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蘅言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我，我只是觉得绛珠宫偏居西廷一隅，忒为荒凉，而朝阳宫同建章宫呈阴阳互补日月相合之势，南北相对，正居中廷，所以——”
皇帝说不必：“送出去的东西焉有要回的道理？只是朕在想，你将那只象征帝后身份的镯子送给她又是何意？”不等蘅言答话，皇帝又道：“你同姮妃说，绛珠宫地儿再好，也没朝阳宫地儿好，这又是何意？”
吴进忠朝侯穿堂头二总管高玉打了个手势,高玉会意，将这口谕一道一道传了下去,这才跑到吴进忠跟前，瞧他这架势，忙道：“老哥子，你这是闪了老腰了？”
西一长街梆子早敲过了。
譬如说皇后主子吧，掖庭时候，她说好好儿，四年前就瞧着她长得像那亡国公主，怕万岁爷将她当那亡国公主影子了，为她好，所以给弄到เ掖庭了。而今呢，万岁爷为ฦ了那亡国公主ว同自己้个亲兄弟弄个ฐ兄弟阋墙。所以呀，又想起她来，想着她比那亡国公主ว要好多了，所以皇后主子求她到万岁爷跟前，能将万岁爷一颗心给捞回来就好。可后来呢，她才一刚到万岁爷跟前，皇后瞧着她就像瞧几辈子仇人似。可真是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后理儿！
蘅言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骨头缝里头都灌了冰渣子，可真是从里往外都透着寒气。去往建章宫前，太皇太后说，有什么事儿都甭怕，有她呢。而今她却说，万岁爷魂儿都丢了。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越的惶然起来：“小崔去建章宫请你们万岁爷的意思了，这怎的还没回来？”
素า满跪在她脚边给她揉着腿，顺着她的话儿接下去：“咱万岁爷是千古第一人，自是天威莫测。”
姮ย妩语带讥诮，嗤笑道：“万岁爷倒是想效仿古之ใ舜帝呐。”
容色娇艳欲滴,眼底媚色如丝，万岁爷跟前儿的大总管亲自扶着——秦蘅言，四年之后，你终于爬上万岁爷的床了么？
“哎呀！”蘅言气得不轻：“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正在认认真真的难过呢……”
皇帝笑道：“果然不饿，不然哪儿有心思想这乱七八糟的事儿。”
皇帝ຓ漠然起身，将蘅言揽在身后，伸手反扣住萧朝歌的手臂，不悦的皱眉：“你疯了？”
蘅言：“…………”
萧朝歌甭提有多开怀了，想着从今往后御前就她一人，还不是想怎样横行就怎样横行？所以这每日里见了蘅言的时候，也不晓得出于何种心理，竟是格外的礼让。
皇帝让广储司修改了穿戴档后，这事儿么，就因着春闱恩科搁置下来了。
蘅言心道坏事儿了。
“那咱家就先去朝歌姑娘那ว儿传话儿了，言姑姑收拾收拾赶紧过去吧，小主们都到齐了。”
蘅言按照皇帝的安排，趁着皇后带着宫妃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去了寿康殿。正巧ู里面传她进去的时候，李德福又端了茶盘过来。蘅言远远瞧见他，就笑道：“福叔，过年好啊。”
“有病啊！切~~﹁﹁~~~”蘅言表示ิ对这种人无语。
蘅言苦笑着：“奴婢知道主ว子爷对奴婢好，是因为奴婢这张脸像萧朝歌，万岁爷的恩宠，奴婢诚惶诚恐。如今，正主ว既然还活着，奴婢这个替身委实不应该呆在这儿。奴婢是个卑贱的命，能ม在掖庭里有点事儿做，远远的想着念着万岁爷，奴婢就知足了。”
秦家女儿骨子里都有点儿傲气，宁愿死也不愿当别人的替身，为此秦姮妩可以不要恩宠老死宫中，她也可以回到掖庭局，哪怕被人挤兑呲哒。
“滚吧。”皇帝抬脚踢了他一下。
赵牧摸着鼻子傻笑：“是万岁爷和奴才师父教的好。”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外面“呼啦”响了一声，蘅言皱眉嘀咕着：“风真够大的，时候也差不多了，你赶紧想想，我们好谋划谋划。”
