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看到斗笠下面的嘴唇动了，嘴唇是薄薄的粉红花瓣，唇红齿白：“摩尼。”
双胞胎的二分之ใ一又出了声：“你到เ底叫什么名字？我俩听了好几次，全没听清楚。”
车队停在了霍府门前。卫兵跳下汽车踏板，拉开了后排车门。马从戎先下了汽车，然后虚虚的搀扶了霍相贞。霍相贞还高高大大的昂挺胸着，一如往昔的迈步跨过了大门槛。马从戎紧随其后，再往后的是元满。元满一直提防着霍相贞治他的罪，从北京提防到เ保定，又从保定提防回了北京，吓得茶饭不思，生生的黑瘦了一圈，并且从早到晚紧闭了嘴，不敢再放自己口中的金光。然而霍相贞一直没提他的失职，彻底不提，宛如忘了一般。
三十声炮，山崩地裂过后，空余过眼云烟。
马从戎不明所以的微微一歪头：“什么意思？”
元满的脸上现出了哭相：“秘书长，你救救我。我把大帅交待给我的事儿办坏了！”
顾承喜看了他悻悻的模样，忽然有些于心不忍。起身紧ู挨着他重新坐了，顾承喜抬手揽了他的肩膀，又低头轻声说道：“虽说去不成我家了，但我留下来多陪陪你，不也是一样的？”然后他把嘴唇凑上了白摩尼的耳朵，用气流送出了低而暖的笑语：“宝贝儿，是不是想我了？”
白摩尼垂了头，把手中ณ的西装外衣也放下了：“哦……”
元满思索了一下，随即郑重其事的摇了头：“卑职以为，还是金的气派。”
霍相贞被他逗笑了：“行，你爱镶什么镶什么——要不然，给你镶两对儿象牙？”
他冷，但是顾承喜热，热腾腾的望着他微笑：“白少爷挺好的，我总带着他出门玩儿。”
顾承喜记着马从戎的嘱咐，不敢东拉西扯的找借口。扭头对着霍相贞一笑，他讪讪的垂了头，同时伸手去拉了门把手。门没锁，一拉就开。自作主张的迈步进了门，他一边关门，一边转身又去看霍相贞。霍相贞是军裤ไ马靴俱全，唯独上衣是披着的。双手叉腰站在窗边，上衣被他披得险伶伶，仿佛随时可能滑落下去。沉着脸看着顾承喜，他又开了口：“摩尼怎么เ样？”
仰起头一口气灌了半瓶汽水，马从戎又问道：“谁接咱们的专列？”
马从戎一手拿着块雪白的手帕，正在擦拭额头上的热汗。伸手接了元满的汽水，他点头说道：“算你有几分孝心，妈的热死我了。”
顾承喜恭恭敬敬的一点头：“大帅，您放心吧，我记住了。”
及至列车彻底停了，霍相贞微微的向顾承喜侧了脸，低声说道：“我和秘书长都走了，摩尼一个ฐ人在家。一旦ຆ城里出了事，你要保护他。”
霍相贞低声答道：“一点儿。”
马从戎不动声色的吸了吸气：“大爷喝酒了？”
顾承喜思索着说道：“蛋疼……他这两ä天闹脾气了吗？”
元满迟疑着摇了头，然后压低声音答道：“大帅上午在营里骑炮筒子，硌着蛋了，好像是挺疼，下午一直没出门，自己在屋里喝茶呢！”
春节一过，招兵的日子就近了。新兵关系着军饷和军火，霍相贞也已经给他的第二团批了条子。顾ุ承喜决定亲自去天津大营领ๆ取枪支弹药，但在前往天津之ใ前，他先回了北京。
顾承喜拿赵良武没办法，于是把他送进了炊事班，不是让他劳动，是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有机会大吃特吃。赵良武努力加餐，终于加出了肠胃炎。卧床休息了一个ฐ月，他更瘦了，但是在养病之余，他学会了不少字，已经能够看懂报纸和通俗的杂志。顾承喜不好意思把他遣送回老家，于是安排他进了通信排，让他学习操作电台。
顾承喜当即笑出了声，笑了几声之后感觉不妥，连忙又把笑声硬憋了回去。霍相贞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因为ฦ并未存有开玩笑的心思，所以也不知道他乐的是哪一出。收回目光又喝了一口酒，他仔细一想自己方才那ว话，渐渐的反应过来了。
