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说秀珠，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有点反应吧？”
秀珠听了只睁开眼来，轻轻瞥过一眼，便又合上眼不说话了。宋语彤瞧着秀珠波澜不起的淡定模样，忽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金道之与王玉芬相继劝说，金燕西的面色好看了一些，望着冷清秋，等待着她的答案。冷清秋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招待不周。我来只是燕西相邀，如今礼物已๐经送到，我自然是要走了。”
这一次的生日宴，可容不得出半点差错。金栓金太太都说了不会出现，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热闹，表面上是金燕西全权做主，暗地里金太太却是对着她们几个妯娌๒耳提面命了，定要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真要是出点纰漏，金燕西是金家的掌中ณ宝、心头肉，顶ะ多被金太太轻描淡写地说上几句，她们妯娌๒几个怕是要吃挂落了。
想来若非金燕西相求，她是绝对不会来的吧？
冷清秋的表情一直淡淡的，通过对她情绪的观察，秀珠可以肯定她十分不惯，或者说压根不愿到这种场合来。女性的感觉原就比较敏锐，冷清秋这般心细的便愈盛，方แ才她跟着金燕西走过整个大厅，去到道之敏之身边的一路上，众人虽未对她明目张胆地指点议论，但冷清秋显然清楚他们都在看她，眼角眉梢在那ว瞬间闪过的，是明显的不耐与烦躁。
美国大部ຖ分的大学，这时候都是不收女学生的，有那么เ几所收的，名额也极其有限，秀珠想要去，其中ณ的竞争却是异常激烈的。当然，这些秀珠早有心理准备，贝满女中的校长前一段时间找她谈过了，她自己也有了些决定。
算算时间，若是放在现代，她该是那处于水深火热中ณ的高三生了。因着早已决定了之后去美国留学，秀珠跟着白雄起夫妇商量过，也是理所当然地忙了起来。她早ຉ先并未想到过，年代的差异造成了许多不同。放在现代，她要去美国留学，可说是一件较为ฦ容易的事，但放在这时，一个女学生要出国留แ学，却并非那ว么轻松了。
寻了个ฐ靠窗的位子，跟着林平相对而坐，秀珠依旧只点了一杯蓝山咖啡，放了两ä勺奶、一勺糖，拿着小勺轻轻地搅拌。
蓝ณ山咖啡厅里面的一切还是跟着先前没有任何区别ี。舒缓的钢琴曲，暗色光滑玻璃面的长方แ形小桌，米色宽大舒适的皮质沙椅，西裤马甲领结的年轻侍者，再加上淡淡的熟ງ悉咖啡香，总是能ม让人不经意间陷入了由它刻意营造的闲适中。
“秀珠丫头，你年纪轻，心思太浅。”林老夫人微微摇摇头，笑道，“主ว子们的事，本就不该是个丫ฑ鬟管的。她呢，不但管了，还致力于撮合两个玉，她是真的怕离开老子娘、离开贾府么？恐怕不止吧，她既是黛玉的贴身丫ฑ鬟，日后黛玉嫁了，照着规矩她自然是陪嫁……”
“不过，要是能让我选择，我也不喜将太聪明的丫ฑ头留แ在身边。我宁愿她笨一点，只要听话就成，心思太多、太聪明的，我怕压不住她。”
“哦？”白太太接过戏票，眼睛已开始亮，“不是那老几样？这倒是少见，你哪里来的戏票？”跟着秀珠不同，白太太却是个爱看戏的，而且票戏票得极好。
到เ了晚饭的时候，白雄起拿出来三张戏票子，对着白太太与秀珠道，“今晚上宏济戏院的票子，据说是新า排的曲目，这才头一次公开演出。”
秀珠点了点头，检查来历不明的东西，这是管家白华的职责。若是不管什么เ东西都往主ว人家手上送，万一是危险品，出了事谁负责？即使是送给白雄起的东西，要是没有注明送礼ึ人，也会有这一道程序。在这一点上，虽则ท秀珠觉得有些别扭，但也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小姐，这是今早有人送来放在门房上的，说是送给小姐的礼物。因着是不认识的人，白管家将东西例行检查了一遍，这才拿给小姐的。”
