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返家时,正值四月春末风光正好,隔日二郎就吵着要往田庄西面的山岭去踏青,想要亲眼看看诗句中所说的“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究竟是怎样的美景。
在叶氏还未允诺前,做姐姐的就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父亲就快回家了,你的五十页ษ大字还没写完,功课做好了才能出门。”
二郎“嗷呜”一声垮下了脸,被逼无奈开始铺开宣纸磨墨练字,还未写到一页又很是不甘的扭头看向姐姐,嘟着嘴问:“你功课做了么?”
坐在窗前拿着手绷正背对暖阳绣花的锦绣,闻言挑眉一笑,驳道:“我这不是正在给父亲绣汗巾子?何况做不完又如何,反正我也不稀罕出门。”
原本锦绣的目的就只是守着弟弟不让他在这两ä日到山上去,免得应了前世的生死大劫。此刻她临窗绣花不过是做个ฐ样子,磨磨蹭蹭的摆弄重生之前干了一半的活计而已。
当年,她每逢年节与父亲归家时总要送些东西表上心意,因而辛辛苦苦绣了栗底的蓝色宝相牡丹花汗巾给父亲,后面却也没见他使用,更没见对自己้有多少照ั拂与怜惜,何苦来哉?
不等二郎吭声,她又取笑道:“瞧你这坐不住似的东扭西蹭捣鼓一笔烂字,说不准等父亲回来都没法写出一两ä页稍微能叫人入目的。”
“哼!”小男孩说不过姐姐只得继续埋头习字。
“元娘,二郎还小笔力弱,一时半会儿写不好不算事儿,等到เ城里寻了好夫子再慢慢学着也成,”坐在一旁叶氏心疼小儿子被骂,先为他辩驳了两句又开始数落女儿,“说起来,你同二郎一样浮躁,绣花与习字都需静心凝神,你东戳戳西扯扯的能绣出什么好的来?”
若是从前锦绣因弟弟被母亲这样批驳她一准不会服输,说不定还得争辩两ä句。
可如今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又见到弟弟尚在人世的她又怎会心生怨怼?讪讪一笑凑到叶氏身边便问:“阿娘,你夜睡得可好?让儿给捏捏肩吧?”
说罢也不等阿娘应答就开始为其揉捏肩颈,很是用心的服侍着,恨不得将她后来没尽到的孝道一股脑的还回来。
接连几日连叶氏都觉得有些奇怪,一贯贪睡的女儿竟每日都早起问安,白日里除了练习女红厨艺还时时督促弟弟念书,仿佛一夜间成长了不少。
“你有没有觉得元娘变了?”叶氏瞧着女儿去厨下看炖鸡的背影,不由á对自己最信任的管事娘子问道,“言行举ะ止都忽然有模有样,去年还在满山乱跑,如今连出院落都开始戴起了帷帽。”
“许是因天癸水至这才忽然变了?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灵的,”管事邓娘子眯眼笑了,连连打趣道,“小娘子年底就满十四,该说亲了呢!一定要让郎主给挑个头一等的翩翩郎君。”
“嗯,倒是添了些长姐模样,之前傻乎乎的可叫人操碎心,”叶氏也欣然一笑,又叮嘱道,“这话可别在她跟前说,免得移了性情。”
别看叶氏人善心慈,可管教锦绣却很是严å格,女红、厨艺必须拔尖儿,识得几个ฐ字便成不可多读书,更不得任何人在她跟前提情情爱爱的东西。
她心知自己้女儿颜色长得好,怕锦绣走自己้老路去看些华而不实的才子佳人话本,然后遇人求亲时只为ฦ一副皮囊瞧花眼,忽略๓寻汉子过日子的真谛。
