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煎好了药汤,真金将药吹得凉了,扶起兰芽,一口一口喂了下去。她虽不睁眼,但吞咽无碍,将一碗药尽数喝了。
真金忙问病症,大夫答以伤寒。又问可严重么,大夫道:“病势不轻,须小心着!”这大夫惜字如金,说完这句话,再问什么都只微笑不语。真金无奈,只得如数付了医金,请小二送他出门,顺带抓药。
这不能不说是一桩极有趣的事,他一时兴起,便想下去看上一看。一抬眼看见兰芽艳羡地盯着窖口,心中好笑,面上亦是微微一笑,说道:“我先下去,你别着急,慢慢地下来。”
真金此时已๐知定是梨子密封久藏,化而为ฦ酒,机缘巧合,偶成佳酿。
小丫ฑ头一解下来就嚎啕大哭,将早ຉ晨兰芽如何带她进来、又如何趁看守不注意在外头桌上拿了钥匙、如何堵住她的嘴,命她跟周察换了衣服、又如何大摇大摆将周察带了出去,却将她锁在这里——一五一十,口说手比,喊冤叫屈。
真金向她注目移时,ไ示意看守将她放开。
兰芽双脚踏到了实地,仍觉天旋地转,捂住胸口慢慢弯下腰去。真金冷笑道:“你不是要去临安吗,怎地不走了?”
府衙原本不远,似这般疾奔,片刻间便已驰到。真金跳下马来,将几欲晕去的兰芽轻轻一提便提到เ了地下。
他想到这里,重又鼓起精神来,喃喃念了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心满意足,一身轻松又睡了过去。
可笑自己้竟给几个风尘女子几句话便动摇了雄心壮志!开疆拓土,征战四方,那正是男儿功业,有何忌讳犹疑ທ!至于“攻心”、“怀柔”云云,不过是策略计谋,用得不好,再想法子就是,何必为了这一件事弄得自己牵肠挂肚、郁郁๗不快?
只见楼内一色红毡铺地,四角挂着淡粉色玻璃灯,既照楼ä上又照楼下,都映得一片柔润晶莹的光芒。回廊房屋,曲折疏密,玲珑有致,房间门口都悬着纯白的纱帘。风来飘舞,风去低垂,好看得很。
真金贵为ฦ皇子,也真从未到过此类地方。当下只觉耳目一新า,一头笑着跟五娘往里走,一头东张西望。
到了傍晚,两ä人爬到เ山巅,迫不及待往下看时,竟果真看见远处隐约是一片人烟稠密的市镇!再看山脚下,亦零乱散布着几户农家!
这座山山势颇有些陡峭,但丛林之中ณ不时可见羊肠小道,已不似先前那座大山绝无人迹。真金又这么说了,兰芽也便大略安心。
真金一愣,半日才想明白她是昏迷呓语。他不知怎地忽而心头一软,口气柔了下来,轻轻说道:“下雨了,咱们有救了!”
兰芽睫毛微微颤动,吐出一口气来。双眸不睁,口中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真金凑近细听,听见她说的是,“哥哥……我头疼”!
真金将那ว鼓鼓囊囊的东西递给兰芽,兰芽这才看清是那只水囊。
“你去哪里了?好些了么?我……不小心睡着了。”兰芽有些窘——他受了伤,嘱咐自己留意风声,自己้反倒比他睡得还久!
车子忽然一歪,真金“咚”地撞在厢板上,他挣起来,依旧摇头晃脑。
甄金会意,说道:“岂不闻‘扯了龙袍也是死,打杀太子也是死’。啊哟,可惜我还不是太子,啧啧,这回枉担了虚名!”
九歌与冬雪忙挡在兰芽身前,九歌大声道:“我家公子行侠仗义,却向来不喜跟陌生人讲话,你不必客气,这便回家去罢!”
三人才走过树林,上了大街,忽听背后有人高喊:“兄台留步!”原来是那ว书生牵着马一瘸一拐地追来。
她脑中混沌已极,半响才想起:这是艾草、香蒿的香气啊。又思忖良久,才恍然大悟:定是有人点燃了香草驱蚊!
醒来时双眼眼皮已经高高肿起,再睁不开。鼻端却隐隐嗅到一股清新的香草气,似乎还和着烟熏火燎的味道。
兰芽便从头说了,念慈只听得惊讶不已。
日间见信,兰芽原还有三分怀疑ທ;此刻信实,这一番๘狂喜自不必说。因又问念慈郑家可还有旁人逃出。念慈摇头道:“这个他们却并未说及。可是的,你家究竟犯了何罪?”
