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程清忽然说,“燕尔姐给马场几个ฐ养马师傅的小孩讲故事来着，故事里说的是一个叫做花木兰的男孩儿，为了自己的老母和幼妹，男扮女装，在边境从军十载，竟无人知道他原是个男儿身。”
宋杭的唇颤了颤,但很快就闭紧了，拒绝了他手指的探入。
什么乔思十二岁时就不像乔家别的公子一样在自己的院落中独居了，而是搬去自己的妹妹那里与乔恩同吃同住，亲密非凡。
这前前后后，编得有鼻子有眼睛，连细节都有不少。
可燕尔现觉得，没有也没什么。
永远都不会有了。
他是个细心的男人，自然察觉得到燕尔对于过去一切事物都抱有一种细微的抗拒。
不过这种心情，秦氏并没和燕尔讲。
他伸手接了碟子，好奇地看时，现那是一碟山药糕。一个个压成扁圆的，棋子形的小块，雪白晶莹的糕内隐约还透着一丝红。
乔思原本还生闷气——他也说不明白是生燕尔的气，还是生程清的气，又或者干脆是自己跟自己生气——猛地见燕尔回来，笑咪咪地端过来一盘东西，却不好意思继续皱着眉头暴躁了。
燕尔听着这样的解释，愈恼火了，皱着眉才想说什么，一抬眼却瞧见宋杭笑呵呵撩了门帘进来。大抵是听见了燕尔的高声叫喊却没听清楚，宋杭一进来就问：“燕主管，出了什么เ事儿惹得我大老远就听见你拍桌子？”
那ว被批评的账房先生……实际上已๐有近五十岁，在这位置上也做了快三十年，一直不上不下的，为人老实，说话却拙嘴笨腮。她哭丧着一张老脸，嘟็嘟囔囔地解释说：“铜子不像银子，用秤一秤就知道分量……个数太多了，一时还没有来得及去数，我也只是先写上，想着等下再一总去算的……”
“啧，这孩子，天都黑了还是不醒，真是……”
“我在灶上热着粥，还烤着两个饼子，等醒了再让她吃就好了。您先去睡……”
燕尔从晕厥到迷迷糊糊恢复意识，其实也不过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但等她醒来，却现自己้正趴在宋杭的背上。
因为燕尔抬头，目光涣散地瞧了她一眼，然后身子一歪，直接扑到她身上——然后晕了过去。
乔恩力气小，动不了，一双眼睛却还在跟着脑袋一起叽里咕噜地乱转，不时惊恐地扫向燕尔所在的地方。
慌得做哥哥的乔思把药晚急忙放在一边，去按乔恩的胳膊：“小恩乖๔，别ี乱动，打着夹板呢，大夫说啦要是乱动会影响骨头愈合的……”
这样的故事，简直是荒唐。
前者……秦氏很明白，那大夫不是个没有医德的人，而后者，则是乔思同母的妹妹，更是没有什么可怀疑之处。
就算自己不要脸面了，也得顾着乔๒思的面子呀——燕尔想，她总不能抓着对方的肩膀猛烈摇晃，一边摇晃一边咆哮：“你为什么硬不起来了！”
但是她面上还不敢显出什么不满来。
她的手还在身后擦个ฐ不停。
燕尔因为ฦ乔思的那一个“想”字而开始有点紧张，磕磕巴巴道：“才、才不会怪、怪罪呢!我是真、真的很、很开心。”
“那么我的马也会生气啊，他要吃醋的。”
“那，要是我们一起骑我的这匹母马呢？”
此时，见了乔思一脸警惕的样子，乔想愣了一阵神，尽力和蔼地笑了笑。
而她乔๒想，虽然算不上富余，但是二三百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并且绰绰有余的。不管乔恩是会死还是能活，她不妨都卖个人情讨个好。老话说，雪中送炭不多见，锦上添花却常有。可赶着上去锦上添花巴结人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记得这个好呢？到底还是雪中送炭可能收获到的回报要大得多。
但是乔๒恩的双眼依旧紧闭着，只从唇角吐出些含混不清地的□。
他轻声地叫道：“小恩，你醒醒，是我，是哥哥回来了……”
燕尔茫然抬头，看向宋杭。
宋杭唇角含笑，向其他几位算账先生微微致意之后，直奔燕尔桌前，敲了敲燕尔的桌子。
