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无比孤独、绝望、也许还是愤怒的人，特鲁尔感到惊讶，也感到关切，于是他立刻把飞船降落了。那个ฐ人就向特鲁尔走来。此人显得异常傲慢，浑身上下都是铱和钒，发出叮零当啷的金属碰撞声。他自我介绍说，他是鞑靼人埃克塞尔修斯，曾是潘克里翁和西斯班德罗拉两ä大王国的统治者。这两ä个王国的臣民一时疯狂而将他赶下王位，放逐到这颗荒芜的小星球上，从此他便永远在黑暗和流星群中飘游。
就在这块大岩石上，有人在来回奔跑，奇怪地跳着脚、挥着手。
我这么说，并不是要求宽恕。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说：该平反的平反，该翻案的翻案，我不浑水摸鱼；我知道自己是怎么เ回事。世上确实有冤狱，也确实有真正的叛徒，实事求是。从小，母亲，还有父亲，就希望我长大了至少作一个ฐ诚实的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实事求是。那时候，每逢过年，父亲给我买一些烟花爆竹，母亲给我一点压岁钱，我伸手去接，他们先不给我，他们先问我：在过去的这一年里你是不是一个诚实的孩子？我说是。他们说：再想一想，要实事求是。我再想一下，说是，或者说不是但明年我会是的，然后父母才把那ว些过年的礼物送到我手里。
也可能是破裂，分道扬镳。男人走了，或者女人走了。门关上。四壁和门窗之ใ间，男人或者女人，独自留แ在那儿。
也可能门开了，主ว人重归故里，在门前伫望，孤身一人或结伴还乡。屋中的一切都没有变，很陌生，但又熟悉。轻轻拈一下镜面上的尘灰，自己的面容也是又熟ງ悉又陌生。“这儿？”“对，就这儿。”
我不嚷了，也不问了，老老实实依偎在奶奶怀里。那ว又是世界给我的第一个可怕的印象。
“那你就再也找不着奶奶了。”
绥德还出吹手。农历年夕前后。坐在饲养场上，常能听到เ那欢乐的唢呐声。那些吹手也有从米脂ฦ、佳县来的，但多数是绥德人。他们到เ处串ธ，随便站在谁家窑前就吹上一阵。如果碰巧那家要娶媳妇，他们就被推去，“呜哩哇啦”地吹一天，吃一天好饭。要是运气不好，吹完了，就只能向人家要一点吃的或钱。或多或少，家家都给，破老汉尤其给得多。他说：“谁也有难下的时候”。原先，他也干过那营生，吃是能ม吃饱，可是常要受冻，要是没人请，夜里就得住寒窑。“揽工人儿难，哎哟，揽工ื人儿难；正月里上工十月里满，受的牛马苦，吃的猪狗饭……”他唱着，给牛添草。破老汉一肚子歌。
队里再开会时，队长提议让我喂牛。社ุ员们都赞成。“年轻后生家，不敢让腰腿作下病，好好价把咱的牛喂上！”老老小小见了我都这么说。在那个ฐ地方，担粪、砍柴、挑水、清明磨豆腐、端午做凉粉、出麻油、打窑洞……全靠自己动手。腰腿可是劳动的本钱；唯一能够代替人力的牛简直是宝贝。老乡把喂牛这样的机要工作交给我，我心里很感动，嘴上却说不出什么。农民们不看嘴，看手。我喂十头，破老汉喂十头，在同一个饲养场上。饲养场建在村子的最高处，一片平地，两排牛棚，三眼堆放草料的破石窑。清平河水整日价“哗哗啦啦”的，水很浅，在村前拐了一个ฐ弯，形成了一个水潭。河湾的一边是石崖，另一边是一片开阔的河滩。夏天，村里的孩子们光着屁股在河滩上折腾，往水潭里“扑通扑通”地跳，有时候捉到一只鳖，又笑又嚷，闹翻了天。破老汉坐在饲养场前面的窑顶ะ上看着，一袋接一袋地抽烟。“‘心儿’家不晓得愁，”他说，然后就哑着个ฐ嗓子唱起来：“提起那ว家来，家有名，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破老汉是绥德人，年轻时打短工来到清平湾，就住下了。绥德出打短工的，出石匠，出说书的，那地方更穷。
“别凑合。好，还是不好？”
“行，就这样吧。”
我说：“树。”
你瞧，刮风了吧？“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院门“嘎”地被推开了。忽然一阵狗叫。
我们都低下头。
“妈妈你看哟！”
“干吗？”
二龙转了转脖ๆ子，在乌黑发亮的领子上蹭蹭痒，说：“不行，我得要三间一套的单元。”
乌鸦飞过灰白的天空，吵散了梦里的鸽子。
三乌鸦和鸽子
晚上，妈妈把台布拿来给洋娃娃作被子，小秀儿的笑声充满了房间，她的天性是活泼的。一大海哥，我当洋娃ใ娃ใ的妈，你当她的爹，行吗？“小秀儿一句话，把爸爸妈妈都逗笑了，只有阿姨ถ却垂了头。
妈妈狠狠训了我一顿ู，并要我把所有的玩具都拿出来，和小秀儿一起玩。
