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长松摇头道：“臣不过是尽医者本分而已。”
“大人何必与本宫这么客气？”顾云羡蹙眉，“这一年多以来大人照顾本宫的身体，可谓尽心竭力，该本宫多谢大人才是。”
她看向顾ุ云羡，微微一笑，“臣妾谢过充容娘娘的一番๘照ั拂，臣妾感激不尽。”
闻言定美人面色如常,贞贵姬ภ神情依旧平静,“充仪娘娘说的是，臣妾是得好好谢谢元充容。”
皇帝隔着一张案几，瞅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眼神幽深难测。
这么想着，她垂眸看着瓷盏里清亮的茶汤，眼神逐渐变得飘忽。
赞叹完之后，徐庆华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举起玉觥朝崔朔道，“这一杯本官敬你！”
徐庆华的口气有些激动，与他素日的稳重老成的形象大为不同。众人惊讶之ใ后陡然想起，他少年时曾拜在琴艺大师江夫人座下学艺，想来是个喜好音律的。
珠帘之后，柔婉仪轻叹一声，“崔郎他当真是有心……卫姐姐在地底也能瞑目了。”
比起男人们的不赞同，在座的夫人却无一例外的露出感动之色，互相交换眼神，只恨不能立刻为ฦ这伤心失意的痴情郎大哭一场。
皓腕上搭了一条白绢，白石的手指落上去，半眯双目沉思了片刻，再低声询问了一旁的女医，这才道：“无妨，不过是天癸引的腹痛，吃几帖药就好。”
他磕了个头，“诺。”
景馥姝银牙紧咬，心里翻来覆去地思考，到底是在什么时候，顾云羡找上的薄熹微？她一直密切注意着永桦宫，如果她们见了面，她应该知道！
“是。”顾云羡答得干脆，“她在宫里孤立无援，又无法信任你这个唯一示ิ好的人，正好给了我可乘之机。”
毓淑仪率先迎出来，跪地行礼ึ：“臣妾参加陛下，陛下大安。”
皇帝ຓ和元贵姬的轿辇抵达合袭宫时，已经有不少嫔御闻讯赶来。
所以，陛下虽处死了薄瑾柔，心底深处却对她仍有几分旧情？
现在想一想，大概是因为薄瑾瑗与薄瑾柔长得相似，薄熹微却不然。
“瑾瑗？”他略一沉吟，“朕听瑾娘提起过，说她有位妹妹，比她小四岁，应该就是你吧。”
“小女薄氏瑾瑗，见过陛下。”
采葭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娘娘看出奴婢担心了？”
“他既然能得解试第一名，想来定是学识渊博之人，此番必能ม鱼跃龙门。”她淡淡道，“你别为ฦ他担心了。”
“娘娘去了便知。”何进道，“不过为了方便，娘娘就不用带侍女了。”
顾云羡也不多说，笑问：“陛下让你带本宫去哪里？”
除夕当晚，按例在庆安殿举行夜宴。
“行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快看看我摘的花。这些是要送去长信殿摆放的，可马虎不得。”
她在想什么？他因为她的靠近而心猿意马，而她明明在他的身边，却想着别的事情。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窒闷。
是了，这样才对。这样子的她们，才是妃妾该有的样子。知道在她面前应该忍耐，知道不可以放肆。无论是潜邸่出来的宫嫔，还是永嘉ล元年大选入宫的家人子，从前多多少少都是明白这一点的。然而自己้被废一遭，受尽欺辱，她们见到了她的落魄，便真当她就此跌入尘埃、不复尊贵了。
顾ุ云羡冷眼打量众人神情的变化，眼神幽深。
她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如今陡然听到，石破天惊一般，脑内轰然炸响。
“你和他不一样，母后很高兴。”她道，“这天下有多乱、百姓生活多么困苦，母后不是不知道。母后现在阻止你去劝谏你父皇，是因为那根本没有用。但母后相信，你可以改变这一切。所有纷乱的世道，都需要一个明主来扭转乾坤。母后希望，你可以是那个人。”
顾云羡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本宫谅你也不敢。”
庄令仪一愣，苦笑道：“姐姐可别打趣臣妾了。您的茶艺是太后娘娘亲自教授，又自幼品好茶，臣妾岂敢觉得姐姐您不识货？”
皇帝不再看她，转身离去，呼啦啦的扈从紧ู随在他身后。她立在原地，看着他被人群簇拥着的背影，一瞬间竟觉得回到了四年前。
她知道，这么交代一句已是皇帝的极限，她再问下去只会让他不喜，所以逼迫自己้保持了沉默。
九月中旬的时候，煜都连下了好几场雨，等到เ天气终于放晴，也正式进入了秋季。顾云羡一时不察，感染了风寒。她身子一贯弱，这回风寒来势汹汹，连服了好几帖ຆ药也不见好。皇帝ຓ此前本就对太医署存有不满，经过此事更是光火，把负责照料顾云羡身子太医薛长松叫到含章殿，也没怎么仔细询问，便轻描淡写道：“要是过两天，婕妤娘娘的病还是不见好，薛卿便自己领ๆ罪吧。”
