但是并没把他往心里放。回到寓所闲了小半天，他下午摆开阵势，专心致志的给自己้沏了一壶好茶，也无需人陪，关了门一杯接一杯，品得津津有味。正是心旷神怡之际，赵副官长忽然敲门进来了，做贼似的轻声说道：“报告大帅，华北商社的青柳先生来了。”
赵副官长自从在火车上挨了窝心脚๐之后，一直惴惴的很不安。如今终于听到เ大帅又拿自己打趣了，他如蒙大赦般的舒了一口气，又后知后觉的陪笑了一声。
话到这里，他涨红了脸，气息也粗重了。霍相贞知道他本是个乡野间的混混一流，也许脸皮厚过地皮。他能面红耳赤，大概也是桩罕有的事情。
顾承喜摇了头：“没了。我没吃熊心豹子胆，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也一样听你的话。所以……亲一下……就够了。”
白摩尼翘起了二郎腿，把扇子往衣袖里一插：“是就对了。”
顾ุ承喜逗孩子似的笑答：“是啊！”
马从戎笑了：“当然不能总喝粥。我这就去给泰勒医生打电å话，问他您现在吃什么เ饭菜最合适。”
霍相贞坐在写字台后的沙椅上，一张脸瘦得轮廓分明，显得眼窝凹陷，鼻梁挺直，五官几乎带了点西洋风格：“今天我还是只能喝粥？”
顾ุ承喜也跟着叹息，满脸的焦虑和惶恐：“马副官，你看我能ม干什么？我……我也挺会伺候人的。你要是信不过我，给我派些粗活儿也成。”
马从戎摇了摇头：“什么睡了，是烧糊涂了。”
这天下午，他又溜达到เ了马宅做客，然而扑了个空。马宅的门房告诉他：“我们三爷去府里了。”
这个消เ息，顾承喜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本以为如果平安身边真有这么เ一个ฐ人的话，那么这个人也应该是白摩尼。至于马从戎——马从戎干净，利落，精神，和气，像狐狸，不像兔子。
马从戎陪着小心答道：“原来他是个次长，如今想做总长。”
不等马从戎说完，霍相贞沉声问道：“他要去财政部干什么？”
他乖乖๔的等着，直等到เ霍相贞在他的头上蹭了蹭热汗：“再来一次。”
霍相贞的手臂还勒着他：“等一等。”
不知过了多久，霍相贞半闭着眼睛，抬手捂嘴打了个ฐ小小的哈欠：“还没完？”
白摩尼用水打湿了霍相贞的脑袋，又把他的头反复梳了无数遍。末了右手颤抖着下了剪刀，“嚓”的一声，却是只剪ຘ下了几根不痛不痒的毛。阳光斜斜ฒ的通过大玻璃窗，洒了他和霍相贞满头满脸，并且刺了他的眼。他眯着眼睛歪头避光，如临ภ大敌的剪一下子梳无数次。霍相贞还没怎么样，他的热汗先顺着鬓角流到了耳根。
安如山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大帅的战术绝没有毛病，是万国强那帮人误打误撞而已๐。要是真刀真枪的对面干，姓万的绝不是您的对手。”
霍相贞也笑了：“看来我这纸上谈兵是真不行，差ๆ点让人几炮轰成了灰。”
安如山抬了手，虚虚的扶了他：“大帅别着急，先把伤处理一下。骑兵已经出了，要是元满没死，肯定丢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