霍相贞面无表情的答道：“秘书长今天出门没套笼头，可能已๐经跑成野马了。”
霍相贞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耳朵蹭过了马从戎的面颊，对于马从戎来讲，是一闪即逝的灼热感觉。和霍相贞睡过无数次了，霍相贞没亲过他，没摸过他。霍相贞只会勒出他一身青青紫紫ใ的伤。
马从戎俯下了身，头与皮肤带着冰雪的寒气：“大爷多少吃点儿，吃饱了，好睡觉。大过年的，别钻牛角尖。好不好？”
霍相贞给他的“玩意儿”，他全留แ着。但是今天这颗大珍珠，恐怕是要留不住了。这么好的珠子，如果想卖的话，脱手是很容易的。
霍相贞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然而得了奇巧ู的小东西，必定会留给他。给的时候，也是轻描淡写，带着股子不屑一顾的劲：“给你个玩意儿！”
霍相贞向后一靠，抬起一条腿蹬上了前方的土壁。脑子里一直有根筋在跳着作痛，也许是被炮声震的。自从去年挨过一炮之后，他现在听了巨响就不舒服。
顾承喜把手肘支到เ了膝盖上，扶着脑袋讪讪的笑：“是，我一会儿就派人去找。”
白摩尼抬手搂了他的脖子，右腿灵活的一踢一踢：“大哥，你回保定做大事去吧，家里用不着你，我也一点儿都不想你。”
霍相贞笑了，走到轮椅前俯身伸手，从中拦腰抱起了白摩尼。白摩尼始终是瘦，轻飘飘的没分量。霍相贞把他当成小孩子来摆弄，抱着他转了个圈，又用面颊蹭了蹭他的马甲â前襟：“小弟。”
然后到了翌日上午，他把自己打扮利落，跑到เ了霍府又找白摩尼去了。
顾承喜越想越入迷，从“有点生气”变为了“极其恼火”。末了对着前方แ竖起一根手指，他虎着脸，威胁似的对着虚空说话：“你等着——你等着啊！”
一夜过后，白摩尼早早的醒了。温暖的呼吸烘着他的后脖颈่，霍相贞的手臂从后搂了他的腰。
所以他永远成不了白摩尼的知音。
白摩尼喝了一小碗粥，吃了几筷子酱菜，肠胃倒是热腾腾得挺舒服。放下碗筷对着顾承喜笑了一下，他开口说道：“小顾，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还没有向你道过谢。”
小林煮了一锅稀烂的米粥，又配了一碟子干干净净的酱菜。好好的白少爷忽然成了残废，小林比谁都惊讶惋惜。不是因为白摩尼善待过他——白摩尼几乎ๆ就没搭理过他，而是因为ฦ白摩尼太漂亮了。这么漂亮的人瘸了腿，小林作为ฦ一名旁观者，简直有些看不下去。
不等顾承喜回答，他又看出了问题：“哎，你下巴上有根茶叶梗儿。”
然后他低了头，美滋滋的转身退出了房。轻轻的为ฦ霍相贞关了房门，他抬手一抹脸，抹出了满脸满手的清香。步伐轻快的踏上通往前院的游廊，他一路走得摇头晃脑แ，从头到脚๐全带了节奏。元满和他走了个顶头碰，因为ฦ老远就见他一个人在游廊里扭，此刻๑便好奇的歪着脑袋细瞅他：“顾兄，你美什么เ呢？”
抬起双手搭上了霍相贞的肩膀，顾ุ承喜忽然没了话讲——来时都酝酿一路了，不该无话可说的。但是霍相贞看起来是这样的疲惫，让他不由得屏声静气，不敢动了。
顾承喜低下头，居高临下的俯视了霍相贞。霍相贞瘦了，瘦得面孔轮廓分明，因为闭了眼睛，所以睫毛尽数扑撒开了。睫毛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藏在内双眼皮里，如今骤然露了原形，竟是长得惊人。顾承喜早ຉ就记得他似乎是睡着比醒了更好看，如今这么เ一瞧，果然是。
