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么？也曾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然而如今，伤心过了，也就不伤心了。只觉得为了这样的人是不值得的，所余的，不过是对往事的麻木而已๐。
痴心错付！这四个字几乎ๆ如针一般扎到心上，若在从前，我或许会因这四字而失声痛哭。然而此时此刻，痛楚的感觉不过一瞬，取而代之ใ的已๐是麻木的感觉。
从此，我的眼前耳边，便更少有祥嫔的踪影了。
我不屑一顾，“她这样外强中干的性子，是要给她个厉害才好。”
我忙站起身来，恭谨道：“臣妾无能，如何能比皇后明察秋毫。皇后这样说真是折杀臣妾了。”
次日到皇后宫里请安，皇后倒也看不出不痛快的样子，只训诫众人道：“祺嫔的样子就是个例，别学着她以下犯上的样子，都安分些罢。别以为本宫病着精神短了就料理不到你们。莞妃也是宫里位份高的妃子呢。”
我从镜中ณ看着为我疏松头的槿汐，她面容沉静，只顾着手中的梳子，便问：“槿汐？”
浣碧思忖着道：“胡昭仪回这样重的礼，小姐如何想？”
我淡淡道：“我说呢，她是什么身份的人，却肯尊重姐姐。”
眉庄抿嘴一笑，拨一拨耳坠子，道：“你不知道其中ณ的缘故，一则是因为我是太后跟前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二则么……”她微微压低了声音，“她怀和睦帝ຓ姬的时候大意了，走路不小心摔着，又不敢随便召太医来看，还是我荐了温实初给她。所以她倒还肯给我几分薄面。”她停一停，又道：“若不是因为我避宠多年，她也不肯用我荐的太医。”
我心念一动，已经明白过来，朝小允子道：“要惠姐姐夸奖还真不容易，可见梁公公素日的忠心。替本宫拿十两金子来好好赏梁公公。”
眉庄道：“姜ä忠敏殁了之后，一直就是梁多瑞在当差，也还算勤谨，到底是服侍过皇后的人了。”
玄凌闻言慨然，“论起对莞妃的贴心莫若惠贵嫔。只是她送来了小允子，不知身边由哪个内监掌事？”
一行数十宫女内监，为ฦ的正是小允子，他磕头道：“惠贵嫔听闻娘娘回宫，忙遣了奴才回来侍奉，怕旁人伺候着娘娘不惯。”
他眼里黯然的神色微微一亮，似跳跃的烛火，“我安然无恙你才无所牵挂，可知我当日人人传我身死，你必然是日夜牵挂了。嬛儿……”
“很要紧ู么？”我力图以疏ຕ离地笑分隔我与他的距离，“大约我回宫之后，皇上也很乐意与我谈论此事。何况问与不问，你我都无力回天。一切已๐成死局，看你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我已经无所牵挂了。”
我起身关窗，凄清道：“逝者已逝，难道生者也要个个跟随着去么？太妃，我未尝不想跟了清去，跟着他去了也就一了百了，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积云关门出去，我见窗外雨丝洒落，太妃半边身子已被淋湿，只是恍若未觉，眼神空洞望着天际，默默不语。
玄凌凝视我须臾，叹道：“其实当年你若不出宫，胧月有你这个生母照顾自然更好。只是如今托付给敬妃，亦不算所托非人。”
我含情凝睇，泣道：“只要是四郎亲口告诉我胧月都好，我就很放心了。”我沉默片刻，哀哀道：“其实没有嬛嬛这个生母，胧月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即便前途未卜，这也是我最真切的心意。”他语带哽咽：“嬛儿，这世间，我只要你。”
他深情款款地写，“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她这样贸然提起玄凌和我的过往，我心中ณ微微一震，却是释然了，侧头微笑：“槿汐也爱慕过男子么？说得这样头头是道。”
“若论容貌气度，皇上和娘子自然也算登对。当然王爷与娘子也是一对璧人。所谓神仙眷侣，外貌自然要郎才女貌，相益得彰，不能是无盐配周郎、小乔嫁武大。然而仅仅形貌匹配是远远称不上神仙眷侣的。”槿汐娓娓道：“娘子知道是什么缘故么？奴婢旁观者清，娘子对皇上，虽有真心，却更多算计；皇上对娘子，也不能说是无情，但那情是虚的很了，若非这样，娘子也不会到今日这步田地。何况娘子和皇上之间，尊卑太明。不似与六王，坦然相对、真心相待，无尊卑之ใ分，无猜疑芥蒂，是彼此都用上了全副心思的，情趣心志也都是相投，这才算是神仙眷侣啊。”