“就冲您这把糟骨头？还消消停停一躺呢？是消消เ停停一躺——在太平间，要不火葬场。”白老头撅断一根火柴，不紧不慢地剔着一嘴黄牙。
“小脚๐儿”搡了他一把：“怎么เ着？他撞了我！”瞧她的意思，仿佛“造化”绝不是什么เ难事。
“我给于志强送几件衣服。”他说着拿出一套崭新的的卡制ๆ服，一双白边懒鞋和一顶黄呢子军帽，又说：“这是他一直想买的，为了我结婚总没……噢，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也许可以……可以让他穿上？”他的眼泪在眼圈里转。
来人正是于志强的哥哥，与弟弟不同，他单薄瘦弱。
“干你的活儿呗老太太——！知道那ว么多再累着。”
“我划算，外汇真要是那么难得，国家兴许能接收咱这厂子……”
老太太们沉默一会儿，料必心神都被吸引到เ极乐世界般的一幅图景中去了。
“哎，对了，u师傅，您应当见过外汇？”
于是，最安静的一个角落里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外汇是吗？那可有很多种哪，美元、日元、英镑、法郎、马克……我也并不都见过。”这声音一板一眼字正腔圆，在简陋的老屋里优雅地漂浮，怪怪的，很不和谐，就像芜杂的窄巷๕中ณ忽然闪现一座精致的洋房，连灰尘都要退避。“对呀对呀，纸币，跟人民币差不多……对呀，是很难得，国家需要外汇。”
这回沉默的时间要长些，希望和信心都在增长。
可是a老太太又琢磨出问题了：“咱们买外国东西用外国钱，外国买咱的东西不是也得用中国钱吗？那您说，咱这东西可怎么换回外汇来呢？”
“不，”u师傅细声地笑一下：“外国人买咱们的东西要付外汇。”
“那就不对了，都用他们的钱，合着咱的钱没用？”
u师傅光是笑，不再言语。
很多年以后，我在一家五星级饭店里看见了那ว样几件大漆的仿古陈设：一张条案、几只绣墩、一堂四扇屏风。它们摆布在幽静的厅廊里，几株花草围伴，很少有人在它们跟前驻足，惟独我一阵他乡遇故知般的欣喜。走近细看，不错，正是那朴拙的彩绘和雕刻๑，一刀一刀都似认得。我左顾ุ右盼，很想对谁讲讲它们，但马上明白，这儿不会有人懂得它们，不会有人关心他们的来历，不会再有谁能听见那一刀一笔中的希望与岑寂。我摸摸那屏风纤尘不染的漆面，心想它们未必就是出自那两间老屋，但谁知道呢，也许这正是我们当年的作品。
5三子
冬天的末尾。冻土融化，变得温润松软时，bຘ大爷在门前那ว块空场上画好一条条白线，砖瓦木料也都预备齐全，老屋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氛。但阵阵笑声不单是因为新屋就要破土动工，还因为b大爷带来的“基建队”中有个傻子。
“嘿，三子，什么เ风把你刮来了？”
“你们这儿不是要盖房吗？”
“嗬，几天不见长出息了怎的，你能盖得了房？”
三子愧怍地笑笑：“这不是有b大爷吗？”
三子？这名儿好耳熟。我正这么เ想着，他已经站到เ我跟前，并且叫着我的名字了。“喂，还认得我吗？”
他的目光迟滞又迷离。
“噢……”我想起来了，这是我的小学同学，可怎么这样老了呢？驼背，而且满脸皱纹。“你是王……”
“王……王……王海龙。”他一脸严å肃，甚至是紧ู张。
又有人笑他了：“就说‘三子’多省事！方圆十里八里的谁不知道三子？未必有谁能懂ฦ得‘王海ร龙’是什么东西。”
三子的脸红到เ耳根，有些喘，想争辩，但终于还是笑，一脸严å肃又变成一脸愧怍，笑声只在喉咙里“哼哼”地闷响。
我连忙打岔：“多少年了呀，你还记得我？”
“那ว我还能不记得？你是咱班功课最棒的。”
众人又插嘴说：“那，最孬的是谁呢？”“小学上了十一年也没毕业的，是谁呢？”“俩腿穿到เ一条裤腿里满教室跳，把新า来的女老师吓得不敢进门的，是谁？”
“我——！妈了个x的，行了吧？！”三子猛喊一声，但怒容只一闪，便又在脸上化作歉疚的笑，随即举臂护头作招架的姿ู势。
果然有巴掌打来，虚虚实实落在三子头上。
“能耐你不长，骂人你倒学得快！”
“这儿都是你大妈大婶，轮得上你骂人？”
“三子，对象又见了几个啦？”
“几个哪儿够，几打了吧？”
“不行。”三子说。
“喂喂——说明白了，人家不行还是咱们不行？”
“三子！”b大爷喊，“还不快跟我干活儿去？这群老‘半边天’一个顶一个精，你惹得起谁？”
b大爷领着三子走了，甩下老屋里的一片笑骂。
b大爷领着三子和v去挖地基，还有个ฐ叫老e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三子一边挖土一边念念叨叨地为我叹息：“谁承想他会瘫了呢？唉，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