看完成绩，秀珠、宋语彤、蔡ກ嫣然三人聚在一起，开始聊起暑假的安排与下学期高中ณ的选择。她三人上一回已大致说起过自己้的意向，秀珠是定要报贝满女中的，蔡嫣然的情况决定了她只有培华女中一个选择，只有宋语彤因着考试挥常，得了比想象中ณ高的分数，有了贝满女中与培华女中选择，连着她自己都难以决定。
两日后，到了学校查成绩的日子。秀珠一大早便坐着车子去了学校，在校门口会合了宋语彤与蔡ກ嫣然，一起去放榜处看成绩。秀珠如自己所料考得不错，名字稳稳当当地居于榜，宋语彤、蔡嫣然两人也都考得还好，名次比较靠前。尤其是宋语彤，平日里也不见她怎么เ看书复习，这一回居然比着蔡ກ嫣然还高两ä个ฐ名次，估摸着便是念贝满女中都有希望了。
管事的一直在边上看着，见着如此情景，急得抓耳挠腮，对着秀珠讨主意，“小姐，你看这位林小姐这般无礼，是不是要将她列ต为ฦ拒绝往来户？”
秀珠忽然觉得这个画面异常喜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对着林佳妮的背影喊道，“林小姐，走好不送！”
白太太轻抚着微凸的肚子，抿唇笑着，“这可由不得我，说不定这个ฐ小东西是个女娃ใ呢。”
“我哪能要嫂子的东西？”秀珠眯着眼，笑得愉快，“嫂子只需将自己养得健健康康的，到时候生个白白胖胖的小侄子，便是给我最好的奖赏了。”
秀珠接过一看，竟是一双精致的婴儿虎头鞋，鞋面上老虎头的样子已绣了大半，脚后跟那ว里拖着一根小小的老虎尾巴，针ฤ脚细密整齐，栩栩如生。秀珠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一会儿，竟是有些爱不释手，“嫂子你居然还有这等手艺，可见平日里是藏拙了。”
“闲着没事，随便绣绣。”白太太笑着将东西递给秀珠。
自始自终，秀珠都是神态自若，说服了白太太不再追究，却从未想过要隐瞒白雄起。到เ了现在，白雄起怕是早ຉ已๐看出了异样，只不在白太太面前说破罢了。这恰恰与秀珠的想法一致，白太太身怀有孕，还是不要让她情绪波动太大的好。即使要说，也得先跟着白雄起通通气，让白雄起跟她去说。
“是，嫂子，我知道了！我这就上去洗澡换衣服，然后等着李医生来！”秀珠也不再说不找医生的话，连连应是，又跟着白雄起快地招呼了一声，跟着初兰初荷离开不提。
话音未落，身后又是“呯呯呯”数声，秀珠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方แ才那ว沉闷的爆破声，分明是枪声！明白过来，惊得一身冷汗，秀珠却根本没有时间惊惧害怕，只忽然觉得身子往左一甩，紧ู接着往右一甩，差ๆ点儿脱手掉下来，忙收紧手脚๐，抱得更紧，将“枪声”的问题抛开去。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又被拦腰夹了起来，固定在胸ถ前。来不及多想，秀珠已下意识地伸臂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脖ๆ子，双腿弯曲夹住他的腰，像只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男人低低笑了一声，配合地托住秀珠臀|部，往上托了托，“抱好！”
秀珠哑然，转念一想，却是明白了王玉芬会如此的缘由á。听着白太太讲，王玉芬与金鹏振的婚事原不该拖到现在，全因去年年初时，金鹏振跟着几个家世相当的豪门少爷，争相吹捧“金碧辉煌ä”歌舞厅里的一个ฐ当红歌女，几句言语不和，起了龌龊，竟是大打出手，最后甚至惊动了警备队，事情闹得挺大。
“修成正果？”王玉芬淡淡一笑，竟是未见多少新嫁娘的羞意与喜意，“是啊，修成正果，可不就是修成正果了么？”
事实证明，宋语彤与蔡嫣然不愧有聪慧之名，不片刻๑，便有样学样，做得有模有样。擀面皮儿，放馅儿，掐花纹，饺子成型。除了前两ä个，因着没有经验有些走形，渐渐地越来越像样。到了后来，宋语彤甚至让人拿了一碟子话梅来，嬉笑着塞了一颗到เ饺子里，说是谁能吃到เ这个藏着话梅的饺子，谁便能心想事成，交到เ好运。
秀珠停下手中动作，笑着转过头来，“愣着做什么？不想被嫂子笑话的，还不快跟着学？”
