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会武的人能坚持多久？
楚凤宸心跳如雷，眼睁睁看着裴毓肩膀撞上红木椅的棱角，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滑——就在他的周围，所有的司舞司乐们尖声叫嚷着跑了开去，乐่官也呆呆看着这一切，偌大一个舞殿居然没有一个ฐ人有所反应！
“大夫如何说？”
“是。”丁天涩声道，“王爷昨日回府后气色就不佳，用过药后忽然喘息困难，面色青，已经……昏迷不醒了……”
“……”
“饿久ื了，也不行。”
瞿放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幽深如黑夜，眼眸深处却是一片荒芜。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渐渐消เ失在了喉咙底。
议事殿上没有一个ฐ人敢出声。楚凤宸从一番肉麻的寒暄中抬起头来，第一眼见着的是瞿放复杂的神色，她匆匆掠过他，把目光投向裴毓，却现裴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敛了之前的阴霾，恢复成了往日云淡风轻模样。这模样，比他阴沉着脸还要恐怖！
“朕之大幸！”
假的吧？他真病成这样了？
“本王久病，无法亲迎，不知可有幸邀瞿将军一杯酒？”说罢，还咳嗽ณ了几声。
完了！
“闭嘴！”楚凤宸气急败坏捂住小甲聒噪的嘴巴，用力把这一只宫婢拖到了墙角。等她在抬起头朝不远处张望的时候，却现一直侧对着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身子。熙ກ攘中ณ，无数人穿梭而过，拿着纸鸢的孩童，提着花灯的女子，摇头晃脑的书生……那个人的眼睛若隐若现，虽然还还没有真正称得上眼对眼，却显然正在注意这边的方向。
您真知道本分两个ฐ字怎么写吗，摄政王殿下？
他温柔道：“臣之本分。”
“朕是个汉子。”这么点牛毛小雨还带把伞的，也就裴毓这精致矫情的伪君子。
“春寒料峭。”
几乎是一瞬间，被悲伤的氛围笼罩着的丧殿忽然冲进了一股邪风，无数双湿漉漉感伤至深的眼睛里绽放出了异样的光芒，方才还期期艾艾的文武百官一个个活络了起来。又一阵邪风过，眼角还挂着泪的魏贤遗孀扯开了清亮激越的嗓子吼：“快去接驾！”
“摄政王到了！”忽然，门口响起一声响亮的禀报。
比起顾ุ璟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未来驸马都尉，阮语和瞿放倒是真真切切的天赐良缘了，可是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欢欣的神态，倒像是被拆了的鸳鸯。
对此，辰皇陛下只能在两ä个人迥异的目光中入了席，朝他们无奈笑了笑，赶在他们行跪礼之前道：“免礼ึ。”
今天的阮语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的，比她昨日在议事殿上见到的还要浓妆艳抹许多，连额间的花钿都是用殷红的细笔勾勒，上头点缀有几瓣桃花，精致的髻上是一支简单的步摇，倒是显出了她的聪明，没有夺去今日宴会主人瑾太妃的面子。
得体，清雅，能文能ม武的女军师啊。
可惜她也多此一举ะ了，在这宫里，谁能与瑾太妃比明艳？
瑾太妃把玩着怀里的一只猫儿，懒洋洋笑：“本宫在这宫中已经许多年了，早ຉ年也想过去仗剑江湖，可惜……可惜阮军师已๐经名花有主ว了，不然呀，本宫倒想要私心让陛下把阮姑娘娶进宫来，陪陪本宫也不错。你说对不对，陛下？”
瑾太妃眼波流转，晃了个妩媚的眼神。
宸皇陛下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配合道：“……对。”
瑾太妃抱着猫儿娇笑：“本宫喜欢看戏，尤其爱看木兰从军，每年过寿都要请人演上一出。想不到今年倒见着了真木兰了。本宫想看一看阮军师男ç儿装ณ模样，陛下也好奇，是不是？”
宸皇陛下狗腿赔笑：“……是。”
瑾太妃柔声道：“不知阮军师可否满足本宫这小小要求？”
宸皇陛下默默投了个同情的眼色过去，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遮去干笑。可怜的阮语，她显然是没有想到赴宴也会被要求男ç装，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少顷，她稍稍朝瞿放望了一眼，却不想瞿放正低着头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连一个眼色都没有分给她……
她尴尬地握紧了指尖，轻声道：“民女自然是乐意的，只是出来匆忙，并未戴男装……”
瑾太妃笑了：“也是，如今你已经快嫁做人妇，这名节之事自然不能像之前在军中ณ那样不管不顾了。否则ท瞿老卧病在床也会被气着，本宫不会强人所难。”
言下之意，是阮语早就名节丧尽，恬不知耻。
阮语脸色一白，勉强道：“那只能下次……”
