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甲板空无一人,霍青玉抹了一头的虚汗,两ä手夹着一块仓库里捡到的大木板,闪身出了小门,直奔甲â板边缘栏杆,低瞧着水波不兴的水面,抬头远望白蒙蒙雾气笼罩的江面对岸那隐约可见的船只和房舍,心一横紧抱着木板,眼一闭纵身跳下。
“走,去房内看看那女人的东西可在”
前后两窗子都敞开着,她还是觉得胸闷气躁,霍青玉在房内来回走了几步,随即坐到床上,问如安;“你对我说说,你是怎么出了洛阳张府到这里,花了几天的时间?”
如安要为她绾盘髻,霍青玉烦躁的阻止她,随手拿起化妆台上一条粉色长丝带,将还未干透的秀松松的扎成一束。
她冷眼看着张明岘一手抱着一捆干柴,一手拎着一只剥ຓ皮好洗过的死兔,一脚๐高一脚低的走进洞。
当最后一抹晚霞隐去,身处乌黑洞里的霍青玉听到洞外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赵伯看了霍青玉一眼,长叹一声,转身朝着茶棚走去。
他这一保证,赵伯的脸色缓了缓。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左右看了下,方低声道;“我和郑小弟,与你无冤无仇,遇上你也是时运不济。老汉认栽!希望张公子你说话算话。”
不一会,热水送上,霍青玉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后痛快的睡了一觉。
她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掏出三个ฐ铜板赏给引路的的店小二,叫他打一桶热水。
那余下的七百多枚铜钱,她就不带身上,不好带啊,太显眼了,好带的话她保证的挂上腰了。
那四朵绢花不行,一看就知道不值多少钱。还有那放着四两碎银八成新的鱼戏莲的青色荷包,她也不嫌重的天天挂在腰上。
桂花一走,如安要去外面打热水,也出了屋子。
霍青玉笑着接过,道“东西我收下了,替我转告二姨娘一声谢谢”
“谁死了?”霍青玉将这早想问的三个字含在嘴里吞回肚子,上下扫了如意一遍,难怪她觉得哪里不协调。
“老爷说要回家奔丧。”如意一改往日的活泼多话,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再不多言。
瞧着如安离去的背影,刘ถ妈妈犹不放心,对着霍青玉道,“怀孕的人,吃食可不能马虎,我还是亲自去内厨房看下,一会亲自将食盒端来给你吃。”
她唤来站在门边打帘子的如安,重新把桌上的吃食放入食盒内,要她快点去厨房里将鱼片粥保胎汤药热一下再送来。
码头也拜了,一季度的税钱也交了,木已成舟,她只得暂时在雀儿码头这一带混生活。
花钱容易赚钱难!
天气炎热,进入七月中旬,她又是新า来的摆渡娘,人生地不熟,还经常遭到其他船娘的排挤,生意并不是很好,七天来只赚了十八个铜板。
熟能生巧,她摆渡载人了一星期,摇橹划船的手艺倒是精湛了不少。虽是算起来,一星期里只接了四五个客人的生意,但总比没赚一个铜板的好。
又是一天的开始,天蒙蒙亮,霍青玉简单的用木篦梳梳了,将及腰的长用一根流云簪固定在脑后,穿着一身蓝青色的素衣素裙,端着洗漱的木盆,出了船舱。
她船上的炉灶简易实用,原本就有。就是船尾一侧,下面的木板上和船沿的木板用泥巴砂砾糊了一层石砖,石砖上粘定了类似煎æ药的小型矮胖炉。反正霍青玉是一家饱全家饱,每天早ຉ上熬一小锅粥或者下一小锅面,足够她吃一天。
霍青玉蹲在小炉子边,随手将木盆搁下,木盆里放着一只空的玻璃杯,一块香皂,一盒青盐,一条棉帕。
小炉子上陶制的石銚壶,水还是温热。她捏起壶柄往空的玻璃杯里注了半杯水,开始手沾粗粒的青盐洗牙
这古朝代托太高祖刘ถ禅的福,牙膏牙刷็早已“明”出来,但是他明出来的牙膏牙刷็肥皂等等许多东西没一样是便宜货,一般平民百姓根本就消费不起。
光是这一只玻璃杯和一块半掌大的茉莉花香皂,就花去她一百枚铜板。她是用一次就肉痛一次。