这是他想对她说的话。
那么，这个行礼的问题，要怎么เ办？
尹令仪看着款款而来的三位娘娘，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从前顾ุ云羡是废后，身份含糊，所以这半年来都不曾对沈淑仪等人行过礼。可如今她的名分已๐定，从三品婕妤，排在沈淑仪、姜充仪、朱贵姬之后，甚至严å格论起来，有封号的贞婕妤也比她身份高。
太后病重的时候，皇帝ຓ曾下令，若有闪失，要让太医署集体殉葬。这虽是暴怒之下做出的决定，当不得真，然而所谓君无戏言，太医署众人在太后驾崩之后，没一个敢离开，全都主ว动地自我□，等候皇帝的处置。
“太医署的诸位太医，陛下打算怎么办？”顾云羡轻声道。
那ว个庇护了她这么多年的太后离开了。
太后去了。
他率先点燃这把火。
他一定听说了，皇帝ຓ重新宠爱废后，太后有意复立侄女为后，朝中很快将有一斗。原本捆作一团的旧ງ派官员，兴许会因为此事而分化。
她不说话。他只得走过去，捧起她的脸，看到她眼睛的那刻微微一愣：“怎么哭了？”
“真是个痴儿。”他道，声音十分温柔，“你若想，改日朕与你一起作曲子便是，何必去羡慕他们？”
她忽的反应过来，试探地开口：“夫君？”
他却不吱声，只是继续用那种让她脸红心跳的眼神看着她。
邢才人越不安，低着头立在姜ä充仪面前，简直连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一般，配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实在让人同情。
本来在众人眼中ณ，就是她对不起她。
“臣妾就不明白了，那景氏从前是那样的身份，陛下怎么就能ม宠她宠得没了分寸？”尹令仪道，“真真是没有道理。”
果不其然，听到“贞婕妤”三个字尹令仪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仿佛什么เ极端嫌恶的东西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表情缓和了一点：“腹痛？要不要立刻请太医来看看？”
“臣妾，臣妾忽然腹痛难耐，所以……”她抚上小腹，那阵来得突然的绞痛已经消失，简直要让她以为那一瞬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金吾卫提前戒严了珑安长街，所有百姓都被阻挡在两ä侧，只可远观、不可靠近。顾ุ云羡坐在自己้的车驾中，掀开帘子看着外面人潮拥挤的模样，唇边扬起一抹笑意。
采葭见她的模样，问道：“娘娘看到เ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笑得这么เ开心。”
顾云羡摇摇头，“没有。本宫只是想起来，我刚到煜都那一年，也曾碰上大驾出城。那时候觉得新า鲜威严，还曾瞒着府里的人偷跑出去，想看个热闹。”
那时候她站在人群中ณ，看着街道中ณ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的马车队伍，还有持着长戟的羽林郎，以及偶尔从车帘的间隙中露出来的、宫嫔的珠翠，觉得那些人仿佛是天上的神仙一般，离她万里远。
没想到不过短短数年，她的命运已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的她，端坐在车驾内，看着外面顶领ๆ膜拜的人群，成为ฦ他们眼中的遥不可及。
马车出城之ใ后，一路平稳地朝茂山行去。顾云羡今天起得太早，这会儿有点乏，正准备靠在软垫子上歇一会儿，却听到有人轻叩车门。
她示意采葭打开车门，却见白晃晃的日光下，何进立在车门口，一脸笑容道：“充容娘娘大安！臣奉陛下的命，来请娘娘过去！”
过去？
皇帝要让她过去？
她只迟疑一瞬，便扶着采葭的手站起来，道：“好，本宫这便过去。”
侍卫连忙将马凳子放好，何进伸出双手让她扶着，看着她小心地从马车里出来，右足踩到马凳子上。
因为这边的变故，这条长龙般的车队已经全部停了下来。随驾的官员也好，金吾卫也好，全部等在那里，只为了让她去到皇帝的马车内。
视线往旁้边一转，顾云羡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正五品官员的绯色官袍，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今天日头大，外面骑马随行的官员在太阳下待久ื了，都出了一层薄汗，他却依旧神清气爽，看起来端的是从容淡然。
崔朔。
原来他也是随扈官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