他想让大哥睡了自己。顾ุ承喜都能ม把自己翻来覆去的痛玩一夜，大哥为ฦ什么不能ม？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扒成了□，他跪在了霍相贞面前。光线暗淡，他跪成了一座单薄的小玉雕。
白摩尼跳下了床，又拉窗帘又关门。屋子立刻黯淡出了暮色，白摩尼冲回了床前，开始当着霍相贞的面宽衣解带。
马从戎刚ธ把霍平川打走了，这时有了空闲，便对着顾承喜压低声音答道：“大帅那边缺人手，侄少爷太不管事，惯得下面的人都要造反了。大帅气红了眼睛，在保定毙了一批，关了一批，现在正在筹备着重新招兵呢！我想，你现在是个闲人，我一时也用不着你，不如带着你过去找找机会。就说让你去招兵吧，那也是个肥差啊！”
这样的上司自然是不足为惧的，所以顾ุ承喜在认清形势之后，立刻又投回了马从戎的怀抱：“秘书长，我听老赵说，你要带我去保定？”
白摩尼依旧ງ捂着嘴，躲在自己的手掌后面，他轻而含混的开了口：“我们——”
“白少爷。”顾承喜难得的严å肃了：“从今往后，我的命归你了。”
然而不过一个上午工夫，形式生了逆转。白摩尼从可爱可怜变成了可恨——三天前，霍相贞还不在家的时候，他带着人，毒打了陈总长家的二少爷和何次长家的大少爷。
一夜过后，霍相贞先醒了。起床前又亲了亲白摩尼的短头，他盯着对方的睡颜，感觉小弟真是稚嫩美丽ษ得可爱可怜。
赵副官长决心今天一定要为ฦ大帅做成一件事，听了这话，他不由分说的抓住了元满：“算你会了，快跟我走！”
赵副官长把大帅的话放到เ脑子里过了一遍，感觉自己是真领ๆ会了，才愣愣怔怔的做了个向后转，拍着翅膀又飞了。飞到楼下问了一圈，副官们全都不会这一项西洋运动，唯有元满犹犹豫豫的开了口：“我……我打过一次，不知道算不算会。”
话未说完，甩手又是一抽：“军棍伺候！”
霍相贞抄起了一把折扇。折扇不贵重，扇骨子的材料是竹子，合拢起来像件武器。单手向后扬起折扇，他一扇子抽中了顾承喜的脑แ袋：“再有一次……”
白摩尼不耐烦的一跺脚：“你不懂！大哥总骂我！”
顾承喜没听懂ฦ：“白少爷，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为ฦ什么不能说？你应该去找大帅，让大帅给你报仇出气。要是怕大帅没工夫，你交待给我也成！刚ธ才那ว样的废物货色，再来十个我都能揍！”
白摩尼慢慢的坐起了身，脸上没有血色，嘴唇却是粉红：“我没病，只是夜里没睡好。”
杜国风捂着半边脸，脸上已经肿起了淡淡的抓痕：“没睡好？你是不是白天睡多了？”
白摩尼低下头，伸手去解点心包裹上的细绳：“问顾承喜去！”
此言一出，双胞胎立刻๑相视了一眼，知道他昨夜是被顾ุ承喜“睡”了。两双眼睛从他的脸蛋往下走，直奔了他的下三路去。看得见，吃不着，双胞胎在他面前，统一的是自惭形秽兼垂涎三尺。像一对年轻的小赌徒一样，他们颇想把自己的财产往白摩尼面前一堆，然后像团座一样，也睡他一次。但是白摩尼能ม不能看得上他们的财产呢？他们没有胜算。
“我俩给你——”杜国胜试试探探的张开了巴掌：“给你五百大洋！你跟我俩出去一趟，行不行？”
白摩尼拈起一块酥掉渣的点心，怕脏了衣裳，所以仰着脑袋往嘴里送。雪白的牙齿咬下了一小口，他的脸上没笑容：“一人二百五？”
杜国风开了口：“哥你真傻x，你不好给他四百或者六百吗？”
杜国胜立刻骂了回去：“你才是傻x！”随即又对白摩尼改了口：“那ว我俩再加一百，凑六百，好不好？”
白摩尼把余下的大半块点心塞进了嘴里，然后鼓着腮帮子低了头，拍了拍衣襟上的点心渣滓。慢悠悠的把点心咽了，他抬起头，半真半假的笑了一下：“行，拿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