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双眸微抬，道：“说你年轻，总也进宫三年了。说到เ底却还是个ฐ十八岁的丫ฑ头，能有这样的心胸气度很不错了。皇帝身边有你，哀家也很放心。你便好好服侍着皇帝，能早ຉ日有个ฐ一子半女便是更好了。”
我咬一咬唇，谦卑了神色，道：“太后教训得极是，臣妾谨记在心。只是且不说臣妾没有领会政事的本事，上有太后，下有文武百官，皇上英明果决，怎会有臣妾置喙左右的余地呢。臣妾年轻不懂事，也没经过什么大事，行动说话难免不够周全，还请太后和皇后多加教训。”
为了此事，我很为哥哥捏了一把汗，兵部就在汝南王眼皮子底下，大半是他的心腹。玄凌此举，无疑是令哥哥深入虎||穴。万一一个不好，只怕连性命怎么丢的也不晓得，何况哥哥还身负监察汝南王举ะ止行动之责。既ຂ然已令他们防备，那么又如何能探知汝南王一党不可告人之事呢。不仅无功而返，更会打草惊蛇，自伤其身。
督给事中ณ的职位虽然品级不高，但手中颇有权利，皇帝交给各个ฐ衙府办理的事物由六部ຖ每五天注销一次，如果有拖拉或者办事不力的，六部的督给事中可以向皇帝报告，还可以参与官员的调动和皇帝的御前议事。所以哥哥的进位兵部ຖ，必然让汝南王大有戒心。
我唇角微扬，笑道：“这话说得像是本宫勉强你了。”她一惊，忙要分辩，我又道：“其实咱们姐妹多见见、说说闲话儿多好，情谊深了，误会嫌隙自然也就没有了。”
秦芳仪无奈，只好道：“娘娘有命，嫔妾不敢不从。”
我凝眸于她，轻声道：“姐姐怕我步上她的后尘？”
眉庄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慢慢道：“芳嫔比我们早三年入宫，初封才人，进芳贵人、良娣，承恩半年后有身孕进封芳嫔，也很得了一段时间的风光，可惜失足小产，她因为ฦ太过伤心而失意于皇上，后来又口出怨言污蔑华妃杀害她腹中ณ子，所以被打入冷宫。”
我在她颈下垫一个ฐ软枕道：“偶然经过娘娘的居处，听闻娘娘不大好。”
顺手又折了几枝菊花进去插瓶，殿中ณ便有了些生机。须臾，端妃呻吟一声醒过来，见我陪在床边，道：“你来了。”
这样缠绵反复的忧郁๗和悲愤，我的身体越衰弱。
我怔怔看着这精心绣作的肚兜，唯有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不由得十分争强好胜的心也化作了灰。
皇后的宫女剪秋在一旁劝道：“娘娘不要太伤心了。为了悫妃娘娘的缘故您已经伤心好几日了，如现在皇长子有了您的照顾，悫妃娘娘也可以安息了。娘娘这样伤心只会让生者更难过呀。话说回来，到เ底也是悫妃娘娘自己的过失。”
皇后含泪道：“悫妃入宫十一年，本宫看着她以良娣的身份进宫，历迁顺仪、容华、贵嫔，生子之后册为昭仪，再晋为ฦ妃。就算如今犯下大错，但终究为皇家留下血脉，也是大功一件。现在她下场凄凉，虽然皇上不乐意，但是咱们同为后宫姐妹，也不可太过凉薄，何况她到底也是皇长子的生母，服侍皇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宫会去叫人戍守她的梓宫，希望悫妃在地下好好忏悔自己้的过错，得以安宁。”
人人都道她是失足落水，如今看来实在大有可疑ທ，我陡然想起曹婕妤那句类似提醒的话，眼前的白蜡烛火虚虚一晃，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是知道什么的！
原本只一味伤心淳儿的猝死，哭得昏，渐渐安定下来神志也清明些，始觉得中ณ间有太多不对的地方，召了那ว日去跟着淳儿的内监来问，都说淳儿捡了风筝后跑得太快，过了知春亭就不见了踪影，遍寻不着，直到เ后来才在太液池里现了她。
酒能解愁，此时于我却是助兴，我唤槿汐，“去拿酒来——”