太皇太后不大乐意了，合着这兄弟俩就是来喝茶吃点心呢？她愤然起了身：“你们不去，哀家去。”
庄亲王连连叫苦，这皇帝忒不厚道，他好得也和皇帝是亲兄弟俩，是大邺的铁帽子亲王，哪有亲自去要一个小宫女的说法？这不故意羞辱人么？可真是——
皇后瞧见她，立马踢了常满寿一脚，饶了过去，走到蘅言跟前儿，没等蘅言请安的话说完，皇后身边儿跟着的掌事嬷嬷就一左一右架起了她。
蘅言忙近前几步，朝皇后跪下行礼，心里还奇怪着皇后这会子来这儿干嘛ใ？这一大早的，她也不瞌睡！
“萧朝歌也是你叫的？”皇帝ຓ瞪了她一眼。
蘅言乐滋滋的在心里面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这第一个问题，奴婢斗胆请问万岁爷，您真的喜欢萧朝歌？”
只打嘴巴子而已，脑袋还在，说明自己个赌对了，常满寿乐颠颠的起了身，退到外面领巴掌去了。不过二十个嘴巴子，谁又敢真正打御前大总管呢？做做样子罢了。
皇帝瞪了他一眼，又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品起来：“自己去领ๆ二十个ฐ嘴巴子去。”
皇帝瞧白痴一样瞧着她：“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蘅言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子。
宫里面不让私下里用木火，唯恐走水了，寿康宫里就在寿康殿的西偏殿旁的耳房里设了小铜炉，专门有太监在那整日烧着热水。掌火的太监叫李德福，为人最为ฦ和善，寿康宫里一众贴身伺候太皇太后的丫鬟总是喜欢在伺候完太皇太后歇息后到他那里讨上一碗热奶\ຒ子茶，陪他唠上几句话，再去耳房歇着，寿康宫里的宫女都喜欢叫他一声福叔。
每月逢初一、十五，皇帝ຓ一家子都要聚在寿康宫里陪太皇太后用膳，称为“侍膳”。用铜茶炊的李德福的话来说，“咱们奴才伺候老祖宗用膳，不能ม称为‘侍膳’，那只能叫做‘伺候用膳’，只有赶到初一、十五，万岁爷和皇后亲自服侍老祖宗用膳，那才叫‘侍膳’呢”。
皇帝沉吟了片刻，犹疑道：“不劳老祖宗费心了，孙儿又不是娇生惯养的，还是算了吧。”其实，他很想说，他只是觉得还不错，哪里就到了要每天都喝的地步，老太太今儿个可是格外的关心他的饮食。难道是因为朝歌的事？
太皇太后哈哈笑道：“哪里是厨子，是我这一个新า敬茶的丫头，心思巧ู着呢，我昨儿晚说想吃些甜的，但又怕人老了，甜食吃多了不大好，言丫头就给我熬了紫ใ薯山药汤，用天泉水熬制的，里面放了去甜味的苦瓜汁，还有……”老太太嘟着嘴不大开心了：“哎，真是老了，竟然忘了还加了什么了，素丫头，去瞧瞧言丫头在哪，让她将方แ子开出来，一会送到เ御膳房去，平素给你们主子爷多熬煮些。”
不过她究竟会不会很习惯的指使她们，素满姑姑不抱希望。在入寿康宫前，就知道这姑娘是个老好人，在掖庭局里，也有三四年了，算是个老人，但还是被小宫女们指使着干这干那，缝补浆洗这样的事，都得她去做——说起来，她也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姑娘，嫡姐还是宫里受宠的小主ว，可怜见的，都是秦家姑娘，一个伺候人，一个被人伺候着。
蘅言受教般的点点头。
好也罢，歹也罢，自此以后，同这个囚笼一般的一方天地终于是没了关系。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言丫头，甭怪哀家心狠，哀家也是没可奈何。你说你姨娘同萧从景府上的妾室像是同一个人，哀家虽不愿可也不得不将你认作前朝郡主。这事儿，倒也不能凭借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你自幼长在秦府，秦家人对这事儿可不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么เ？你且在宫外好好候着，哀家派人去秦家询问，若是——若是你真是萧从景的女儿，那哀家也只能ม将你远远打了，若你只是秦家女儿，蘅言，”太皇太后抚着她的髻，低声询问她：“你可愿再入宫？”