想到燕尔回来时一定会对他十分失望，而秦氏说不准也会觉得他没用，乔思就觉得又是委屈又是着急。若说还有什么是勉强让他觉得稍加安慰的，那便是杂院里的女人们也都纷纷上工去了，男人们也都各自忙碌着家事，并没有什么เ人凑过来围观他的窘境。
他真傻，真的。他不该光顾拍妻主ว马屁，更应该紧抱岳父大腿才对。可惜如今恍然大悟，未免为时晚矣。
乔思十分困惑地看着秦氏，半晌吞吞吐吐地回答说：“爹，我觉得，这是不会的吧……”
可是秦氏显然是认真的，他语调沉稳地继续说了下去：“比如说，今早本该你去下厨准备早餐，端了去见我的。但是现在，是燕尔在灶台边忙活呢，她忙完之后会来招呼咱们吃饭，还会因为担心自己做的东西不合你的口味而十分忐忑，嘱咐你哪里吃的不舒服了一定告诉她，她下顿饭就改。”
然后，燕尔的心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所谓新房，其实相当简陋，在简陋之中，用燕尔那ว微带了醉意的眼来看，就觉得端坐在床边的乔๒思一身绣花嫁衣格外华美，哪怕是在昏暗的油灯下，都似乎ๆ在熠熠光。她原本想要招呼乔思快来吃些东西，却在看到他的这一瞬间被惊艳得张口结舌。
乔思摸了摸自己只剩了一半的左ุ眉毛，微微苦笑起来，他从不敢指望能嫁个有钱的。
媒公公不以为然，摇头道：“这可大不一样！不说那ว能ม不能情投意合，就从最基本的来说，嫁有钱的和嫁没钱的，过的可就不是一种日子。”
在梦里，她还在悲催地抓挠着自己的头皮问：“宋杭你这个坏蛋，你在高兴神马啊？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好形象都破灭了，你居然还有脸高兴？你的良心难道跟着你的羞耻心一起私奔了吗？”
可是在宋杭乐得几乎都快睡不着了。
宋杭当然高兴。
她自己因为要和燕尔摊牌，提心吊胆了大半日。
她并不怕燕尔真的和她翻脸，却怕燕尔与她虚情假意。一时不能接受朋友可能的背叛而有吵闹，是可以解释可以澄清的。但以燕尔那一家一等于二，毫不变通的性子，若是真能开口说出什么肉麻话，只能说明是打心眼里不再把她当朋友看。
这可不是什么神逻辑。
各人有各人的性格。
像是燕尔，宋杭深知她的性格就是越信任谁，越亲近谁，越不放呗谁，跟谁说话就会越没大没小没遮没拦，以及不过脑子，一开口全顺着第一反应来。即使有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直白并无情得有点伤人，但是却也说明她的毫无隐瞒。这样的人，相处起来虽然有时会觉得头疼，但处久了才会现轻松愉快，很容易就会付出同样的真心和信任，因为永远不用担心她在背后会有另外一种目光看着你，用另外一种语气来批判ศ你。
宋杭见过燕尔与不相干的旁人说话时的样子，那叫一个滴水不漏，不能ม透露的消息是绝不会从她的嘴里透露出去的，不能得罪的人她也是永远都不会得罪的。燕尔不是不会说话，不是没有脑子不会盘算，只是永远不会把心机真的用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即使想到เ了也不会用。
如果有一天，燕尔对着宋杭也甜言蜜语，甚至表示ิ不在乎宋杭的隐瞒……那么เ只能ม说明她再也不会给宋杭任何机会了。
因此燕尔一开口，宋杭就放了心。
她意识到，即使宋杭实际上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宋大老板，但燕尔还是那ว个燕尔，不管心里转了多少个弯弯绕，行事还是会按着本能来，正直并固执到无以复加的燕尔。
啦啦啦
这真是太好了！
宋杭想，自己不用担心会失去自己唯一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