非官宦人家这种做法虽不算错,却也有失偏颇,前世锦绣就曾因此被妹妹取笑,在做了魏五郎的妾后更被他当着众姬妾面评价为“琴棋书画诗花茶等雅事一概不通,只会些小道,虽有可观者却也上不得台面”。
她也曾因此而埋怨母亲,重生后锦绣却在想,就自己算诗书满腹不也是个ฐ玩物?魏五娘子想要寻人作伐子时会因为这些饶她一命?多半更恨才是。
此时距离她出嫁也不过三年,要想改变命运念书学诗没一点用处,必须ี想得别的办法。当然,要之事就是保下弟弟。
同时还需时常做些滋补之物照顾母亲,若阿娘又如前世一样在不久后缠绵病榻,那他们姐弟也只能是无根浮萍任人践踏。
等拘了二郎写完字,便已经是五月初,眼瞅着端阳节即将到来,胡父着人递了信说他将在节后返家。
叶氏很是失望,她前两日就指点锦绣新学了三种特别口味的粽子,想要在端阳节时让她亲自做了给父亲吃,以表亲近;又督促二郎习字,想让夫君看看自己儿子有多聪慧优秀,谁曾想……他根本就不回来。
“阿爹说了要接我们去城里斗草、看赛龙舟的!”原以为ฦ父亲回家的二郎捏着自己้手上的一叠大字,眼巴巴看着送信的大管家泪水都快淌了出来。
“你阿爹是有正经事儿耽搁了,”叶氏轻轻拦了儿子到怀中ณ,劝了许久ื,又连连许诺道,“咱们也去踏青斗百草,阿娘和姐姐带你去可好?”
正经事耽搁?怕是被那ว边家中的妻儿缠住了吧?锦绣不由暗地冷笑,又想起前世父亲是在弟弟头七后才赶回来的,不禁更为ฦ心凉。
看着哭闹不休很是可怜的二郎,她虽不愿让其出门也只得长叹一声蹲在了弟弟身边,顺着母亲的话劝道:“别ี哭啦,咱们自己带上火腿粽子、雄黄酒还有香喷喷的果子去踏青,也能ม玩得很好。”
已经过了前世那个ฐ坎儿,应当是无碍了吧?锦绣这么安慰着自己้,心里却没松了绷紧的那根弦。
在出行前,锦绣用烈酒泡了雄黄,涂抹在二郎的额头手腕与脚踝,以期避免虫蛇叮咬。而后,她又取出自己用五色丝线连夜赶制的“长命缕”,在香囊中装了白芷、川芎、芩草、甘松等草药,挂在二郎项颈。
“这是端阳节当日戴的,你怎么เ提前就给他了?”叶氏见女儿这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长命缕可以避灾除病、保佑安康又能ม驱虫,去山里时提前戴上也没关系吧?”锦绣用力闻了闻那扑鼻药香,满意一笑,有了雄黄酒和香囊的双重保证,她才不怕弟弟又被蛇咬。
“好吧,就依你。”叶氏见她这“碧空飞鹰”长命缕做得五彩斑斓又特别ี精致,唇红齿白的二郎带在脖ๆ子上就跟菩萨跟前的童子一样喜人,便没再反对。
收拾妥当后母子三人便带了十余仆从坐上轻便马车慢悠悠出了门,一路往西山而去,最邻๑近田庄的那座山头其实也是叶氏的私产,好几十年前叶父就开始经营那山林,不仅栽种了果树还时常派人打些野味来吃,出产很是丰富。
只是,这山却与一大片森林连在一起,走远了极易迷路,叶氏再三叮咛儿子“不可乱跑”,而后才选了一处开阔地铺了毯子坐下,一面守着儿女嬉戏,一面赏那ว艳红的石榴花。
所谓斗ç百草,就是几人分别ี摘花、找草,再以花草名相对,一人报一种,谁收集的花草多种类齐,能报到最后即可获胜。
锦绣怕弟弟出意外一直与他寸步不离,只在其身边找花草,因而两ä人摘的数量品种都很是相仿。
渐渐让二郎心生不满,直嚷道自己要走远些不跟姐姐在一处,说完拔腿就跑,锦绣只能与两个贴身婢女提裙追赶。
能喝止二郎的叶氏此刻๑又有些走神,不知不觉就让儿女离了自己的视线。
她是在想,回城究竟是不是一个ฐ好主ว意,原以为丈夫会为ฦ了儿子的前程好好盘算,可他竟然连端午都不回家了,说是有事耽搁,谁知是为哪个ฐ小妖妇耽误了行程?