有了这个ฐ小小的未成形的孩子在腹中，内心欢悦柔软，连穿衣的色泽也选的鲜艳。从前的我喜欢清淡雅致的颜色，如今却喜欢纯粹的红色，那样不掩饰的快乐。质地轻柔的丝罗衣袖长长地自贵妃榻流于地下，似被霞光染红的一道薄雾。
玄凌漠然道：“松子那只畜生是谁养的？”
华妃并不觉得什么，跪在她身边的悫妃早ຉ吓的瑟瑟抖，与刚才在庭院中镇静自若的样子判若两人。悫妃带着哭腔道：“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臣妾手指上的护甲不知怎的勾到了松子的毛，想是弄痛了它，才让它受惊起来差ๆ点伤了杜良娣。”悫妃呜咽不绝：“松子抓伤了臣妾的手背所以臣妾抱不住它、让它挣了出去，幸亏甄婕妤舍身相救，否则臣妾的罪过可就大了。”说着伸出手来，右手上赫然两道血红的爪印横过保养得雪白娇嫩的手背。
我与玄凌对视一眼，他的脸色隐隐青，一双眼里，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般的怒意。我晓得他动了大怒，轻轻挥一挥手命小连子安置了刘ถ畚下去，方捧了一盏茶到玄凌手中ณ，轻声道：“皇上息怒。”
刘ถ畚拼命磕头道：“臣不敢、臣不敢。微臣自知有罪。当日华妃娘娘赠臣银两命臣离开京城避险说是有人会在城外接应。哪知道才出臣就有人一路追杀微臣，逼得微臣如丧ç家之ใ犬啊。”
他的目光留驻于我面上不过一瞬，随即已๐经澹然笑道：“共剪西窗烛才是赏心乐่事，小王一人又有何趣。不若卧雨而眠，一觉清。”
我微笑欠身：“王爷可有对雨于西窗下剪ຘ烛火，寻觅古人情怀。”
我不敢说话，忙忙点头，似乎ๆ要借此来消散自己的紧ู张和不知所措。
他好像也不自在，微微窘迫，转瞬现我异常的装束却并不多问，只道：“我送你回去。”
“她们在宫中ณ为奴为ฦ婢本就辛苦，我若再不对她们好，实在是太可怜。一旦奴才心有怨恨，主子们吩咐下去的事也不会好好做成，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啊。”我笑盈盈道出自己的本意：“何况不过一匹缎子罢了。浣ã碧是臣妾陪嫁的侍女，将来还要为她指一门好亲事的。皇上觉得如何？”
众人齐齐谢过，浣ã碧红了脸躬身退下。玄凌再不看她，只说：“你对下人倒是好。”
“哦？”华妃双眼微眯，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粉面上投下一对鸦青的弧线，睫毛上所穿的金珠似乎不堪重负，密密闪烁累累็光芒，只觉得耀目分明，奢华异常。她道：“那末本宫倒有一疑ທ问，适才婕妤为ฦ何不说出曾经与端妃相遇的事呢？也不用白白受这么เ些罪了。”
我再不伶俐也知道端妃是帮我，只是不晓得她为ฦ什么会这样突兀地帮我，摸不清来龙去脉ำ。然而容不得我多想，随即微笑道：“是。嫔妾也是如此觉得。”
皇后笑意盈盈对玄凌道：“安选侍的歌真好，如闻天籁。”
我知道，陵容已๐经做到了。而且，做的十分好。好的出乎意料。
我叹息道：“陵容，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懂？”我的目光停驻在她身上片刻๑，陵容身姿纤弱，皮肤白至透明，一双妙目就如受了惊的小鹿，温柔似水的目光从纤长的睫毛后滤出丝缕，让人怦然心动。我不由叹一声，果然是我见犹怜！虽不是绝色，却足以让人怜惜动情了。
陵容头埋得更低，越楚楚可怜，叫我不忍心说她。再明白不过的事，她是怕得皇帝ຓ青睐，才故意不尽心尽力去唱。只是她为了什么เ才不愿意尽心尽力去唱，恐怕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又窘又急，低声道：“有人在外边呢。”
我微微用力一挣，肩头轻薄的衣衫已经松松的滑落了半边，直露出半截雪白的肩膀，臂上笼着金镶绿玉臂环，金金翠翠之间更显得肌肤腻白似玉。他的嘴唇滚烫，贴在肌肤之上密密的热。
