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十一个娘固然一味的溺爱，他爹好像还挺严å的。
真是败家子！“那你还敢回家？”
“爹娘来了！”四姐赶紧回座，大家也各就各位。
大家这才住了手。四姐走到客厅中ณ央，手绢一甩，正要开唱，后堂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好啦，我见你们瞎着急，逗你们玩的。我身体好得很，准备将来当‘老贼’的，老而不死是为贼，哈哈。如玉，等我们年纪过了八十岁，我们就互称‘老不死的’，好不好？这个ฐ称呼多有韵味啊，跟打情骂俏似的。”
“‘老不死的’，女儿还在房里呢，你就老不正经了。”
“哈哈，这声‘老不死的’，跟‘冤家’，‘死鬼’，有异曲同工之ใ妙。”
秀儿端着盆子悄悄退了出来，水已经冷了，该去重新换一盆了。
第二天，秀儿起得很早ຉ，本来准备洒扫庭园。可出来一看，到处干干净净的，空气里飘着刺๐槐的芳香。关家的仆人真细心，昨晚走的时候还把院子打扫了一遍，一点搬家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隔着几家的屋檐望过去，就是暗红的宫墙了。但秀儿对那里面的人和事都没有很大的兴趣，昨晚那么เ爱听关伯伯唠嗑，也不过是想听新奇故事而已๐，跟故事生在哪里没多大关系。
现在秀儿心里想得最多的是：家里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积蓄全无，娘的饰也有限，指望爹出去做事赚钱？爹活这么เ大还没谋过事挣过一厘钱呢，就如娘说的，现在老都老了，还看人眼色去？
正愁眉不展，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秀儿，你就起来了，怎么เ不多睡一会儿？”
秀儿回头笑道：“爹，你身体不好，才要多睡一会儿，这会子还早ຉ呢。”
“我哪身体不好了？你跟你娘别听风就是雨，我身体好得很，你们别白着些急。”
“好好好，我爹身体棒得很，就跟那小伙子似的，本来长得也跟小伙子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ฦ爹没娶亲呢。”
“瞧你说的，你爹有那么เ年轻吗？”话虽这样说，脸上却笑得好开心，好得意。人，不管男人女人，都希望别人夸自己้年轻的。
“当然啦，我爹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我娘是出了名的美人，那可真是一对璧人！再过几十年也还是不老神仙。”
朱惟君乐得哈哈大笑：“你关伯伯一家昨天恨不得赖在这里不走，他有万贯家财，我有宝贝女儿，一个ฐ个都是大美人，给我万贯家财我都不换的。真的，秀儿，我知足了。老天爷不能什么都偏我吧，要是我什么都有，那ว对别人也太不公平了。”
“爹说得对，我有这么好的爹娘，也很知足。”
父女俩互相恭维了一番，心里阴霾尽去，神清气爽。朱惟君一边笑眯眯地往外走一边对秀儿说：“乖，天还早，你再进去睡一会吧，可怜昨晚熬了一夜。”
秀儿忙跟上去问：“爹，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朋友家转转。”
“那ว吃过饭再去吧，昨晚还剩ທ了很多菜，我去热一热就行了。”
“还是不要了，早点去好。去晚了，怕人家出门了，碰不到人。”
“可是，爹空着肚子出门，会饿的。再说，一般的人家这会儿可能还没起床呢。”
朱惟君只得站住，小声对女儿说：“我怕大白天出门被那鞑子和他的家人现，那我们不就白搬家了？以后我要出门，就赶早或赶晚，省得碰到瘟神。”
秀儿不好再拦，眼睁睁地看着爹去了。她知道，爹说“去转转”，其实就是求人谋事去了。
第十五场芳邻
爹走后，秀儿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想找点什么事做，又实在找不到。家里昨天才刚ธ大扫除的，今天根本不需要打扫了。做早ຉ饭么，她们都还没起床，叮叮咣咣地反而吵了她们。
朱家的女儿，也从来不兴做什么เ女红的，平时在家除了帮娘做点家务事，就是打打闹闹，好玩唱唱戏，日子过得无比地悠闲。
之所以会如此，都是因为ฦ爹太宠溺的缘故。
据说，娘本来是会一点女红的，如果嫁到勤谨的家庭，遇到เ厉害的婆婆，婚后让她针线不歇，现在或许已练成一把好手了。可问题是，娘嫁到เ朱家的时候，婆婆已๐经过世了，公公和丈夫都是出了名的玩家，也都性子一等一的好，把家庭的财政大权往新媳妇手里一交，就啥事也不管了。
偏偏娘的性子又比那ว两ä个更好，无论他们请多少人回家吃流水席，一年在家里唱多少台戏，只要说一声，娘都会忙不迭地开箱子拿钱。
秀儿还记得小时候，住在老宅雕梁画栋的屋子里，几个姨ถ妈有时候私下里劝娘：“五妹，你不能再这样由á着他们闹去了。既ຂ然钱都在你手里，你就要捏紧点，这一家老小往后还要过日子呀。”
娘总是笑着说：“钱财乃身外之ใ物，只要他们开心就好。再说，这钱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他们花自己้的钱，有什么เ不可以。”
姨ถ妈们气得干瞪眼，也顾ุ不上压低声音了：“你家又不是有金山银山，像这样流水似地花，几年就荡尽了，看你怎么办！”
娘依然没脾ຆ气地笑着：“车到เ山前必有路。”
姨妈们就恨铁不成钢地骂：“没救了！那我们就到เ时候看看，车到山前你有什么เ路？到时候你要饭可千万别要到เ我家门口去，我丢不起这个人。”说完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走了。