我笑道：“我平日有那几本解闷的就够了，清极有眼力，拿来的几册言简意赅，回味无穷，闲来品读是最好的。你怎么เ还去向他要这许多？”
她略略思量，还是道：“奴婢斗胆，私自求了王爷，今日他特意遣了阿晋送来的。”
温实初ม的眼神凄然而悲凉，“可是你和他在一起，只怕以后受的苦不会少，连最基本的名分也不可得！”
我一口气说得急了，声音微微失了往日的语调，心跳清晰突兀得跳跃着，犹如山间旷然作响的暮鼓沉沉。
我向浣碧道：“你若害怕，在这里等我们也好。我与他去去就来。”
我盯着他手中的蛇药，笑道：“不是说有它就可确保无虞么เ？”说着取过蛇药，便抹在手上。玄清会心一笑，也抹在身上。
我眼见月上中天，时辰也不早了，才起身告辞离去。
舒贵太妃连忙扶我起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满眼尽是关爱慈祥之色。
浣碧倚在门上，远远望着我，含着漠漠的一缕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果然王爷和小姐夙愿以偿，人都欢欢喜喜的。”她别过头看着日光蓬勃绚烂洒下来，仰起头微眯了眼，淡淡道：“只要你们都欢欣遂意，我也别无所求了。”
我执镜而照，果然明眸如月，顾盼有神。整个ฐ人的心神，都仿佛活转过来了。
他的热情像烛火一般一分一分的消减下去。我抵在石壁上，硬声道：“王爷曾说，有女如云，匪我思存。沛国公家的小姐虽然德行出众、娇็美无俦，你却偏偏不喜欢。那么เ今日恕我冒犯说一句，有女如云，匪我思存。这句话当真是十分好，而我对王爷的心思也是一样。王爷虽然贵为天家之子，天潢贵胄、近宗亲王，文才武略俱是凌于众人，可是我甄嬛……”我硬一硬心肠，泠然道：“可是我甄嬛，却也偏偏不喜欢。”
我拼命摇头，摇得自己也头晕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肯定自己้的言语，“王爷误会了。因为多年来王爷对我种种照拂，人非草木，我自然明白王爷对我的心意。可是明白归明白，我对王爷，却只能是当个知己。若因为ฦ那日我冒失叫了王爷的名字叫王爷误会，那ว么是我的过失。”
玄清举ะ筷，温言道：“喜欢的话多尝尝。”
我摆一摆手，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不用费事了。”
他双眼睁开的一刹那ว，迸出火烧云一般的惊喜，照亮了他整张因病而黯淡的脸，他挣扎着起身，道：“你来了，你可好了么？”
他醒来，已๐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若是简单的，以你的聪慧，一定是即刻猜出来了，又有什么意思。”他弹指笑着，似乎是在细细品味白菊茶的清雅滋味，“昨日是中秋，我料想你必定会想家，所以特意选了个难解的谜题，也好舒缓一下你的思乡之情。”
然而面上转了笑意，半是嗔道：“只是王爷的谜语九曲十八转，要猜到当真是繁难不已。”
陈年旧事而已๐，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如今，稳坐在紫奥城九龙金椅之上俯瞰天下、手掌乾坤的，是玄凌呵。
然而，我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
玄清澹澹微笑，掏出碎银子放在阿奴手中ณ，“那么，阿奴，就请你再送这位娘子回去罢。”
“阿奴”，少女侧头明朗地笑了，“这里的人都叫我阿奴。”
他怔怔望着那玉壶伸不出手来，长叹一声，惆怅道：“你若不肯收下，我还再给谁去？”
我把玉壶放至他面前，仔细为他重新包好，轻缓道：“好好收起来，以后一定送与一样爱你的女子，不要再轻易示ิ人了。”
果然槿汐吓得忙忙来捂我的嘴，“娘子糊涂了么？”
我是在咒他死啊！这样冷毒的话语出自我的口中，连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对他的怨恨，竟是这样深么？
我微微颔，“只是槿汐，你最最精明，怎会陷于情爱之中，有不能自拔的一天呢？”
槿汐也是失笑，“娘子取笑奴婢呢。娘子一向聪敏，怎不晓得大千世界之ใ事，本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尤以情爱为甚。若换做是奴婢陷于情爱之ใ中，此刻๑也不过是个最最糊涂的人罢了。”
