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阁下，”莫雷尔站起身来大声道，他的心里感到他从未经历过的剧痛，——“你错了，瓦朗蒂娜虽然已๐经死了，她不但要一位神父，更需要一个为她报仇的人。维尔福先生，请你派人去请神父，我来为瓦朗蒂娜报仇。”
那年轻人手指痉挛着，忽然力不能支似地跪倒在床前，阿夫里尼不忍再看这令人悲痛的情景，转过身去；维尔福也不忍心再要求他解释，他好象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着，走到年轻人身边向他伸出一只手，因为凡是爱我们所哀悼的人，总是有这股磁力的。但莫雷尔没有看见这一切；他抓住瓦朗蒂娜那只冰冷的手，他欲哭无泪，呻吟着用牙齿咬着床单。此时，只能听到房间里的啜泣声、叹息声和祈่祷声。夹杂在这些声音中ณ的是诺瓦梯埃那呼噜呼噜的喘息声，每一声喘息似乎都可能随时会使老人的生命戛然中止。最后，这几个人之中ณ最能ม自持的维尔福说话了。“阁下，”他对马西米兰说，“你说你爱瓦朗蒂娜，你和她订有婚约。我作为她的父亲却不知道这一切，我看出你对她的心是真挚的，所以我宽恕你，但是你所爱的人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与人世间已๐最后的告别了，阁下，把那只你希望得到的手再在你自己的手里握一次，然后永远与她分别ี了吧。瓦朗蒂娜现在只需要神父来为她祝福了。”
抬起眼睛望着上天。
阿夫里尼想了一会；然后走近到诺瓦蒂埃面前。“请原谅我下面所说的话，”他说，“但在目前这种形下，任何一点迹象都不应该轻视。您可曾看到เ可怜的巴罗斯去世的情形吗？”
“我也要走了，”美塞苔丝答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会陪我的。”
“噢，妈妈！”阿尔贝喊道，他激动得已๐经讲不出话来了，“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和我下同样的决心，因为ฦ我这次来，是来和家告别，而且——而且来向你告别的！
“谁都没有告诉我，但一个母亲是有一种双重直觉的。我已经猜出了，今天晚上，我跟踪他到剧院里，看到了一切。”
“谁告诉您，夫人，说我恨您的儿子？”
“海黛一直等候到结束。当她听到宣判的时候，她并未露出十分高兴或怜悯的表情，然后，她用面纱遮住面孔，庄严地向委员们鞠了一躬，迈着象女神般庄严å的步伐离开了会场。”
“在这期间，伯爵没有出过一次声，说过一句话。他的同僚们望着他，对他那被一个女人的芬芳的气息所打破的好景感到有些怜悯。他脸上那种阴险的皱纹勾勒出了他的痛苦。‘马尔塞夫阁下，’主席说，‘你认识这位太太吗？她是不是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的女儿？’‘不，’马尔塞夫说，他挣扎着站起来，‘这是一个卑鄙的阴谋，是我的敌人设计出来的。’海黛本来用眼睛盯住门口，象是在期待着一个人进来似的，这时急忙转过头来，看到เ伯爵站在那儿，便出一声恐怖的喊叫。‘你不认识我？’她说。‘哼，幸亏我还认识你！你是弗尔南多·蒙台哥，那个指挥我那高贵父亲部下军队的法官！是你出卖了亚尼纳堡！是你受命到君士坦相堡去和土耳其皇帝谈判关系到你恩主的生死问题而带回来一个假造的赦免状！是你骗取总督戒指去获得了守火者西立姆的信任！是你刺๐杀了西立姆！是你把我们，我的母亲和我，出卖给奴隶贩子艾尔考柏！凶手！凶手！凶手！你的额头上还沾着你主子的血呢。看，诸位，大家看！’“这些话产生了巨大的说服力，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伯爵的额头上。他自己竟也用手去抹了一抹，好象自己也觉得阿里的血依旧ງ还粘在上面似的。‘您确实认定马尔塞夫先生就是那个ฐ军官弗尔南多·蒙台哥吗？’‘我确实认得！’海黛喊道。‘噢，我的母亲呀！曾经告诉我说：“你本来是自由的，你有一个疼爱你的爹爹，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皇后。