之ใ后北京城很长一段时间抵制跟牡丹ล花有关的物件，与其说是秀珠几句话的功劳，还不如说是那些个ฐ夫人太太借着秀珠的口、借着牡丹花，不约而同地泄着对交际花的气。不管是哪个ฐ女人，听到自己丈夫养了哪个外室，跟着哪个ฐ女子眉来眼去，都是愤恨气恼的。红牡丹ล的事件不过是个借口，一个ฐ导火索ิ。
秀珠摇摇头，笑道，“我在想，其实‘庸俗’的是人，根本不干花的事。当时也不好指着人鼻子骂，倒是让牡丹花受了无妄之ใ灾。”
“怪我！忘了跟你说。他是你哥哥厂里的一个管事，姓王，这些料子都是从厂里直接拿过来的，由王管事负责。”白太太横了多嘴的中年男人一眼，对着秀珠解释道，“早在几日前，你哥哥便跟着我说，厂里出了一批新า料子，让咱们选几样做上衣裳，试试效果。秀珠看着哪些喜欢，便留แ下来，反正是自家的东西，不用想着给你哥哥省钱。”
白雄起是个ฐ天生的商人，不仅仅目光长远，还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敏锐。这很好，让秀珠对日后的计划ฐ多了不少的信心，同时也少了些担忧。
秀珠明白了自己还要从头再当一回学生，心里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幸好因着时代差异，所学总是有些不同，倒也没有那ว么难以接受。
小秀珠十岁，正是高等小学二年级的学生，相当于现代的五年级生。当然，以小秀珠的家世，选择的自是极好的私立学校，离着家里不算太远，同班同学也都是差不多家世身份的小女生。除了像普通公立的小学一样学习国文、算术、历史、地理、常识、手工、图画ฑ、唱歌等课程外，还额外设置了英语、形体、鉴赏、艺术等课程。对着一个ฐ十岁孩子来说，这样的任务却是有些重了。
王玉芬嫁入金家已๐是板上钉ล钉的事，却还没有真的与金鹏振成婚，自家人私底下开开玩笑倒还罢了，偏他在别人家里便大咧咧嚷了出来，边上还有丫鬟听差在，也是不知收敛，他就那ว么相信这些个ฐ丫鬟下人出去不会乱说？或者，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一点。难怪王玉芬要生气了。
上面三个哥哥，三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金燕西是金家最小儿子，自小便是最得宠的，全家人都哄着护着，这说话做事难免没些顾忌。现在虽是民国了，提倡自由了，对着男ç女之防没有以前看得重，甚至还出现了让男女同校的论调，但毕竟不是每个ฐ人都那ว么开明的。
是了！
只是，她要有所行动，怎么เ不早早ຉ计划，而要等到เ今日？
秀珠拿竹签子叉了一小块菠萝递给白雄起，又拣了一片西瓜给白太太，自己้也拿起一片吃起来。她从小秀珠那里知道，这两ä种水果，白雄起爱吃菠萝，白太太喜食西瓜。
用完饭，早ຉ有丫鬟将碗碟收了下去，白雄起夫妇并着秀珠坐到เ了厅内沙上，初兰与初荷端上了两个水果盘子。一个ฐ里面切成小块码得整整齐齐的菠萝，插着几枚竹签子，一个盛着小片黒籽红壤的西瓜。
这般想着，秀珠像是瞬间释然了。她想反握住白雄起的手，但碍于十岁孩子的小手做这事太过勉强与不现实，便退而求其次地抓住了他的食指与中指，并在他低头望向她的时候，给了他一个ฐ大大的笑容。
回家。听着这个ฐ词，秀珠莫名地有些鼻子酸，却在心底暖了起来，方才的沉重担忧更是一下子消散了许多。她并不是一个人，实在是不用自己้一个ฐ人傻傻的在心里瞎想。白雄起、白太太便是她的亲人，尤其是白雄起，他握着她的手掌宽大温暖，她相信他会无条件地包容她、爱护她。
初ม醒的秀珠一时之ใ间还看不清东西，待得视线聚焦，瞧见四面干干净净的白色，再闻见空气中淡淡的酒精味道，秀珠知道自己这是在医院了。任由几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翻开她的眼睑，试探她额间的温度，秀珠一动不动地躺着，现自己浑身无力，想动一下手指都困难，额头一抽一抽地疼。
“秀珠，秀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哥哥！”一声紧接着一声的呼唤让秀珠无法将之忽视，强忍着痛楚睁开双眼，“医生！医生！我妹妹醒了，快帮她看看！”