端妃与众人点头见过，打量了眉庄几眼，看到我时却微微一愣，旋即朝着我意味深长的一笑，转头若无其事微笑着对皇帝ຓ道：“皇上又得佳人了。”
再看她座旁的华妃却是另一番模样。端妃与华妃俱是将门之后，相较之ใ下，华妃颇有将门虎女风范，行事果决凌厉，威慑后宫。即使失势也不减风韵。端妃一眼瞧去却是极柔弱的人，弱质纤纤也就罢了，身体孱弱到เ行动也必要有人搀扶，说不上几句话便连连气喘。
他诺诺点头而去。我见他去了半晌，理了理鬓衣裙对浣ã碧道：“咱们也过去。”
我点了点头道：“快捧了海ร东青去罢。禀报皇上，说我即刻๑就到เ。”
槿汐见我面色不好看，摒开我周遭伺候的人，掩上房门静静侍立一旁。
回到宫中才进了晚膳，槿汐进来回禀说李长遣了小内监来传话说是余氏自尽了。我虽是早已知道这结果，现在从别人口中得知，心里仍是激灵灵一沉，小指微微颤了一颤，这毕竟是我第一次下手毁了一条人命，纵使我成竹在胸，仍是有些后怕。
我拍净手上沾着的鱼食，摇一摇手：“不必对这种人费事。”
佩儿道：“只是她的话实在难听，要不奴婢叫人去把她的住所给封了或是禀报给皇后。”
芳若迎候在殿外，见了我忙上来搀扶，轻声道：“皇上还在西室批阅奏折，即刻就好。请小主先去东室等候片刻。”
天色尚未暗下来，敬事房的总领内监徐进良便来传旨要我预ไ备着侍寝，凤鸾春恩车一早ຉ候在外头，载我入了仪元殿的东室。宫车辘辘滚动在永巷石板上的的声音让我蓦然想起了那个大雪的冬夜，一路引吭高歌春风得意的妙音娘子。不知怎的会突然想起这个因我而失宠的女子，她昔日的宠眷与得意，今时此刻不知她正过着何种难捱的日子，被皇帝ຓ厌弃的女子……纵然她骄横无礼ึ，心里仍是对她生出了一丝怜悯。这辆车，也是她昔日满怀欢喜、期待与骄傲乘坐而去的，不过十数日间，乘๖坐在这辆凤鸾春恩车上奉诏而去的人已经换成了我。心底微微抽一口凉气，她是我的前车之ใ鉴，今后无论何时何地哪怕宠冠后宫，谨慎与隐忍都是一条可保无虞之策。
我含笑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旁人不知道的会以为你当了这么เ多年的内务府总管还不懂规矩，抓了你的小辫子可就不好了。也没的叫人看着我轻狂僭越。”
黄规全吃了个闭门羹，讪笑道：“瞧奴才这记性。不过奴才私心里觉得小主ว如此得圣眷，成为主子是迟早的事，所以先赶着叫了声儿给小主ว预先道贺。”
想想是个好主意，也只有这个ฐ好主意，道：“你去准备些点心吃食，命品儿她们去一同请了小主们过来。”小宫女们巴不得热闹，立即提了灯一道去了。
槿汐察言观色，在侧道：“小主嫌长夜无聊闷得慌，不如请了惠嫔小主ว、安小主ว与淳小主一同来抽花签玩儿。”
正热闹间，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请安，正是陵容身边的宫女宝鹃，捧了两ä盆水仙进来说：“选侍小主亲手种了几盆水仙，今日开花了，让我拿来送给莞贵人赏玩。”
我微笑说：“这个主ว意很好。”又让浣碧去取了彩头来赏槿汐和小允子。
史美人身材修长，很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鼻子，长得很是美丽。只是她眉宇间神色有些寂寥，想来在宫中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对我却甚是客气，甚至，还有点讨好的意味。淳常在年纪尚小，才十三岁，个ฐ子娇小，天真烂漫，脸上还带着稚气。大家十分客气地见了礼，坐下饮茶。
才穿戴完毕，内监小印子在门外报史美人和淳常在来看我。
我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待选的姐妹，何苦这样计较。”她微微迟疑：“只是姐姐这样为我得罪他人，岂非自添烦恼。”
安陵容满面感激之色，娇怯怯垂谢道：“多谢姐姐出言相助。陵容虽然出身寒微，但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我真是要与她生分了么？
