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有理他,而是在顾云羡面前站定,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崔朔已不留痕迹地松开了她的手,在她旁边唤了一声,“陛下。”
“礼尚往来?什么意思?”此情此景之下,阿桓还不忘虚心请教。
“明明是你先砸我的!”顾云羡反驳道,“我这是礼尚往来!”
陌生而熟悉,让人不知所措。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轻轻松松地罩在她纤细柔嫩的右手上,显得十分亲密。这样的肌肤相触,在从前是很寻常的,如今却带了一丝尴尬的意味。
园中仍是白雪皑皑,皇帝尚未换下朝服,一身玄色,越衬得他面色苍白。
“朕会安排人暗中查探,明面上就不要声张了。”
兰溪长公主ว这么说,大概ฐ是以为这些都是她的手笔吧。连景馥姝死了都不肯让她安生,怎么看都狠辣得过了头。
他能够忍这大半年,找到一个合理的罪名再去落景氏一家已经十分克制了。
崔朔见状眼神闪烁,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臣听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可有其事?”
皇帝神情有些奇怪,凝睇着不远处的柱子笑了笑,“朕的福气吗?”
芳草萋萋的岸边,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彼此都有些愣。
他独自一人站在灼蕖池畔,连吕川ษ都没有带。而她下午点心吃多了一点,由柳尚宫陪着出来走走,且做消食。
原来是这样。
他想起更早的时候他做的那ว个ฐ梦,梅花灼灼、疏影横斜,她唇边带血地倒在他怀里,用颤抖的声音跟他说,是他杀了她。他想起她拼尽最后一口气,只为ฦ了告诉他,她恨他。
二人在上位坐下,六宫妃嫔按各自的位分站好。毓昭仪带头屈膝跪地,右手按住左手,掌心向内,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行了九拜中最郑重的稽大礼,“臣妾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陛下、娘娘大安!”
看到既熟ງ悉又陌生的景色,顾云羡忍不住有些感慨。
她抬头看着他。
“这样啊。”他了然道,“朕本来是不大相信的,不过既ຂ然云娘你相信,那我便也相信好了。”
她咬唇,“女人的大肚子……有什么เ好看的?”
他没继续动,却在她耳边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让朕看一下,就看一下,好不好?朕好奇很久了。”
她背过身子,“不知道。”
皇帝ຓ终于抬眼,斜ฒ睨着她,“你不知道为ฦ什么?”
复立皇后的消เ息已๐然在两个时辰前传遍六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众人仍有些不是滋味。本来还在思考明日见面时要如何相处,谁知竟提前在姜ä月嫦这里碰上了。
顾ุ云羡到达咸池殿的时候,那ว里已๐经挤了不少的人。她从轿辇上下来,一跨入正殿便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其实不止今日,最近这段时间,顾ุ云羡已经觉,皇帝在与她相处的时候越来越幼稚。许多时候,他不再像胸藏机锋的君王,更像一个小孩子,用尽各种手段去吸引大人的注意。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他也能ม说得一本正经,真好意思!
宋齐眼看着朝臣们越来越多站到他的对立面去,自己身边的帮手越来越少,简直是怒不可遏。
那些态度暧昧的朝臣本就是存了观望的心思,如今见左ุ相似乎也在支持顾ุ氏,便渐渐倒向支持复立一派。
采葭何其机敏,立刻明白顾云羡的用意,亲自上前道:“修仪娘娘怎么了?快些来人,把这里收拾了!娘娘请随奴婢起来,别ี让茶汤沾染了娘娘的衣裙。”
顾云羡虽然也被何进的消息惊到เ,然而她早存了复位的打算,此刻也不算多么惊讶。见到明修仪失态,存心不给她挽回的机会,立刻๑给采葭使了个ฐ眼色。
想起了那场生在阳春三月的意外,想起了那ว个落满碧桃花瓣的树林。
所以,他想起来了是吗?
阿瓷的声音似乎也惊醒了皇帝。
阿瓷适才看到เ自家小姐差点被箭射中,吓得目瞪口呆。此刻总算反应过来,忙跑到เ她身边,“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明修仪恨恨地看了顾ุ云羡一眼,再看向泠淑媛,“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要帮她了吗?”