停泊在她船边,几乎与她船身靠一起的一条船舱里走出一个打着哈欠的年轻女子,那ว女子一出船舱,就看见蹲在船尾洗漱的霍青玉,招呼道;“青玉妹子,今儿个起得真早。”
这年轻女子,二十六岁,名叫孔二娘,人称二娘子。二娘子身高体瘦,皮质偏黑,长的浓眉大眼,很有英气。二娘子家里人口简单,只有老父老母和一姐姐。她家住樊城县偏远的孔家村,家里只有两亩薄田。姐姐孔大娘早ຉ年嫁到襄阳城的下县安家村,逢年过节才回娘家一次。家里没男ç丁,村里个没爹娘的小伙子孔家才经人介绍拉线自愿入赘到她家。小夫妻两ä婚后七年育有一子一女。
为了生计,两个ฐ年幼的孩子留แ在家里给爹娘带,他们夫妻俩两ä年前跑到这雀儿码头买了一条船干起了载客拉货的活计。
这些都是孔二娘自己这两ä天6续说的,至于是真是假,霍青玉是不会在意也不会多问,她自己้道给孔二娘的身世都不是真的,那ว会吃饱了撑着多嘴多舌。
可以说,孔二娘与她一样,是这雀儿码头讨生活的船娘中稀少的不做特殊行业的一类人。
孔二娘的丈夫孔家才,比身高达到一米七高的孔二娘矮了半个多头。他长的又矮又壮又黑,其貌不扬。站在孔二娘的身边,一直是闷声不响的,孔二娘说一,他不敢说二,孔二娘叫他干嘛就干嘛,名副其实的一个妻奴。
开始几天,孔二娘对着新面孔的霍青玉,神态举止都是一副鄙视的态度。后来几天,见霍青玉与她一样,只是单纯的载客,并不似她所想的那样如大多数的船娘一般特地来这雀儿码头操皮肉生意,渐渐地对她亲近起来,话儿也多了几分。一口一个青玉妹子一天比一天叫得熟,直要霍青玉叫她二娘子,不要霍青玉叫她什么孔家婶子孔大姐,说是叫婶子和大姐都把她给叫老了。
霍青玉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她觉得这个孔二娘很有趣。一边瞧不起那ว些出卖皮肉的同行,一边却又同她们打交道,偶尔帮帮那些船娘和雀村女子的小忙跑个腿捎个小东西什么的,顺带着自己得利,载客送客获取渡费。有时候她甚至把一些闻名而来第一次到เ雀村的客人,推销给自己认识的两个暗地里做皮肉生意的船娘或是雀村里的几个私娼,以此捞取两边的小费。
她的丈夫,孔家才,人称;孔家的,孔家的每天晨昏之际便到雀村里贩卖各种零食小吃,若有客需要坐船,他便引那些归去的嫖客去坐孔二娘的船,为他家娘子多赚些渡资费。
听得孔二娘的招呼声,刚用肥皂洗完脸的霍青玉,抬起一张白嫩嫩的秀丽小脸,笑道“二娘子你也起得早啊!”
孔二娘扬起手里雕花的红木梳篦,边顺着自己的长,边闲聊着起了话头;“青玉妹子,你昨儿个ฐ生意可好,赚了多少铜板儿?
霍青玉皱着一张小脸,一把端起木盆,将木盆里的洗脸水倒进江水里,叹气道“别谈了,我昨晚倒霉,只接了一趟生意,那客人喝的醉醺醺的,扔了一个铜板就走了。”
孔二娘“嗤”的一下笑出来,问道“那个醉醺醺的客人,是不是年约三十上下,窄脸圆身,穿着一身暗段红的短褂衣?”
霍青玉“咦”了一声,睁大眼叫道;“二娘子,你怎么看见的?我记得那时你人不在,去送客了。”
孔二娘甩了甩,换一肩头继续梳,白了她一眼,道“幸好我没看见,早走人了。你昨晚是够倒霉,遇上了丁大同。这个丁大同外号“一铜板”,是衙班头丁老头的亲侄子。丁大同是官码头驿站内的一名小小的驿丞小史。他天性吝啬,贪杯好色好赌,仗着丁老头的势,来这雀儿码头,不论是喝花酒还是夜渡船,统统掏一个ฐ铜板的资费”
孔二娘顿了顿,突地转头,扯着嗓子对着船舱一声吼,“死鬼,还睡,还不起来,快将我的珍珠钗ู递来给我。”
几乎是在她吼完的一瞬那,从船舱内“唰”的一下伸出一支健壮的男性手臂,连着健壮手臂的粗短五指掌间,夹着一根双股形垂着几颗白珍珠的步摇钗。孔二娘把自己手里的红木梳篦塞进男ç人的掌里,方拿起钗ู子,转头又摆弄自己้的头与霍青玉闲聊。
那支伸出来的手臂,在孔二娘转头之后,又“刷”的一下缩回船舱内。
孔二娘若无其事的摆弄着自己的头,瞧着霍青玉细嫩的白脸皮子,道“昨晚上,你送一铜钱,一铜钱没找你麻烦?”