莫愁，那并不似出家的比丘尼1้该用的法号。然而我也不便有异议，只无声应了。心下却愁澜顿ู生。
只听她和颜悦色道：“宫里头来的旨意，这位贵人是要带修行的。虽是如此说，也是入了空门，戒律自然要守。”于是她絮絮说了一番清规戒律，道：“贫尼法号静岸，是本寺的住持。你既ຂ入了寺，自然要与红尘远离了，也再不是宫中ณ的贵人，用不得旧ງ称，贫尼为你取了一个法号。”她顿了一顿，道：“你就随贫尼的弟子辈用‘莫’字。”她微一叹息，“你眉间隐有愁澜，便号‘莫愁’。”
回到棠梨宫中静静卧着休息，浣碧在我身边摇扇道：“不知是否奴婢多心，总觉得祺嫔小主应对小姐的样子有些古怪。”
玄清但笑不语，似想说些什么เ，最后只道：“贵嫔好自珍重。”匆匆离开了。
胡昭仪盈盈一笑，颇有得色；我与徐婕妤只是礼节性地微笑；叶澜依素า来落落寡欢，人多时也不多言语，只自钦๔自酌，独得其乐；眉庄一味低头沉思，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阴影，别有一番沉静风韵。
远远有歌女清唱的声音婉转而来，玄凌执杯倾听良久，淡淡道：“歌女的歌声自是不能与容儿相较了。”
胡昭仪莞尔一笑，“皇上近日久不见安贵嫔了，现在想得厉害么？与其这歌声听得皇上食之ใ无味，不如皇上去请了安贵嫔来，免得生起相思病来。”
玄凌不觉失笑，“愈胡说了。”
我知晓玄凌心思，不由笑道：“天象虽说安贵嫔近来不祥，只是皇上要见也无不可。”
胡昭仪撇一撇嘴，接口道：“不过听歌罢了，远远叫与歌女坐在一起，以免不祥之ใ气沾染了皇上，且那歌声被水波一漾只会更好听了。”
玄凌听得如斯，也便罢了，叫李长去传了陵容来远远歌唱。
几曲清歌作罢，玄凌不觉神驰，悠然道：“果然是好嗓子，如今放眼宫中竟无人能及。”他思量片刻๑，方แ向李长道：“叫她来给朕倒杯酒。”
须ี臾，却见安陵容甜笑满颊，翩翩而来，取了梅花银酒壶来为玄凌斟上美酒，道：“方才一路过来看湖上宫女如花，听闻是胡昭仪的心思。胡昭仪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也是皇上的表妹，自然最明白皇上的心意。”
胡昭仪听了她的奉承，只是漠然一笑别过头去，并不接话。安陵容也不介意，只按着次序从胡昭仪起一一为每位嫔妃倒上紫莹莹的葡萄美酒，十分殷勤。因着我与徐婕妤怀着身孕，她倒也细心，叫人换了梅子汤来，又特意在我的碗里多搁了糖，笑道：“我记得姐姐不爱吃酸的，皇上还特意叮嘱过。”
我亦微笑相对，沉静道：“安贵嫔记性最好，多年的旧事还记在心上。”
她嫣然含笑，一派恭谨温顺ิ，“姐姐的事，我敢不放在心上么。”说罢盈盈离去。
她自被冷落以来，皇后又病着，更无人可依，此番๘应诏而来，不免更谨慎温顺，事事顺着玄凌和得宠嫔妃们的心意，小心翼翼地殷勤。
待走到เ眉庄身前，正要斟酒，眉庄伸手拦住，雨过天青色的衣袖如张开的蝶翼翩然扬起。她转望住玄凌，笑容羞涩而柔和，静静道：“臣妾有了身孕，实在不宜饮酒。”
不过短短一句，她说得也不大声，陵容手微微一抖，险些把酒泼了出来。她很快掩饰住失态，笑道：“恭喜姐姐，妹妹一高兴连酒壶也握不稳了呢。”又笑对玄凌伏身下去，带着欢悦的语调，仿佛是自己้有了身孕一般，道：“恭喜皇上！数月之ใ内，这可是第三桩喜事了呢。”
玄凌乍然听闻也是大喜过望，尽快拉起眉庄的手急切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几个月了？”
眉庄只浅浅微笑着，矜持道：“昨日觉得身上不大爽快，传温太医来一瞧，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臣妾怀有皇嗣，自当万事小心，不敢再沾酒水了。”
玄凌屈指一算，已是满面喜色，连连道：“不错，的确是两个月了。”
我骤然听闻，既ຂ是意外又是惊喜，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晓得向着她笑。徐婕妤贺了一贺，叶澜依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是胡昭仪欠身笑了笑道：“恭喜惠贵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