一路无话。
这一回车子畅行无阻，没有再遇上其他事，大约半个ฐ小时后，便平安回到เ了白公馆。车子径直驶进打开的黑漆铁门，停在了前厅门前的空地上。
秀珠扶着白太太下得车来，吩咐司机自行离去，才与白太太一道进了前厅。
早ຉ有人通知了秀珠与白太太回来，刚ธ进门，童童唤着“妈妈、姑姑”的软软声音便传了来，紧跟着他小小的声音亦出现在秀珠的眼前。
跟着童童出现的，却并非平日里专门照看他那两ä个ฐ新添的丫头，而是本因外出办公的白雄起！更让秀珠惊讶的是，白雄起的身侧，还站了一个相别ี许久ื，却让她分外熟ງ悉的人。
林平！
这个当年跟她告别后，便再无音讯，据说去了上海的男ç人，这会儿竟堂而皇之ใ地出现在了白雄起身边。一时之ใ间，秀珠忘记了反应，只呆呆瞧着不变的黑框眼镜，似是愈清瘦的身形，以及那更见沉稳的气质。
人还是那个人，给秀珠的感觉却已๐大不相同。他的眼中，已深深沉淀ຖ了某种坚定不渝的光芒，比之ใ两年前，她相信，这时候的林平必是已寻着他一直在寻的东西，有了为ฦ之ใ付出努力、坚定地走下去的目标。
这目标，适合林平，却显然不适合她。
不会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更不会问他为何两ä年没有消息，甚至他来此的目的，秀珠都不打算问起。这时候的秀珠，只浅浅勾起唇角，眼中露出些许久别ี重逢的淡淡喜悦，对着这个迎着日光的男人，轻声开口。
“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柳少爷！”秀珠转过身来，惊讶地现来人竟是柳春江。
眼前的柳春江，一身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黑色短梳理得整整齐齐，看着秀珠笑得温文尔雅。
“原来柳少爷是这家医院的医生。”秀珠噙起一丝微笑，眼看着他手上的记事薄，了然地点头，一边换了称呼道，“柳医生来查房？”
柳春江摇了摇头，“白小姐这可猜错了。”
“难不成是特意来寻我？”秀珠开玩笑。跟这柳春江，秀珠虽然认识，却算不上交情多好。
“有何不可？”不想柳春江爽快地点了头，手指着不远处用绿色盆景隔开的休息区，“不知白小姐能否屈尊与我一叙，春江有事想要请教。”
“这个ฐ……”对于柳春江的要求，秀珠有些讶异，想答应又担心白太太出来找不到她。
正犹豫间，柳春江像是看出了秀珠的担忧，笑道，“不会耽误白小姐太长时间。我让护士台那边注意一下，看到白太太出来，就让她们过来通知你。”
话说到เ这里，秀珠自不好再拒绝，便点头答应了柳春江，随着他一道到เ了休息区。
与柳春江相对着坐下，秀珠带着一丝询问的视线看向柳春江，却意外地现他对上自己้的目光，面上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是什么เ状况？
想来想去，秀珠第一时间想到เ那回同宋语彤的对话，心底不负责任地暗想，莫不是柳太太跟柳春江说了语彤的事，这柳春江对语彤有了好感，寻她打听来了吧？除此之ใ外，她还真想不出其他可能ม，能够促使柳春江特意寻来。
“柳少爷有什么เ事就直说吧，能帮的我定不会拒绝。”秀珠微微挑了挑眉，抿唇轻笑。
柳春江似是有些尴尬，踌躇了好一会儿，这才支吾着开口道，“这事儿是我唐突，原不该寻白小姐，但……”
秀珠抬手阻止柳春江往下说，眨了眨眼道，“客气的话，柳少爷就不用说了，总不好咱们这般推来推去，平白耽误了时间。若是我说的不错，柳少爷这会儿并非私人时间吧？”
“倒是我矫情了。”柳春江缓和了神色，“我想向白小姐打听一个ฐ人。”
“不知柳少爷说得是何人？”莫非真是宋语彤？
“白小姐与金家几位小姐相交莫逆，可知晓金府上有一位表小姐？”
原来不是宋语彤。秀珠面上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表小姐？倒是不曾听人说起，柳少爷是从哪里知道的？”
秀珠倒是不去评价柳春江这般打听一个ฐ女子的行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