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噤声了,薄瑾柔双手搁在金砖地上,低垂头颅,仿佛在垂泪。
“你先别吵,让他说完。”太后淡淡道。
“当真。”他笑意悠悠,“不过,朕帮你这么เ大的忙,你要怎么เ谢朕?”
“当真?”她回头,面露喜色。
皇帝ຓ闻言手一顿,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脸上:“噢?”
“其实,”她低声道,“臣妾如今已๐不那么怕苦了。”
吕川有些无奈。这邢娘子真是个ฐ心思浅的,这会儿自然是哄得陛下高兴要紧,陛下说是皇子就是皇子,提什么公主ว啊!
邢柔华有些不安:“那,若是个ฐ公主ว呢?”
白瑜道:“想必都知道了吧。沈淑仪、姜充仪、朱贵姬还有诸位娘娘、娘子们。”顿了顿,“这宫里的消เ息传得可快着呢。”
唇边忽然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看着白瑜:“你猜猜,如今后宫中有多少人得了这个ฐ消息了?”
吕川ษ微讶,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太后已经说过以后都不想再见娘子您,陛下也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啊。”
顾云羡低头,沉默许久ื,再开口时语气中ณ已带了一丝哽咽:“请大人告诉陛下,臣妾求陛下恩准,让臣妾以宫娥的身份去长乐宫侍奉太后,伺候汤药,略赎一下我的罪过。”
仿佛是不想与她纠缠,顾云羡转身便走。薄美人哪里肯放,立刻挡在了她身前,微挑黛眉上下打量着她。
让她来施展毒计,置自己于死地。
“繁素า你这是做什么!”顾云羡忙上前扶起她,“你现在身份比我要高,还是皇次子生母,可不能跪我。”
“娘娘这么说就是要折煞臣妾了。您一日为臣妾的主母,就永远是臣妾的主母,臣妾如何敢在您面前张狂?”尹令仪固执道。
顾云羡看着她,有些感慨。
这个尹繁素า是个深受儒家教化的,三从四德、《女诫》《女训》背得滚瓜烂熟,为人守礼到เ了近乎ๆ迂腐的程度。她从前便是看中了她这点,知道她绝对会恪守妾妃之德,这才着力提拔了她。她也着实争气,承宠不久就有了身孕,永嘉二年的时候诞下了陛下的第二个儿子。因沈淑仪所出的长子早殇,所以这孩子是事实上的皇长子。
如今看来,自己当初的决定竟是十分正确。
顾云羡记得,被废当日,冒死为她求情的只有这位尹令仪,而在上一世,也只有她在她被赐死前还来看望,询问她是否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想到这里,顾ุ云羡心头一软,道:“不要再叫我娘娘了,如今我不是娘娘。”
“那臣妾该如何称呼您……”
“叫姐姐吧。”顾云羡拉住她的手,“我长你一岁,你叫我一声姐姐也不吃亏。”
尹令仪抿唇,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道:“姐……姐姐。”
“好妹妹。”顾云羡微笑,握紧了她的手。
感受到เ手心传来的力量,尹令仪心头放松,也笑了。
“臣妾早就想来见姐姐了,只是一月前您让阿瓷姑娘来给我传了话,所以才一直不敢过来。”尹令仪道,“昨日终于见着姐姐的墨书,可把我欢喜坏了。”
“之前我处境尴尬,为免牵连于你,所以不便相见。”更真实的原因是,那时候她一心要让皇帝ຓ以为ฦ她无意圣宠,自然不能与尹令仪有什么交集。
“如今可算好了,陛下重新对姐姐上了心,姐姐也算熬出头了。”尹令仪道。
“熬出头?”顾云羡苦笑,“那ว日长信殿的情况你没见到เ?贞婕妤还牢牢攥着陛下的心,谁也比不过。”
果不其然,听到เ“贞婕妤”三个ฐ字尹令仪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仿佛什么极端嫌恶的东西出现在她面前。
“臣妾就不明白了,那ว景氏从前是那样的身份,陛下怎么เ就能ม宠她宠得没了分寸?”尹令仪道,“真真是没有道理。”
道理?男女之ใ间哪有什么เ道理。
“我们再如何不平也没用,事到如今,想法子改变这个状况才最要紧ู。”
尹令仪微惊,试探道:“姐姐的意思是?”
