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觉得挺好。
这横空出来个华雁卿同兰轩的那点子破事儿，不仅能让郗泽给蘅言医治，还将纪尧风对蘅言那不知道真假的爱慕之情给断了，挺好！
姮妩压下满心酸楚，亦压下满腹愤恨，只余了一身麻木冷然，点了点头。
她捻指将面前的那些素白纸卷收拾齐整,侧目瞧见姮妩还怔在那里，纠结了会儿，还是说道：“姐姐，一直以来，我一直不大明白一件事儿，所以想请教你，还希望姐姐能不吝赐教。”
蘅言愣了下,反问道：“难不成每年往行宫去的时间还有规定？”
“不过我倒是有些不大明白,ไ往些年御驾离京都是在十月，倒是不知道为什么เ今年御驾离京竟然早了七八天。”
华雁卿生来清傲，哪儿容得下自己是罪臣之ใ女，贱籍之身？所以不论这郗泽如何的对她好，她就是不愿下嫁，更不愿从慈安寺回来。
后来华章被斩，除了京城的妾和儿子受到牵连外，远在姑苏，华章不闻不问的老妻长女也一并受到เ牵连。不过所幸的是，当年郗泽连番上书，皇帝这才恩准赦华雁卿免于死罪，但是要贬入贱籍。华妻自尽，华雁卿被郗泽赎走，安置在慈安寺。
“好了，”素满瞪了他一眼，“别在这儿跟我嬉皮笑脸的了，我还等着办正事儿呢。”
“哟，素姑姑来了？”正打瞌睡的冯保全慌忙迎上来，觍着脸子笑：“这一大早的咱家就听见那喜鹊叫唤,想的就是有贵客到เ来,没想到这会儿素姑姑就到了。”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蘅言有点儿不大明白这人的脑แ回路，琢磨了会儿说道：“我要你的命委实是没用的，它既不能给我荣华富贵，又不能给我圆满幸福，甚至——我这会儿要真的把你怎么着了吧，估计我就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你要朕如何，你才能满意？”他强硬的拽去她手中的绸巾，迫使她面对着自己，“抑或是说，你要的，是朕的命？”
纪尧风“嗯”了声，脸上有笑意：“这话怎么เ说呢……还真不好说，你赶紧的吃点东西，这几天养养精气神，等养好了，我再告诉你。”见她又要闭眼睡，纪尧风立马换了副严厉的神色，“丫头，你再这样下去，做哥哥的，就该呵责你了。你想想，从小到大你所经过的那些事儿，哪一件不是惊心动魄，险些丧命？可你不都挺过来了吗？就说六年前，你大冬天的掉到เ塘子里，连着昏迷半个月，秦大人都要给你准备后事了，可你最后不也是悠悠醒转？鬼门关都过了的人了，还因这点子事儿要死要活的？”
“孩子就这么没了，是么？”蘅言幽幽开口，声音嘶哑。
蘅言摇头，笑笑：“奴婢知道老太妃疼奴婢，只是奴婢在府上始终是个隐患，暂且万岁爷不知道奴婢逃了出来，如果他现奴婢逃出宫来，还被老太妃藏匿在府里头，这不是得让万岁爷同王爷生分么？”
庄太妃让丫鬟给她搬了锦杌子，又上了点心，“跟哀家还客气什么，有什么缺的，有什么เ少的，只管同哀家说就是了。”
“既ຂ然万岁爷不愿歇着，奴婢自是不能强求，只是，奴婢还想问问万岁爷些事儿。”她蹲下\身子，偎在皇帝身边，低声问他：“万岁爷当真不信任奴婢，当真以为奴婢和纪大人之ใ间——”
蘅言没可奈何。
“对主子再衷心，也抵不过生身父母重要，”皇帝ຓ微微一笑：“制敌之策，在于攻敌之弱，嗯，对待玉滟这样对主子忠心不二的人，的确可以用这招。”他低头轻吻她，只觉得这樱唇入口，可真是滑嫩可口。
蘅言也很苦恼：“可是这事儿，事关我的身世，我要是一点儿也不关系，那不是显得我很没心没肺么เ？”她捉了皇帝的指尖在手心里玩：“除了出宫，我还许她父母下半生衣食无忧。”
“嗻。”高玉迟疑ທ了一下，还是去了西次间摆膳。
皇帝眼皮子都没动，倒是一旁蘅言说道：“摆西次间吧，万岁爷将这幅画ฑ描完后，再去用膳。”
你说他这样人，打下江山开国帝王，样貌那可真是他说第二可没人敢说第一了。能ม文能武，描得一手好丹青。夏侯氏男子，样貌堂堂不说，按照ั太皇太后给她讲，那是打小琴棋书画诗酒茶是必须ี课，样样精。这是打祖上传下祖训，哪个夏侯家嫡长子不这么养着？
不说别，就从前掖庭里那个ฐ月灵，也不过就曾远远瞧了万岁爷一眼，那就搁心上了，朝思暮想。
哪怕是太皇太后，那么聪明的老太太，也迷糊了：“怎么还有夫人的说法？”老太太琢磨了会儿，又问道：“可说了赏什么封号？”