成亲近二十载育有一子一女的妇人,又怎么可能ม连丈夫有二心都察觉不到?
最近几年,胡炬的生意最做越好,心却渐行渐远,无论叶氏怎么เ教导锦绣孝顺ิ父亲,又时时展露二郎的聪慧可爱,都没能ม让他的目光与脚๐步在家中停留,他在外面应该有了别的儿子了吧?不然也不会正眼都不瞧二郎。
今后若真是进了城,会不会和他养的外室共处?宠妾灭妻的男人很是常见,自己倒无所谓,可锦绣和二郎会不会受气?
叶氏正揪心盘算,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数声尖叫与惊呼,她被吓得脸色一白,赶紧起身循声跑去。
还没走近就看见先前杵着棍子寻花的女儿护在二郎身前,举棍用力一挑,将一条四尺长的大蛇给抛到了十步开外去。
被挑飞了的蛇却没转身逃窜,而是攀在矮树丛上用棕褐色的眼死死盯住了锦绣等人,那蛇黑底白花,背部有灰黄色菱形斑块,头呈三角形,体粗尾短,一看就知是毒蛇无疑。
蕲蛇,竟又是蕲蛇!锦绣咬着牙与那ว俗称“五步蛇”的剧毒之ใ物遥遥对峙,心中ณ恨意更甚。
这种蛇最早ຉ见于《雷公炮炙论》称白花蛇,生于南地及蜀郡诸山中ณ,北地兰州鲜有听闻,怎么เ这么巧ู原来是它如今又是它?
何况这蕲蛇常隐于潮湿岩壁、草丛中,白日里多盘卷不动,为何会在这阳光明媚时袭击身上涂有雄黄酒还带了驱虫香囊的二郎?
是的,二郎,眼观六路的锦绣一早就现那蛇是冲着弟弟来的,此刻也没打算放过他!她暗暗捏紧了手中的木棍,打算无论如何也得护住弟弟。
叶氏见状顿时双腿一软,却又急忙上前想要护住儿女,许是她这动作打破了双方暂时的平衡,说时迟,那时快,蕲蛇冲着锦绣和二郎就飞窜了过来。7๕7๕887788xiaoshuo
慈母有心无力奔跑不及,眼看着毒蛇就要猛烈袭击自己的一双儿女,忽然从旁边“嗖”的射来一支羽箭,恰恰好将蕲蛇钉在了地上。
逃过一劫的众人这才长长喘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叶氏与锦绣缓神去谢过射箭的路人,被吓住了的二郎就开始惊叫着哭闹乱跳。
叶氏赶紧ู搂着儿子轻拍安抚,却不见任何用处,他反倒“噗通”一声倒下昏厥了,继而气喘而四肢抽搐不止。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叶氏惊慌失措连连掐他人中ณ又不住捻耳垂,却不见任何作用。
正当焦急万分时,射箭救了众人的青衣男ç子快步走上前来,自称习得几分医术可为ฦ二郎把脉,锦绣赶紧屈膝行礼,谢过后侧身让了他上前靠近弟弟。
“这是小儿惊风,”这温文尔雅的男ç子探了二郎混乱不齐的脉象,又见他舌苔薄白、四肢欠温,很是牟定的说,“小郎君年幼易受惊吓,应当是见了蛇气机逆乱,引动肝风。”
“这该如何医治?这位郎君可有药物?”叶氏也顾ุ不得什么เ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拉住那年轻人的衣袖就开始苦苦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