仔细看清楚那个ฐ人。是他使你变成了一个奴隶，是他把你父亲的头颅挑在枪尖上，是他出卖了我们，是他把我们交给那ว个奴隶贩子！仔细看看他的右手，那只手上有一个大伤疤，假如你忘记了他的面貌，你一看那只手就可以认识他，奴隶贩子艾尔考柏的金洋便是一块一块地落到那只带有伤疤的手里！“我认不认识他？啊！现在让他说说看，他怎么能说不认识我！’每一个字都象一把匕似的插入马尔塞夫的心，每一个字都推毁他的一部分精力。当她说出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他急忙把他的手藏在胸怀里他的手上的确有一个大伤疤，满脸绝望地跌回到他的座位上，这情景改变了全场对伯爵的意见。‘马尔塞夫伯爵阁下，’主席说，‘您就难道被压倒了吗？答辩吧。本庭大公无私，并且具有最高的权力，就象上帝的法庭一样，本庭决不能ม使你横受敌人的践踏而不给您一个反抗的机会。要不要再继续进行调查？要不要派两位议员到เ亚尼纳去？说呀！’马尔塞夫不回答。于是全体议员都带着一种惊恐的表情面面相觑。他们知道伯爵的脾气暴戾强横。必须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才能剥夺他反抗的勇气。他们以为这个ฐ沉默象是一次暴风雨的前兆，预示将接着出现一个霹雳似的惊醒。‘唉’主席问道，‘您决定怎么样？’‘我没有话回答。’伯爵站起来低声说。‘那末，阿里·铁贝林的女儿所说的都是实情吗？’主席说。‘看来，她是一个有利ำ的证人，甚至使您不敢再说“无罪”吗？您真的犯了所控的那些罪吗？’伯爵环顾四周，他那种万般绝望的表情就是老虎看了也会心软，但却不能感动他的法官。于是，他抬头看天花板，但立刻又收回那ว种眼光，象是怕那屋顶ะ裂开，使他痛苦地看到เ那被称为天庭的另一个ฐ法庭和那名叫上帝的另一位法官似的。于是，他以急促的动作撕开那ว件似乎要使他快要窒息的上衣，象一个可悲的疯子似的冲出房间。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了一阵，然后他的马车隆隆地响起急离开的声音。‘诸位，’当房间里恢复肃静的时候，主席说，‘马尔塞夫伯爵阁下是犯了叛逆罪和暴行迫害罪吗？’‘是的。’审查委员会的全体委员异口同声地回答。
“它的意思就是：我刚从亚尼纳回来。”
“唉，”马尔塞夫不耐烦地说。“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是你脑袋里的一个幻想。”
“好吧，我希望你在和我的朋友腾格拉尔的女儿结婚的那ว天，能送我一样漂亮的结婚礼物。”
“是什么味道？”
“我想是的。”
腾格拉尔不作答。
“好吧，我现在来了。您看，我既没有淡忘，也没有不坚决的意思，因为我现在来提醒您的诺言了。”
“阿里·铁贝林吗？当然喽，家父就是在他手下服役的时候起家的呀。”
“您知道亚尼纳总督的身世吗？”
他朝诺瓦蒂埃喊道，“看在上帝面上，想想办法！想一个ฐ办法来让我知道吧！”
“噢，我真痛苦呀！”弗兰兹喊道，“我所以还有勇气读到底，就是希望起码可以知道是谁杀死我父亲的！阁下！阁下！”
“听到谁谈话？”瓦朗蒂娜问道。
“瓦朗蒂娜，”莫雷尔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在八点半钟็就开始等了，始终不见你，我很担心，就翻过墙头，从花园里进来，忽然听人谈到那件不幸的事情——”
瓦朗蒂娜尖声叫起来。“这是您烧的缘故，夫人。”维尔福说。
“我告诉你，阁下，你错啦。昨天晚上我睡得可怕极了。我的灵魂似乎已๐经脱离我的身体，在头顶上飘来荡去。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拢了，再也睁不开说来似乎不可能，尤其是你，阁下，我闭着眼睛竟也能ม看到东西，在你现在站的那个地方，从通到维尔福夫人梳妆室去的那个ฐ门的角落里，我看见，静静地进来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每年十五万至二十万里弗左ุ右的利息。”