九歌高兴了会子,歪着头问兰芽:“姑娘,我虽是要上吊,却哆哆嗦嗦,磨磨蹭蹭,为何你说死便死,一点也不怕呢?若换了我是你,那剪子尖利无比,我决没那个胆子。要我服毒上吊,还差不多!”
兰芽见她如此,心中ณ更是难过。漫说能不能当真拖到有人来管,就是拖到那一日,是吉是凶也很难说。但为安慰九歌,她只得郑重点头。
周察哈哈大笑:“好,好!好!果然我察脱欢儿眼力不错,一群绵羊之中,竟挑出来一只能跳会咬的小母狼。哈哈哈哈!好!痛快!”
周察挽起袖子,低头查看伤处——伤口不大,但齿痕极深,鲜血仍是不断ษ涌出。
这里□十三位夫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都看着七夫人,一脸尴尬。
春雨忙不迭答应一声,急急去了。
冬雪道:“我们原拨在里头院里服侍大夫人,是七夫人那ว日过去同大夫人说,老爷极看重两位姑娘,因此要挑好的过来服侍——来时七夫人倒也并没说什么เ,但那小翠时时过来监视,若我们服侍得略微尽心,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因此我们……”
念慈叹息道:“原来都是可怜人。”
半响,听见门响,再抬头时七夫人已进屋去了。
贺林愕然抬头,只见那七夫人正仔细打量她们的面貌,忙又将头垂下。
将适才季瑛所绘兰花画ฑ卷珍重卷起,放入怀中ณ;跟着毫不迟疑打开抽屉,取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剪ຘ刀藏在袖里;再将那盆“龙岩素”捧起;想一想,又打开梳头匣子,将郑夫人给的那“金珠项圈”也放在怀内。
兰芽背对着他,先举ะ袖捂住双眼,将两ä汪泪水逼了回去。随即挺一挺身子,强自振作。环视一圈,先走向桌案。
停战日久,目下郑府虽无徽墨、宣纸,但寻常笔墨,已经不缺。
说罢立在桌边,铺开来一张白纸,取笔在手,回头笑道:“芽芽,瞧我画一幅‘百兰图’来换你。”
然则,说不上是“文章憎命”,还是科场烂污,景定三年到咸淳元年,三次入闱,竟是三战三败北,至今仍是白身!旁人都为他惋惜,他自己却并不怎样,闲时口中常诵范希文的名句:居庙堂之ใ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她这位良人非同小可,自幼便有神童之ใ名。庭训既严,弱冠后更是声名远著。他又生得神清骨秀,所谓善辞令,美风仪,因此得了个“江左四郎”的美称。是人都说应试之时,若非状元,定取探花。若不是早早订了亲,还不知有多少人争着要把闺女许他。
三人见面,免不了一场唏嘘。九歌、冬雪得知真金竟是元朝皇子,这份震惊自不必说。后来冬雪闲谈中ณ听店家娘子说及真金强作“榜样”的事,私下里跟九歌说了一句:“可惜这人命不好,投了个ฐ鞑子的胎!”
九歌听了立刻驳回:“便是投了咱们汉人的胎,也没用!姑爷好端端地又没死,他再怎样殷勤,也是白费。”
冬雪听了默然。
到了第七日上,郎中诊了脉ำ,说看此情形,不必再用针了,可以抓一副药吃吃看。
众人闻言尽皆松了一口气。兰芽竟觉只这一句话,病就好了三分。
然则伤寒这病症,要痊愈十分不易。老郎中开了方子,嘱咐连吃一月,又再三叮咛须得好好将养,不可奔波操劳。说万一调养不好又再反复,到เ时小小年纪落下病根,就难办得很了。
因此纵然兰芽心急如焚,强要上路,但真金与九歌冬雪都坚决不允,兰芽无法可施,也只得在刘郎浦一日日住了下去。
到最后兰芽身子渐渐强健,勉强能ม躺在车中赶路时,已耽误了一个多月。
这一日风和日丽,兰芽卧在大车之ใ中,左右是九歌、冬雪两个丫头,真金坐在前头赶车。四人出了刘郎浦,向东又行。
谁知走到午间,便见路上许多百姓腰缠白布,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九歌上前向一位老太太打听出了什么事,这才得知——临安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