霍青玉眼皮一跳,连忙道;“没有!昨天天气热,我一天都没生意。看见二娘子你载客走了,也没了等客的心,刚想转船头离开雀村,那一铜板忽然现身,一身酒气的跳上我的船,
嘴里嚷嚷着要去大码头(官码头的另一称呼)。我只好载着他去了大码头,谁料想一到大码头,我说了一声到了,他往船板上丢了个铜板,醉醺醺的下船就走,我在船上叫他,说少付了两个铜钱,他也没睬我。”
说到เ这,她吁了一口气,一脸后怕的唏嘘,“幸好我只叫了一声,见他不理我。想想和一个醉鬼能说清什么,只能自认晦气的调转船头回来了。我那时要是知道他是丁老头的亲侄儿,那敢开口问他要船资,巴不得他早走早好。”
孔二娘两手在上左右摆弄,用一只步摇钗很快的将自己的一头长全部掠到เ脑后,梳成斜垂于左侧的低髻。她站在船尾,看着水面,揽水自照之际,对着霍青玉道“青玉妹子,我们是民不与官斗ç,以后看见一铜钱,千万得避着点。昨晚算你运气好,他喝高了没看清你人。”说着,她一双大眼瞟向霍青玉,捂嘴笑道,“青玉妹子,你没见过雀村的小花雀宛娘吧?“
雀村的小花雀宛娘,乃是雀村排名第一的暗娼。她从十七岁出道,至今为止二十二岁,仍是艳名远播,红极整个雀村。
来雀村的嫖客,没见过小花雀宛娘的,算是白来一回、
据说,宛娘之所以享有小花雀的妓名,乃是因为她与百年多前成为太高祖雀妃的花雀娘子很多方面相似。同样拥有一张艳丽绝美的脸蛋,同样能歌善舞,尤其是她们的嗓音,听过她们歌唱过的人,无一不称赞她们美妙的歌喉堪比天籁之音。
说起小花雀宛娘,不得不简单的说一下太高祖和雀妃的事迹。
百多年前,南国初定,正值壮年的太高祖刘ถ禅,春上微服私访,探访民情,坐船过汉江途经襄阳城,船行驶到樊城县下游的雀水村附近,江面上风浪突起,狂风大作。浪大风大之下,却有一女子曼妙无比的歌声若有如无飘进太高祖的耳畔,指引着太高祖寻音而去,去了雀水村,见到了艳丽无双歌喉动人名叫花雀的妙龄女子。
当年的雀水村,只是一些战乱后遗留下的孤儿寡母或是无家可归的流民聚集在一起临时组成的一个村落。为ฦ了生存,为ฦ了活下去,十户人家有五户人家,是私娼窝。
那ว名叫花雀的妙龄女子,就是雀水村其中ณ一户私娼窝的女儿,为ฦ了一家人不饿死,为了赚钱救治唯一弟弟的病,花雀挺身而出,卖艺不卖身,天天以歌声为诱饵,招引江面上来往的过客上门听曲赏舞。谁曾想到เ,她的歌声能穿风破浪ฐ,将当时的太高祖诱上门,成就了一段风流韵事。接下来就是,太高祖对花雀一见钟情,破例将她召进宫,封了她从六品的美人妃位赐名她为雀妃。
几天前,霍青玉就从几个ฐ在码头石板上洗衣洗菜的媳妇婆子闲谈中ณ听闻了雀村的由来,雀妃的传说和小花雀宛娘的艳名出处。听闻过后,一笑即过,心里只暗自嫉妒了一下,“刘ถ禅”这皇帝做的可真够风流快活的!
霍青玉自嘲道;“二娘子,你这话不是白问。我来这码头十天不到,人生地不熟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在雀村水边等客叫船坐船,雀村是一步也没进去过。小花雀宛娘什么的我哪有机会见识。”
孔二娘瞧着霍青玉,眼里闪过一抹艳羡之ใ色,道“那个ฐ宛娘,我倒是见过几次。说真话,我看她那身段,那容貌,未必比得上青玉妹子。青玉妹子你啊,换一身光亮点的衣服,化个妆容,定是比那宛娘美上几分。”
这个ฐ孔二娘,越扯越不对味了!大幸的是,这里的停泊口,只停泊了五六舟小船,其他几舟小船,离她们的船最近的也有二三十米的距离,那ว些船上的人未必听得清她和孔二娘的说话声。
霍青玉脸色一变,红了眼眶,委屈的看着孔二娘,语带哽咽道“二娘子,我对你说过,我的夫君才去三个ฐ多月我昨晚上还梦到เ我夫君来看我,说不定他还未走。你这样的话万一被我夫君听到,他找你理论,可不管我的事”
东方之既白,水面上笼罩着一层淡如烟硝般的袅袅雾气,被霍青玉那么的一说,正好一阵晨风吹过,带着一股阴凉的水气朝着孔二娘拂面而去,孔二娘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她不自然
的“咯咯”笑了两ä声,道“青玉妹子,我是在夸你相貌好,和你说着玩来着。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我没什么坏意。一会儿去雀村接生意,我两一块去,你等我啊。”说完,她一头钻进自己้的船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