“您以为他有多少财产？”
“碰巧ู！”维尔福答道，“不，不，夫人，世界上根本没有碰巧ู这种东西！”
“唉！”爱米娜说，“毫无疑问只是碰巧ู而已！”
“因为我今天晚上的情绪本来就不好，我的朋友。”男爵夫人说道。
莫雷尔和夏多·勒诺很可能是到“炉边叙天伦之乐”去了，就如同他们在议院演讲台上措辞华丽的演说词中或黎希留路戏院里编写的工整的剧本中所说的那样；德布雷则不然。他到了罗浮门以后，就向左转，疾步穿越卡罗莎尔广场，穿过录克街，转入了密可德里路，这样就和维尔福先生乘坐的那辆马车同时到เ达了腾格拉尔先生的门前。男爵夫人所乘的马车因为要先送维尔福先生夫妇到圣·奥诺路然后才能送她回家，所以并不比他到得早ຉ。德布雷显出很熟悉这里的一切的样子先走进了那座房子的前庭，把缰绳扔给了一个仆人，然后回到车门旁边来接腾格拉尔夫人，伸手引她到了她的房间里去。等大门关上了，前庭里只剩下德布雷和男爵夫人两个ฐ人的时候，他问道：“你怎么啦，爱米娜？伯爵是讲了一个故事，说得更确切些，是个离奇故事，你为什么竟会那么เ激动呢？”
“多极了。”
“他们有钱吗？”
“不，阁下，事实正如您所说的，”维尔福夫人说道，“维尔福先生正是为了防止死灰复燃，才想到เ要用爱的纽带把这两个冤家对头的孩子联合在一起的。”
“怎么เ，是我弄错了吗？”基督山问。
早晨，他坐到椅子上在房间里推过来推过去，到了晚上再让人把他从圈椅里抱出来。他的前面摆着一面大镜子，镜子里照着整个房间，可使他一点儿不必转动——他根本就不能转动——就可以看见所有走进房间里来的人和他四周的所有情形。诺瓦蒂埃先生虽然象一具僵尸一样一点儿动弹不得，但却用一种机警聪慧的表情望着这两个ฐ刚来的人，从他们这种周到的礼节上，他立刻看出他们是为着一件意想不到的要紧事而来的。他现在只剩下了视觉和听觉，在他这个ฐ看来只配到เ坟墓里去的可怜的躯壳里，只有这两样器官给他添上了一点生气，象是一炉死灰里的两处尚存的孤独的火光；可是，那怕只用这两ä种器官中的一个，他就可以表现出他脑子里仍旧还在活动的思想和感觉，他可以用眼光来传达他的内心活动，他的目光象是一个在荒漠里夜行的旅客所看到เ的远处的灯光，从这远处的灯光上，他可以知道在那一片黑暗和静寂中ณ还有另外一个人醒着。诺瓦蒂埃的头又长又白，一直披到他的肩头；睫毛又密且黑，睫毛底下的那一双眼睛，汇集着所有的活力、语言和智慧；这并不是什么เ稀奇事，在一个只用一种器官来代替其他各种器官的人，以前分散在全身的精力就凝聚到了一个地方。当然喽，他的手臂已不能活动，他的嗓子也已不能再出声音，他的身体失去了活动能力，但那一对有神的眼睛已完全可以代替一切了。他用他的眼睛来号施令；他用他的眼睛来表示感激之情——总之，他用一对活的眼睛表达出一具尸体头脑แ里的全部感想，在那副大理石般的脸上，有时会射出一道愤怒的火光，有时又会流露出一片喜悦的光泽，看了令人非常吃惊。
诺瓦蒂埃先生坐在一张下面有轮子可以推动的圈椅里。
“那么在那些箱子里——”
“但您是一个谨慎又有远见的人，所以您事先派人把您的行李运来。现在已经运到黎希留路太子旅๓馆了。您就住在那儿。”
“噢！”基督山伯爵说道，“听您说了以后，我真没想到这件事会办得这么快。”
“这件事可以说完全定局啦。”吕西安说道。他也许认为当时该他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所以说完后，就戴上单片儿眼镜，嘴里咬着金头手杖的扶手，在房间里转游了一圈，细细观看纹章和图画。
时钟敲六点半了，仆人进来通报说有一位太太来访。她是维尔福夫人的一位朋友，是来和她一起吃饭的。
“只是要记住一点：量少才是良药，量大便成了毒药。一滴可以救命，这是您亲眼目睹过的，五六滴却不可避免地会致人死地，尤其可怕的是，如果把它倒在一杯酒里，它是丝毫不会影响酒的气味的。我不再多说了，夫人，这真象是我在劝您了。”
“马西米兰，现在你也变得残酷——哦，不公平啦，”瓦朗蒂娜大声说道，“但我很想知道一件事。”
“我恐怕，瓦朗蒂娜，”她的爱人答道，“要是她还活着的话，我就决不会幸运地认识你了。那时你只会感到很幸福，而高高在上了。幸福的瓦朗蒂娜会根本瞧不起我的。”