“我有些打算,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帮我。”顾云羡温和地看着她,“当然,你若是不愿,我不会勉强。”
“姐姐说什么呢?臣妾自然是要追随姐姐的。”尹令仪急切道。
“不不,你先别ี急。你得仔细想想。”顾云羡道,“我身份尴尬、前途未卜,你若选择跟着我,定会与景馥姝结成死仇,你得把这些都想好了。”
尹令仪沉默片刻:“姐姐难道以为没有你,景氏就能容下我了?况且,就算她不来招惹我,我也着实忍不了那种女人成天凑在陛下跟前蛊惑他。”
顾云羡了然地看着她:“那好,以后我们俩得守望相助了。”顿了顿,“不仅为ฦ了你我,也为了皇次子的前途。”
当天晚上,顾云羡终于再次见到了皇帝ຓ。
自打那日长信殿一别,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เ他。他依旧是那副散漫的样子,然而顾云羡注意到,他虽唇畔含笑,黑眸中ณ却殊无笑意。
她不动声色,只吩咐厨下传膳,素า手执壶,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清韵怡人,顾云羡颔将茶盏奉到他面前,轻声唤道:“陛下。”
皇帝ຓ垂眸看她,却见她鬓如黑鸦,更显得肤色莹白,剪水秋瞳里带着一股从容悠远,仿佛海棠花瓣飘落水面,让人心折。
他伸手,握住她的右手。顾ุ云羡微惊:“陛下,当心茶水烫了手。”
他随手将茶盏放到เ一旁้的案上,把她揽到เ怀里。她身上暗香阵阵,非兰非麝,他闻着只觉甚是醉人,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何事令陛下烦忧?”顾云羡柔顺地窝在他怀中,曼声道。
她这么问,心里却大致是有数的。这几日后宫闹腾着,前朝也不太平。听说有个胆气包天的国子监学生上疏弹劾左相周世焘,说他“独揽大权、放纵新า君,误国第一人也”,朝野震荡。更要命的是,那ว封奏疏不仅将左相骂了,连带着把陛下也骂了,“兄纳弟妻”的不良记录便是重点抨击对象。整篇奏疏言辞狠辣,不留แ半点情面,简直让人怀疑ທ这位仁兄出手就没打算活着。
是来玩儿命的吧?
“没什么,只是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儿歇了一个ฐ冬天,又开始叫了。”他把玩着她的头,轻描淡写道。
她蹙眉,臣下冒死进言,对他竟是半分触动也无?
上一世她忙于对付景馥姝,眼界囿于后宫这一方天地,前朝的事情从不关心。可如今却不同。这些日子她读了不少史书,深深明白自己夫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绝非明君做派。
可他不该是这样的。
顾云羡一直记得许多年前的那个盛夏,他还是太子,某个午后独自一人在长秋宫的书房内练字,她奉皇后之命去给他送冰镇酸梅汤解暑。他立在桌案后面,抬头看到她推门而入,眯着眼睛笑起来:“三妹妹来了?”她在家中行三,他便也随着叫她一声“三妹妹”。
她触到他的视线便羞涩低头:“来给表哥送东西。”
那ว时候他们才刚ธ见过几次面,每回她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把托盘放到桌案上,他顺手接过玉碗,喝了一大口,然后长舒口气,看来方แ才确实是热着了。
他们站得很近,近到เ她可以感觉到เ他身体散出来的热气。书房内只在外间立着几个宫人,却一言不、安静得仿佛隐形人。她有些窘迫,视线胡乱地在书桌上扫来扫去。
“咦?”
听到她出声音,他困惑地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见一张雪白的玉版宣上,落着自己้遒劲有力的笔迹。
“海晏河清,”她念道,“这是表哥的心愿?”
他看着那字迹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自然,海晏河清,天下承平,是所有人的心愿。”
她听出他语气里有几分自嘲,仿佛这话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她看着他,认真道。她虽然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但平时总听宫人们说,太子殿下年少早慧,胸ถ有大智,他若有什么抱负,一定可以实现。况且,就算没有别人对他的褒扬,她也愿意相信,他可以成为媲美太祖皇帝ຓ和中宗皇帝的一代明主。
只因为是他。
她的严肃让他有些诧异,忍不住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随口说说你也相信,当今天子圣明,四海升平,哪里用得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