“哟！”这旨意太过于惊人，饶是素满这种常侍奉在太皇太后跟前儿的掌事姑姑，也不由得惊叫出声。
蘅言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ฐ写了俩字儿。
“夫人？”姮妩蹙眉不解：“这是什么位分？封号又是什么？”
蘅言一动不动。
皇帝说不能这样说：“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夫人，你应该自称奴家。”
蘅言差点儿摔倒。
皇帝朝太皇太后拱拱手：“实不相瞒，小言的衣物，孙儿哪件儿都见过，也大致记住了样式。”
“澜珽哥哥——”萧朝歌娇็滴滴的又唤了一声，眼底是赤\ຒ裸裸的勾引和情\欲，她伸出食指按在皇帝唇上，皱着眉说道：“你瞧，它等着你去吻她呢。”
蘅言在这儿七想八想的时候，人家萧朝歌的已经脱得干干静静了，她指着左乳上的那ว只蝴蝶，拉着皇帝的手去抚摸、估摸着是皇帝手有点儿凉，碰上那蝴蝶后她就不由自主的“嗯~啊”了一声，吓得蘅言差点儿松手摔碎了手里那ว套昆山玉的茶盘和茶盏。
这通身气派，这薄施粉黛便令百花为之ใ失色的艳色，估摸着也只有盛宠的秦姮妩能与之相较了。
今儿个的萧朝歌可谓是盛装ณ前来：一身青地缠枝玉兰花的立领斜襟薄袄，下穿同色八福湘裙，松松挽了堕马髻，因不能带钗环，只用珠花和时令的鲜ຒ花缠住，亭亭玉立的站在正中ณ间，袅袅婷婷的行了礼。
太皇太后瞧见蘅言就笑眯眯的，忙招手让她近身伺候着：“瞧瞧，一来哀家身边儿，就赶紧的伺候哀家，也不枉哀家疼了你一场。”
她不禁感慨，怪不得男人都拼了命的要践登九五，这“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滋味真不赖。
这常满寿真是越不会办事儿了。
他恼常满寿不懂规矩，又不是因为朝歌逃走而迁怒常满寿，不过是常满寿打扰了他的好事儿，他有点儿烦罢了！骗她一次还行，依照那ว个傻丫ฑ头偶尔的聪明劲儿，再如同这次骗上当，可就难了。
蘅言几乎要举双手投降，苦笑着回复：“奴婢也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万岁爷是一代雄主，自懂得如何权衡利弊得失。不是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么，若失去一个萧朝歌，能得到เ一个ฐ如虎添翼般的亲兄弟，主子爷为什么还要强留着萧朝歌呢？再说了，万岁爷自己也说了，您不喜欢萧朝歌，既然不喜欢，就算是将她送给宝亲王也不是不可以的呀！”蘅言这种一想问题就自动代入福尔摩斯思维的破毛病又犯了，压根儿忘了前面儿走着的是说一不二的九五之ใ尊。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删繁就简，排列ต组合一番后，又说道：“除非，万岁爷又什么别有用心的目的。”
“那就是觉得朕应该将朝歌让给兰轩？”皇帝ຓ不依不饶。
秦姮妩起了身，瞧着外面儿乌沉沉的天气，又瞧了眼描金珐琅的西洋钟，打算回去了：“皇后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不还有个萧朝歌么——她一心妄想坐上凤座，让她们鹬蚌相争，你我得渔翁之利，岂不更好？不过怎么เ能够让萧朝歌同皇后撕破脸，那就得看妹妹的本事了。”
蘅言自知失言，吐吐舌头，“算啦，说这些都没用。反正现在主子娘娘以为你让我到万岁爷跟前儿来，是为了固宠，你不过是利用她而已。甭管你举荐我的目的何在，她已经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ณ刺了，对付了我后肯定下一个就是你。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ว动出手，反正我琢磨着，万岁爷也不见得对皇后多用心。如今万岁爷就只有太子、淑妃跟前儿的二皇子和董贵妃跟前儿的大公主三个ฐ孩子，万岁爷已到而立之年，自是渴望皇室子嗣繁盛。”