我握住她的手反复看，道：“就算你一心为我，又何必割肉做药自残身体呢？”
陵容面上带着笑，泪珠滑落的痕迹曲折而晶莹，令人看在眼中ณ无比酸楚，她一字一句用力道：“因为你不仅是我在宫中唯一可依的姐姐，更是我朝思暮想的人的妹妹呵。”
我震惊到无以复加，心跳的声音蓬蓬ศ地厉害。这许多日子以来的隐秘揣测和惊心，步步为营的提醒和阻止，这一刻๑她乍然告诉了我，恍如还在里一般不敢相信。
我忙捂了她的嘴，环顾四周道：“你不要命了么——这话可是能ม随便说的么？”
陵容笑得凄楚，那ว深重的忧伤仿若被露水沾湿了洁白羽毛的鸟翅，沉沉的抬不起来。她缓缓道：“一进了宫，我的命早不是我自己的了。”她凄然望着我：“原知是配不上担不起的，深宫寂寞，不过是我的一点痴心妄想而已。本来甄公子与少夫人门户相当，理当琴瑟和谐，我也为他们高兴。可是如今竟成了这样……”
她的话，重重撞在了我的心上，痴心妄想——我弹奏“长相思”时那一点记忆，算不算也是我的痴心妄想呢？可怕而又不应该的痴心妄想呵，除了玄凌之外，我是不该再想起任何一个男人的。
我怔怔出神一笑，片刻慨叹道：“我们都是皇上的女人呵。生是皇上的，死也是皇上的。”
陵容喃喃自语：“生是他的，死也是他的……”她痴痴举眸，紧紧ู攥着自己手中ณ的绢子：“那ว么我的心……是谁的？”
我惘然摇头：“心？也不是我们自己的。”
陵容看着我，静静道：“是啊。什么都是皇上的，心也是。那我就留出一点心，让我偶尔想想值得我想的人，想的事。”
她对哥哥竟是这样的真心，这些真心，一如她进宫前那一晚无声而孤寂的仰望。清冷月光下，她独自立于哥哥的窗下，凝望他的身影。我不忍再听，拉住了她，道：“把药倒了，我不能喝你的血肉来治自己的病。”
陵容恍若未闻，目光只驻留在我身上，“姐姐，我是不会害你的。因为ฦ你是他的妹妹呵，也是唯一肯帮我的人。姐姐，你要信我——这宫里，只有我们姐妹啊。”
诚然，我被打动了。尽管我猜忌过她，但她对哥哥的情意，我却不能ม忽视的。那ว些曾经的疑惑和耿耿于怀的阴影在她恳切的话语中渐渐消เ弭了不少。得宠如何？失宠又如何？我和陵容，都不过是这深宫里身不由á己的女人中的一个。
我们没有身体，也不能完整保留自己้的心。唯一残存的那一点，又牵挂着太多太多的情与事与人。该牵挂的，不该牵挂的，那样多。
我们能争取的，不过是帝王那一点微薄的轻易就能弥散的恩宠。为ฦ了活着，不能ม不争，不能ม不夺。我们所不同的，只是这一副很快就会老去的皮囊。红颜弹指老，未老恩先断，晚景或许会是一样的凄凉。到时围炉夜话，促膝并肩的，不只是年少的我们，更是年老无依的我们。
如此这般，我还能ม一味向她耿耿于怀么เ？为着她对哥哥的一点痴心，亦释怀了些许。
第十二章蝉鸣逐风来
那一日的交心剖意后，我与陵容又逐渐亲厚起来，也常常结伴去皇后宫中请安侍奉。玄凌很乐意见到这样妻妾和睦的景象，加之ใ华妃复起后也并无什么เ怀有敌意的大动作，后宫平和的景象，玄凌对此似乎很满意。
过了端午之后十数日，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数名宫人羽扇轻摇也耐不住丝丝热风。于是玄凌下旨，迁宫眷亲贵一同幸西京太平行宫避暑。
一众后妃并行，除却不受宠且无甚地位的妃嫔之ใ外，唯独眉庄也没有跟随来太平行宫。她向玄凌请辞道：“太后从不离开紫奥宫禁避暑，臣妾愿代替皇上留于宫中ณ陪伴太后，尽心侍奉，以尽臣女孝道。”
这样官冕而正大的理由，玄凌自然是不好驳回的，只对眉庄的言行加以表彰和赏赐，让她留居宫中ณ。
行至太平行宫，早有大臣内侍安排好一切玄凌仍住在清凉宁静的水绿南薰殿，皇后住光风霁月殿，我如从前一般住在临ภ湖有荷花的宜芙馆，而眉庄曾经住过的玉润堂却由陵容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