伯爵欠了欠身，亲自送维尔福到他的房门口，那位检察官作了一个手势，两个听差就毕恭恭毕敬地护送他们的主人到他的马车里去了。他走了之后，基督山从他那郁闷的胸膛里大大地吐出了一口气，说道，“这贴毒药真够受的，现在让我来找一服解毒剂吧。”于是他敲响了铜锣，并对进来的阿里说道，“我要到เ夫人的房间里去了，一点钟的时候，把马车备好。”
“再会了，阁下，”法官站起身来说道，“我虽然离开了您，可我会永远记得您的，而且是满怀尊重的心情的。我希望，当您和我相知较深的时候，您不会讨厌我这番情谊的，因将来就会了解，我不是一个爱打扰朋友的人。而且，您和维尔福夫人已结成永远的朋友了。”
“我想，大概ฐ也象往常一样，是从地球的尽头来的吧？请原谅，我听说您老是喜欢这样做的。”
“昨天早晨，夫人。”
阿里连连点头。
“我懂了，”基督山说道，他很熟悉阿里的手势，“你的意思是告诉我有三个女佣人等在卧室里。”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至少我们可以见见她吧，”波尚说道，“不然，难道您还雇用了哑巴太监来侍候她吗？”
“可是她只会讲罗马土话。”
“别再说了，德布雷，”波尚大笑着回答说，“夏多·勒诺来了，他，为ฦ了医好你这种怪僻的谬论，会用他祖宗勒诺·蒙脱邦的宝剑刺๐穿你的身体的。”
“当然啦，每个百万富翁都象一个私生子一样的高贵，就是说，他们能够高贵得象私生子。”
“那么，我再说一遍：留点神，因为你想得说服我，假如你成功了，我便会失去理智，因为要劝服我，除非使我想信我还能ม再得到瓦朗蒂娜。”
伯爵微笑了一下。
“我的朋友，我的父亲，”莫雷尔兴奋地喊道：“我第三次再声明：留点神，因为你对我的影响太大了。你在说话以前先想好，因为我的眼睛又有神了，我的心又复活了。留点神，因为你是在让我相信那ว些神乎其神的事。如果你吩咐我掘起那ว埋葬睚鲁［传说耶稣使他的女儿复活。——译注］之ใ女的墓石，我就会去做。假如你指示ิ我方向，吩咐我象圣徒那样在大海ร的波浪上行走，我也会服从你，留神哪，什么都会服从你的。”
“要抱有希望吧，我的朋友。”伯爵仍旧说。
“啊，”莫雷尔说，情绪顿时兴奋的高峰跌回到绝望的深谷——“啊，你在逗我，象那ว些善良而自私的母亲用甜言蜜语哄她们的孩子一样，因为孩子的哭喊使她们感到烦恼。不，我的朋友，我要你留แ神是不对的。不用怕，我将把我的痛苦埋在我心灵的深处，我会让它成为ฦ秘密，甚至连你不必怜悯我。别了，我的朋友，别了！”
“正相反，”伯爵说．“从此刻起，你必须得和我住在一起，——你一定不能离开我，在一星期之内，我们就要离开法国了。”
“仍然要我抱有希望吗？”
“我告诉你应该抱有希望，因为我知道一种方法可以医治你。”
“伯爵，如果可能的话，你这样只能使我比以前更伤心了。你以为ฦ这只是一种普通的打击，你可以用一种普通的方法——改换环境——来医好它。”于是莫雷尔以鄙夷不屑的怀疑ທ摇摇头。
“我还能说什么呢？”基督山问道。“我对于我的方法很有信心，求你允许我来试一试。”
“伯爵，你只会使我痛苦拖得更长。”
“那么”伯爵说，“你的心就那ว么脆弱，甚至连给我一个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吗？来！你可知道基督山伯爵能力有多大？你可知道他掌握着多少权力？你可知道他多少信心可以从上帝那ว儿获得奇迹？上帝说，人有信仰，可以移山。嗯，等一等吧，那个奇迹抱有希望，不然——不然，小心哪，莫雷尔，否则要说你忘恩负义了。”
“可怜可怜我吧，伯爵！”
“我对你是这样的同情，马西米兰，请听我说，如果我不能在一个月以内医好你，则到เ那一天，到那ว个ฐ时候，注意我的话，莫雷尔，我就把手枪放在你的面前，另外再给你一杯最厉害的意大利毒药——一种比杀死瓦朗蒂娜的毒药更有效更迅的毒药。”
“你答应我了？”
“是的，因为我是一个男子汉，因为正如我所告诉你的，也曾想过死。真的，自从不幸离开我以后，我时常想到长眠的快乐。”
“但你一定能答应我这一点吗？”莫雷尔陶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