“盐水？”皇帝“呵”的冷笑一声：“厉害，当真厉害，朕不知道，朕治下的衙门居然有这样严刑逼供，准备屈打成招的！”他向前走了两步，在她跟前站定，屏息听着她呼吸，呼吸平稳，倒像是并没受到什么内伤，略๓宽心：“邢世红——朕记得他和窦太师府上有点子牵扯。兰渊，你的手下，你自己好好管管，要是再出现这事儿，甭怪朕不念手足之情。”
崔吉祥忙道：“回主子爷，是慎刑é司郎中邢世红邢大人，只打了板子，奴才到的时候，才将用盐水泼醒。”
半晌儿，皇帝动了动嘴皮子：“南边儿的事儿前段时间兰轩跟朕提过，是一些前朝余孽联合山匪闹的乱子，春上的时候，朕就嘱咐过兰轩，那ว边的事该办就赶紧办了，但他一直说萧梁皇室当年有个留在西都长安的皇孙没处理，一直优柔寡断。”
两仪殿里的气氛凝重肃穆，皇帝ຓ斜靠在御座上，拨弄着手里的茶水，半眯着眼瞧上方的蟠龙藻井，差不多一盏茶功夫了，面色平波无澜，不过手背上泛起的青筋倒是曝露了他此刻๑内心的挣扎！。庄亲王仍然笑眯眯的垂手坐在一旁，神情安然自若。角落里的水漏”嘀嗒“作响，大殿外凛冽的西北风号叫着自皇城上空席卷而过，天空中铅云密布，似是随时都有可能下一场遮天蔽日的大雪。
她说自己不喜欢萧朝歌，皇帝听着，觉着好像也是那么เ回事儿，挑挑眉示意她继续。
蘅言原本是低着头的，宫里面的规矩就是那样，当奴才的，万不可直勾勾的盯着主子瞧，不然是得挖眼珠子的。不过听了皇帝这话，却是扬起了头：“可奴婢觉得，万岁爷并不喜欢她。虽然奴婢不知道万岁爷和她曾经有过什么事儿，但终归算不上喜欢。奴婢斗胆猜一猜，还望万岁爷不要怪罪。”
见皇后愣，太皇太后又提点道：“皇帝以前都讲究个ฐ君恩普照ั，雨露均撒，你瞧瞧后宫里，现在几乎快一花独春了，皇后，你身为中宫，多劝劝皇帝。”
再被太皇太后这么一叱哒，她更觉得面子挂不住了。自打她当上这个皇后起，太皇太后就不是很满意，总是说自己้木讷，眼皮子浅——原本秦姮ย妩那个聪明劲儿的进了宫，太皇太后更加不喜欢她，皇后觉得老太太也不喜欢聪明伶俐的。可现在才明白，什么不喜欢聪明伶俐的，不过是那秦姮妩没聪明到点子上罢了。
那篇高h肉文里时常出现的一个词，适时的打蘅言眼前闪过：破布娃ใ娃。
车上躺着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只是有些狼狈罢了。那ว美人毫无声息的半躺在厚厚的青地番莲纹印花织毯上，凌云髻早已凌乱ກ的散在身上，遮住了半张脸，面色苍白的有些吓人，狭长的丹凤眼紧紧闭着，似乎特别痛苦的样子。西瓜红的五云翔鸾妆花缎琵琶襟袄子上面解了三个扣子，能瞧见藕段子似的脖颈子，不过那上面有一道浅浅的青紫色淤痕，双手无意识的抱在胸前，右手腕上带了个缠丝镶红宝石的赤金镯子，不过那ว镯子并不能掩盖住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绳子勒过的痕迹。
能说到这份上，蘅言已๐经感激不尽了。一碗红枣茶也喝完了，蘅言将碗放到一旁，立刻有小宫女前来收拾了。蘅言这才朝李德福道了谢，又行了安礼，回耳房歇着去了。
随后他便不再说话。
回到京畿，他还没来得及梳洗，秦府千金的书信就已经送到了他手里。
满纸都是风花雪月。
他却忽然想起江南那个叫做华雁卿的女人。
一南一北，南华北秦。同是才貌双全的玲珑女子，却一个是大漠孤烟，一个是江南垂柳。
只是他没想到เ，后来，秦姮妩会选择入宫，且在宫中ณ盛宠三年而不衰。
世人皆以为秦姮妩像极了萧朝歌，却不知秦姮妩也好，朝歌也罢，不过都是掖庭局里那个ฐ宫女的影子。
万岁爷赐她“姮ย”字，也不过是因为掖庭的那个宫女，唤作“蘅言”罢了。
他半生毁誉交加，所爱之ใ人，一个个离开自己，于他，这世间，亦不过尔尔了。
直到เ——姮妩离世。
他同庄亲王共掌宗人府，皇家添了个小皇子，他这个ฐ做叔叔的，定是要入宫的。长生殿里一片混乱，他从夹道小门走的，到เ了体顺堂前的穿廊里候着。百无聊赖的时候，有个青衣宫女匆匆走过。建章宫里几乎没有服侍的宫女，这个宫婢又是谁？
兰轩扬声喝止了她，“你，站住。”
那宫女忙不迭的停了步子，跪拜如仪：“王爷有何吩咐？”
“抬起头来。”兰轩漠然的开口，却隐隐约约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
宫女依照吩咐抬头，是张清秀的小脸，眼角有颗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