如果只是秦家女儿？
可是那人在意的，本也不是她有可能ม是前朝郡主这事儿，那人在意的，却是她曾同纪尧风“同窗”的那些子虚乌有。
蘅言摇摇头：“不了，老祖宗，奴婢福薄，受不住宫里面儿的大富大贵。奴婢只愿以后的日子平平淡淡，哪怕是嫁给个贩夫走卒，可只要俩人相互信任，彼此嘘寒问暖，知冷知热，奴婢就知足啦。”
太皇太后难过的点了点头。
蘅言笑笑，换了欢快的笑意：“奴婢能够在老祖宗跟前儿伺候这么一阵子，奴婢就已经知足了，这辈子居然还有这福气，奴婢已经没什么求的啦。”她见太皇太后终于有了些许欣慰笑意，又说道：“不过，临走前，奴婢还有件事儿求老祖宗。”
“说吧。”
“纪尧风纪大人，为人耿直，平素最爱直言上谏，万岁爷挺不耐烦他的。可奴婢觉得纪大人是个好官儿，”蘅言伸伸大拇指，哀求道：“奴婢求老祖宗以后能护着点儿纪大人，若是万岁爷哪天瞧不惯他，想要办了他时，还望老祖宗能劝着点万岁爷，可别感情用事。”
纪尧风曾在太皇太后寿宴上，送了张白纸，然后借着军机处苗坤的一百零八颗南海珍珠穿成的寿字，又借助了日光，呈给了老太太瞧，名曰：借花献佛，祝真佛万寿无疆。
这一句借花献佛，可是让太皇太后高兴得，比收到那一八零八颗南海珍珠穿成的寿字还要高兴。
所以老太太平时也挺喜欢那个清贫孤傲的大才子的。
蘅言这么一说，她倒也没多想，想着可能是平时皇帝给蘅言嘀咕过纪尧风的什么不当之处，便笑着应下了。
如此，到用过午膳，庄太妃的肩舆才出宫去，蘅言扮作庄太妃的小宫女，随着也出了宫。
庄太妃的肩舆打重华门过，到了门口，例行检查时，却出了岔子。
守卫不放行，说是庄太妃入宫的时候带了四个丫鬟，这出宫的时候怎么多了个。
这群御林军是皇帝亲兵，就是皇亲贵胄，也不敢造次。
庄太妃急得直挠头，也说不清怎么เ就平白无故多了人。想是平日里从没这么เ干过，所以也没在意。
正急着，皇帝ຓ跟前儿新近提拔的二总管李全捧着拂尘过来，见状呵斥那群守卫：“狗娘养的杀才！老太妃的肩舆也敢拦着？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有这个闲工夫，还不赶紧备好，一会儿万岁爷要打这儿过，带姮妃主子出宫一趟。”
那守卫觍着脸恭维的笑，忙闪开了。
庄太妃差人打赏了李全。
李全笑道：“这可不敢当，太妃娘娘折煞奴才了。”
庄太妃瞧蘅言一张小脸儿煞白，不由á得心疼，招手唤了李全近前回话：“你们万岁爷带姮ย妃主子出宫作甚？”
李全拱了拱手，笑道：“这不是姮妃主ว子有了身子，万岁爷体贴着，亲自带了姮妃主子回秦府省亲么？”
果然是夏侯家的男ç人，够薄情！
庄太妃冷哼一声，聊下轿子帘ຈ，吩咐肩舆出了宫。
瞧不见肩舆了，李全才软着腿跪在地上，擦了擦额间冷汗。
这边蘅言出了宫，那边太皇太后也得到了皇帝带着秦姮ย妩去秦府的消息。
“这是何意？”太皇太后有点儿琢磨不透：“瞧皇帝ຓ那阵势，言丫头这一走，他得挖地三尺也得给找回来的，怎么เ转眼就带了姮ย妃回了秦府？”
素满想了会儿，说道：“老祖宗，奴婢有件事儿，不知道当不当讲？”
太皇太后动动身子。
素满忙道：“皇后主子那天晚上在寿康宫跪了一宿，奴婢听说，万岁爷那天晚上歇在朝阳宫里，而当天晚上，太子爷的乳娘焦氏，暴毙身亡。这倒还不算，第二天，朝阳宫里，跟随皇后主ว子入宫的旧人，全都被打到北五所去了。”
“你是说，你们主子爷，知道了什么事儿？”
“奴婢不敢猜测。不过奴婢曾听玉滟说过，四年前选秀时，万岁爷当初留牌子的那个秦府姑娘，原不是姮ย妃主ว子，而是蘅言。不过最后，不晓得蘅言是怎么了，刚ธ被万岁爷留了牌子，就急急慌慌跑了出去，这后来，才留了姮ย妃主子的牌子。”
太皇太后靠在秋香色麻姑献寿的大引枕上，呼吸渐渐均匀。素满替她搭上薄毯，躬身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啦，今儿回来的晚所以更得好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