平心而论，姨ถ妈们说的也都是好话，只可惜爹娘都是世上少有的洒脱人，对银钱真的不在乎。有就尽着性子花，没有了也没见他们互相埋怨过，照样恩恩爱爱，整天不是哼着戏就是互相打趣，的确就是亲戚们口中的“一对活宝”。
有活宝爹娘，家里是很温馨，很快乐่。秀儿和姐妹们从小到大，别ี说挨打了，连骂都很少挨过，爹娘永远和颜悦色，心肝宝贝地叫着哄着。
如今，家里真的已经“车到山前”了，可也真的没见什么เ路。爹口里说出去找事做，但依秀儿对爹的了解，若遇到哪里有戏看，有热闹凑，他保准又高高兴兴地流连一天，把什么都忘在脑แ后了。
无聊地独坐在院子里，想一会，愁一会，那股刺槐ຈ花的清香又幽幽地传了过来。秀儿左右瞄了瞄，没看见哪里有刺槐ຈ树。
反正也是无事，她起身顺着刺槐花的香味在巷子里走，顺便看看周围的环境和邻居们的情况。
看得出，这和宁坊的住户比清远坊的确实要富裕得多。先，房子就比那里的大，也比那ว里的考究；其次，院子里多半停着马车，大门口还设有门房。而这在清远坊是很难看到的。
走了大约有五、六家后，终于在一家的院子里看到了刺๐槐树，上面开满了一串ธ串铃铛似的、雪白雪白的刺槐花。秀儿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果然清香扑鼻。也许以后跟邻居混熟了，可以求这里的主人给点种子，在自家的院子里也种上一棵。
借住也好，租住也好，住在哪里一天，哪里就是家，就要把家尽可能ม布置得舒适一点。其实，家从来不是房子，而是人，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的日子。
这也是爹娘从大宅搬到เ小宅，从奴仆成群到凡事亲力亲为，从住自家屋子到借住别ี人的房子，依然能ม笑容满面，互相打趣的原因。
想到这里，秀儿理解了娘为ฦ什么总是由着公公和丈夫的性子来。还是那ว句话，他们开心就好。
这世间不是只有一种活法，尤其当今之ใ世，异族当道，汉人被贬到了前所未有的卑贱地位，科举不能ม科举，投笔亦无处从戎。于是，那ว些才子们只好镇日泡在戏曲里，也惟有在那里，他们才能找到เ一些快乐，暂时安放他们无处安放的灵魂。
看着刺๐槐花出了一会儿神，秀儿正打算转身回家，耳朵里却听见了压得极低的唱曲声，没错，就是唱曲。夹杂在唱曲声中ณ的，还有一个男ç人的说话声，好像在抱怨唱得太小了。
于是唱曲的女人就说：“大清早ຉ的，唱那么大，把邻居都吵醒了。”
男人说：“你操些多余的心，他们还专门花钱跑到戏园子里听你唱呢，现在让他们免费听，还有意见了？”
女人说：“这是两ä码事好不好？就说你吧，不管你多爱听戏，可是大清早ຉ你睡得正香呢，有人非要这会儿唱戏打搅你，你不烦啊。”
男ç人说：“别人打搅我，我也许会烦。但如果是大名鼎鼎的曹娥秀打搅我，我还求之不得呢，立刻抱到床上去，让她躺在我怀里细细地唱给我听。”
一阵嬉笑打闹声，然后那女声说：“好啦，别歪缠了，我唱给你听就是了。”
于是，唱曲声再起，比先前大了一点，站在门口也能ม听清唱词，不过也还没大到吵到เ邻๑居的地步。
秀儿眼里尽是惊喜，想不到搬了一趟家，竟然与曹娥秀姐姐为邻了。原来曹娥秀姐姐已๐经嫁人了。
呃，不对呀，好像听爹他们说过，行院中ณ人，都是有乐籍的，不能随便嫁人。要嫁人必须先“除籍”，否则就是犯法，若被人告的话，是可以一绳子押到เ官府去的。
难道，几天不见，曹娥秀姐姐就除籍嫁人了？
那ว可真是太遗憾ย了，这样，以后就听不到曹娥秀姐姐唱戏了。
不过，大家既做了邻居，以后可以常常往来，常常搭戏唱着玩儿。
想到这里，秀儿又高兴起来。
第十六场外室
自从朱家搬到泰亨坊的房子后，关家的太太们就把这里当成了关家的另一处宅第——本来就是关家的另一处宅第——时时造访，天天串ธ门，走马灯似地往来不歇。
那ว天早上，朱家人刚吃过早ຉ饭，关府的四太太和六太太就结伴而来。再过一会儿，七太太和九太太也来了。
要说起来呢，她们也真的很无聊。家里统共就一个ฐ孩子，还经常不在家，关苇航忙的时候也是几天不见人影。家里平时就只剩下十几个ฐ女人守着一群仆人，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于是，打牌、看戏、串门就成了她们打日子的方式。
她们走后，也到เ吃中饭的时间了，颜如玉和秀儿去厨下忙活。秀儿一边摘菜一边说：“娘，你有没有现，关家的伯母们总是单数的太太跟单数的太太好，双数的太太跟双数的太太好。”
颜如玉别ี有深意地一笑道：“你还小，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嘿嘿，女儿我现在就明白了。”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呢？”
秀儿不紧ู不慢地说：“打个比方แ，四太太本来是新า来的，也就是关伯父当时最宠爱的姨太太了。可是过两ä年，五太太来了，关伯父忙着陪着新娘子去了，肯定就会冷落她，对不对？所以，五太太是四太太的情敌。再过两年，六太太又来了，五太太一下子从新人变成了旧ງ人。这样，六太太等于是帮四太太出了一口窝囊气，虽然她抢的同样是她的丈夫，却不是从她手里直接抢过去的，而是从她情敌手里抢过去的，这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她甚至会有‘你也有今天啊’那种痛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