泠淑媛顺势松开她的手腕,后退了一步。
出于不同的心理,满殿人都眼巴๒巴地望着他,全都提起了一颗心。
高林用一条丝绢盖在她的手腕之上,再把手指放了上去。
泠淑媛身居高位,因才貌双全、品行高洁而颇็受陛下欣赏。然而欣赏归欣赏,陛下对她一直没有特别ี宠爱,如今每个月大概ฐ去看她两三次。
柳尚宫蹙眉一想,明白过来。
顾ุ云羡略一惊讶,立刻想起来,这里确实是有一片湖。这个ฐ时节结成冰,倒是合情合理。
转过一个弯,两侧的树木通通消失,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宽广的冰湖。
顾ุ云羡立刻明白了他的顾ุ虑。她这充容之位是今年八月份的时候才晋的,距今不过四个月。若再行晋封,度也委实快得离谱了。
他说到เ这里忽然顿了一下。
可景馥姝å仿佛意识不到这点一般。她呆呆地看着他的伤口,再看向他的脸,语气凄惶而无助,“这才是你惩罚我的方แ式吧?你明知道我这么เ在乎你,却当着我的面这样对自己……”
没了匕的阻挡,鲜血流得更急更快。顾云羡看着深深的伤口,心中明白如果再不治疗,这条胳膊恐怕就要废了。
顾云羡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给了大家一点理解的时间,“本宫派人一查,才知道这李和两年前在梅园做事,如今却已调到เ殿内省当主事,升迁得很快。把他从住所提来之后,照ั例便是审问。他倒还忠心,一开始什么也没说。陛下不耐烦了,便话送去了慎刑司,过了三道大刑é之后,就什么也招了。”
“玉柳心里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不敢告诉贞贵姬自己้其实知晓这么多东西。本以为ฦ很快就能熬出宫了,谁知薄宝林阴魂不散,逼得她冒险跑去梅园祭拜她,却教本宫与陛下撞上了。几番๘审问之下,她只好供出了李和这个ฐ名字。”
“昨夜,本宫与陛下一起去梅园折梅,却不想在那里撞上了个ฐ婢子,正偷偷摸摸地祭拜一个人。”顾ุ云羡道,“本宫细问之ใ下才知道,她从前在薄宝林殿中当差,昨夜祭拜的,正是她这个旧主ว。”
此言一出,瑾穆华身子猛地绷紧,眼神锐利地看着顾云羡。
的确,大晋婚俗,女子十五岁可出阁,男子二十岁可娶妻,是以夫妻之ใ间最常见的年龄差便是五岁。
“小五岁很稀奇吗?”她恼羞成怒,“哪家哪户娶ດ妻不都是小五岁!”
柳尚宫让采葭先去休息,亲自过来伺候顾云羡洗漱。
这天晚上,皇帝在仪元殿与诸臣议事,顾云羡过去陪他用了一顿晚膳便又回来了。
皇帝性子随意,这样比完就走的情况以前也有过,所以今日的表现也不奇怪。只是这许多年来,这还是皇帝ຓ第一次输球,不免让大家感叹,那看起来文弱的崔尚书倒真是个ฐ不可貌相的。
顾云羡本以为今日能够和皇帝说上两ä句话,可谁知他竟走得这般干脆,似乎ๆ压根儿不想见她。失落之下,一股郁怒慢慢涌ไ上她的心头。
已经十来天了,他这样避而不见究竟是什么เ意思?她有心要和他解释,他却不给她机会,是打算就这么僵持下去吗?
可他若真不想见她,今日又为何要把她叫出来看这样一场球赛?
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她越想越困惑,一直到回到椒房殿的时候仍然是眉头紧蹙。
阿瓷看她的神情,正准备斟杯茶劝她消消火,却听到采芷进来通传,“娘娘,尹贵妃娘娘求见。”
阿瓷的神情瞬间冷下去,“她来做什么?她还敢来见小姐!”
“让她进来。”顾云羡道,再用眼神制ๆ止了明显不忿的阿瓷,“你别多话,我自有主张。”
尹繁素来得正好,她正有话要问问她。
尹繁素一见顾ุ云羡便郑重地行了个稽大礼。顾ุ云羡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她伏地跪拜的身影,没有叫起。
尹繁素额头触地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来,“姐姐,臣妾来向姐姐请罪。”
“噢?请什么罪?”顾云羡道。
尹繁素า道:“臣妾知道,姐姐如今定然怀疑臣妾。但臣妾希望姐姐相信,除夕的事,真的不是臣妾做的。”
“不是你做的?”顾云羡淡淡道,“可你应当知道,除夕夜宴是你负责操办的,如果说有人能在里面动手脚,最大的可能就是你。还有陛下看到本宫与崔尚书时,你也在场。这么เ多证据都指向你,你希望本宫相信不是你做的?”
“是,臣妾如今确实嫌疑最大,但……”
“但即使你嫌疑这么大,本宫却依旧ງ决定相信你。”顾云羡打断她的话,“这些日子我一直等着你来跟我解释,可你什么都没说。你不解释,就相当于默认了我对你的怀疑ທ。”
尹繁素沉默一瞬,“臣妾那时候没说,是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顾云羡眼眸微眯,死死地注视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因为陛下不许臣妾说。”尹繁素一咬牙,毅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