瑾太妃玉指轻挑：“瞿将军的衣裳就还不错，你们快成夫妻，无需忌讳。”
楚凤宸手一抖，恶狠狠咬住了嘴唇埋下头去憋笑。这个阮语熟ງ知兵法是真，可是要比起这等羞辱人的小心眼，一百个阮语也掐不过瑾太妃半根手指头呀！
“陛下以为呢？”
“朕……”这一次，楚凤宸却不敢幸灾乐่祸地应答了，她默默看了一眼瞿放，现他正静静看着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尴尬地移开视线，却还是能ม够感觉到เ冰凉的知觉在她的脸上蔓延徘徊。
而阮语在看瞿放，眼神仓促而又狼狈，依稀还带着一丝恳求。
静默中，瞿放缓缓站了起来。然后，他解开了身上的铠甲。
“将军！你……”阮语的声音带了颤意。
啪——铠甲落地，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在场的每个人的心。
“去前边小筑吧。”瑾太妃淡道，“当众解衣，终究不雅。”
阮语彻底地白了脸。
初夏的风已๐经没有多少凉爽的意味。等待换衣的时候，楚凤宸终于还是喝到เ了酒，却呛得咳嗽了好几声，狼狈地把那杯酒又放回了案上。
瑾太妃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把怀里的猫儿放到了她的怀里。
楚凤宸：“？”瑾太妃叹息：“借你抱会儿挡挡狼狈。刚才他看你一眼，你都已๐经快缩成球了。”
“……”
瑾太妃的手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低声道：“宸儿，本宫只问你一次，你当真……既想要把兵权给瞿放，又愿意让他们成双成对？”
楚凤宸沉默，果然，那ว只猫儿起了作用。至少缩起来的时候，没有那ว么失态。
“于理，本宫不该说这些话。可是宸儿，你自小就被逼上这条路，真不想为自己争点什么เ吗？”
楚凤宸暗自握了握拳头，最终还是老实开了口：“……想。”她想要的。可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想，而是得不到เ，甚至连去追逐的资格都没有。
“那本宫……”
“不要了。”
“宸儿？”
楚凤宸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终于灰溜溜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干涩而又灰暗的。她说：“我不敢了，每一次冲动都是拿许多人的性命去赌，我试过了，不止一次……赐婚是他开的口，他既ຂ然想要，我就替他达成，这样也好的……”
最起码，她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再有任何的犹豫。最起码他还是将军，还会留在帝都，并不会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แ再也不回来。
“宸儿……”
不远处，几个宫婢缓步引着几个ฐ人靠近凉亭，显然是去换衣裳的瞿放和阮语回来了。楚凤宸匆匆忙忙擦了擦眼睛，确定之前溢出的一点点湿润彻底干燥了，又用力塞了几颗葡萄进口中，把嘴巴๒里最后一丝苦楚都咽了下去。然后，朝瑾太妃笑了笑。
瑾太妃的眼底划过一丝心疼的光芒。
楚凤宸选择了忽视，因为ฦ回来的两个人着实让人想要大笑——瞿放身上穿了守卫的衣裳๙，倒没有显得特别ี诡异，倒是原本清秀的阮语出了状况。
阮语今日脸上的妆容是显而易见的女子妆容，她身形偏小，穿着瞿放的衣裳原本就已经邋遢无比，而脸上的妆更是让她显得不男ç不女，不阴不阳，现在的阮语早已๐经没有了当日军营来的飒爽英气，反而透着一股妖娆诡异的感觉。
当日，妖娆是因为男女莫辨，诡异则是得益于她的神色。她捂着胸口，生怕太过宽松的衣料会滑落下来露出了春光，可偏偏瑾太妃面不改色没有出一丝声响，她无奈，只能踉踉跄跄跪地行礼。
良久，璟太妃捂嘴低笑：“如此风姿，难怪军中上下一心知情不报，以军师马是瞻。”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暗嘲的话，这一句显然已经是明讽了。这宫中ณ若要说言语恶毒行事诡谲，谁又比得过瑾太妃？
“太妃……”楚凤宸在瑾太妃开口之后站了起来示意她住口。阮语终究是个女儿家，而且还是当朝将军未过门的妻子，瑾太妃有心想要提她出气是好意，可做到这地步却是有些过分了。羞辱至此，瞿放日后如何在朝中自处？
“不是么？”瑾太妃嗤笑，“军师有才，女子无耻，倒是有趣。”
阮语瘫坐在了地上。
“太妃！”楚凤宸扬起了声音。
凉亭中的温度陡然下降。瑾太妃冷眼看着瞿放，眼底的嘲讽鲜艳而又刺目。
僵持。
时间一点点流走，瞿放却始终没有开口，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楚凤宸一眼，缓缓跪伏在了她的脚下。
倏地，瑾太妃的轻笑声响起。她说：“瞿放，你想不想要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