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酒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群星托月，以舞伴歌，四位著名歌伎合唱范仲淹的词作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王珪狡猾。他看得出，皇帝只是被吕惠卿议论中连串的“变”字吸引了，对司马光的信任仍然没有动摇，此刻最好的办法是观望。于是，他也只是把跪姿ู调整得更恭顺些。
赵顼看到เ曾布脸上红晕耀眼，察觉其不过在随声附合，神色肃穆了。他把目光扫向王珪韩绛，大声询问：“王卿韩卿，你们也与吕卿持相同看法吗？”
司马光点头：“好，好！谈谈你再读离马蚤的所得。”
司马康答道：“离马蚤读完了。我还读了遍太史公的屈原贾谊列传。”
六月十日，声霹雳，“均输法”出台了。“均输法”宣布：为供应京城皇室百官军队的消费，朝廷拨给内藏库钱五百万贯，上供米三百万石，以供周转的费用。发运使掌握淮浙江湖六路的财赋情况，斟酌六路每年应该上供和京都每年所需物资的品种数额以及库存情况，按照“徙贵就贱，用近易远”的原则，“从便交易蓄买”，贮存备用，供以节省价款和转运的劳费。试图由á朝廷“稍收轻重敛散之权”，调节供求关系，做到“国用可足，民财不匮”。同时，以陕西转运副使五十三岁的薛向为东南六路发运使的实施机构出现于京都。派往淮浙江湖推行“均输法”的新进官员，突然从京都下冒了出来，乘车的乘车，策马的策马，旗帜堂皇，轰轰隆隆，示威般地穿过东西大街，分六路奔驰而去。
家伎官妓娼妓暗妓野妓，大宋京都的晴雨表啊！
王安石回答：“国用不足，那是因为朝廷没有个会理财的大臣。当务之急，是要有个ฐ会理财的财神爷。”
司马光不解，诘问：“国家自真宗皇帝末年，国用已显不足，近几年更甚，何言非当务之急？”
昨天的紫宸殿早朝表明，皇帝赵顼已下定决心进行“变法”，并全心依靠王安石曾公亮富弼赵抃唐介等四位执政大臣的态度也明朗了，他们都反对“变法”。王安石看得清楚，这些元老重臣都不是下子可以说服的。去年八月，在延和殿议事中，王安石与朋友司马光关于“理财”方略๓好场争论，虽然击败了司马光，但朋友之间在国策上的分野更加扩大了。“变法”起步就陷于孤立之地，是十分可怕的。为了摆脱这无援困境，王安石决定向刚刚居丧回京的苏轼伸出手臂。苏轼的诗文轰动京都，名望上已接近欧阳修和故去的梅尧臣；苏轼的策论震动朝廷，被人们视为革新人物，曾为仁宗英宗两位皇帝所赏识；苏轼的影响在朝野名士大夫中不断扩展，已形成股不可低估的力量。如果能与苏轼并肩联手，王安石的处境也就改观了。但苏轼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少年得志，有自己้的套主张，他的进论进策，就是他全面革新朝政的纲领，他能ม舍弃自己的而赞同别人的吗？紫宸殿议事之后，王安石回到府邸่，立即与他章惇作了长时间的计议，决定由他以朋友的身份宴请苏轼，先在酒桌上作番试探。
章惇，字子厚，福建浦æ城人，时年三十五岁。其人天资聪颖，博学善文，行事果断，很有胆量，与苏轼是同年进士。苏轼任凤翔府节度判官时，章惇任商州令，二人相遇甚欢，同游终南山诸寺。据传，他俩同游仙游潭，潭上绝壁万仞，道路断绝，横木为桥。行至桥头，苏轼望而生畏，举ะ步难移。章惇平步而过，蹑之上下，神色从容，并漆墨儒笔，在石壁上写了六个大字：“章惇苏轼来游”。苏轼惊服，抚着章惇的脊背赞赏说：“子厚必能杀人！”章惇笑问其故，苏轼说：“不要命的人，还怕杀人吗？”二人送定交为友，在南溪的竹林中置茅屋，名曰“避世堂”。盘桓数日，饮酒赋诗，兴尽各返其所。章惇任商州令期满后返回京都，王安石重其才能ม，留在身边任职。
从这年的五月起，苏轼就很少走出这座方城。风云骤变，雷声不息，他不愿走出这座方แ城去牵连朋友，朋友似乎也不愿走进这座方城为他添乱ກ，冷落便日甚于日。
七月，因策问出题“论专断”而被皇帝停止开封府推官职务的诏令出，他在刹那之间，就成了个被皇帝端出来，挂起来，供人们观赏的异端怪物。亲朋目呆，师友失神，行人撇嘴，四邻侧目。任妈的头发全白了，夫人王闰之以泪洗面，子侄们不再嘻笑，歌伎琵琶倩楚胡琴等黯然失神，门房老人木讷无语，连远在百里之外的弟弟子由熙宁三年，苏辙改任陈州教授也日三惊地来函询问。
心酸，孤独，屈辱！因忠贞而遭贬的进谏者。
苏轼真的为老人夫人孩子发愁忧心了。任妈已年过六十，还能经受得起千里贬途的风霜雨雪吗？夫人季璋即将临产，还能经得起颠簸折磨吗？孩子，自己的子由的，大的小的，九条幼小的生命，何以饱其饥肠饿腹呢？
朋友们因受自己的牵连个ฐ个地被逐出京都了。欧阳上非下木欧阳修之子张恕张方平之子李常黄实现时在哪里？“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á我而死”，罪愆深重啊！没有告别ี，其情可感；没有送行，其疚莫赎。唉，就是能够为朋友折柳送别，又能说些什么เ呢？
在这无尽的孤独哀怨中，驸马王诜悄悄地来访了。把朝廷对“往复贾贩”案暗地查究的消เ息，带进了书房，带给了还在梦中的苏轼。苏轼的思绪全乱ກ了：他惊骇——根本没有料到朝政之争会是如此的残酷；他愤怒——根本没有料到对手会是如此的不择手段；他恐惧——根本没有料到有人会操起朝制刑律之剑；他悲哀——根本没有料到这天外横祸会是如此的荒唐。
他张臂狂笑，捶胸呼号：欺人啊，欺天啊，欺万古不灭的神灵啊！
他咽泪叹息，默默地吞下了这苦冤之ใ果。他终于明白，自己的被停职搁置吊挂展览，原来不仅是因为几句刺目逆耳的“论专断ษ”，而是在等待着身败名裂的诛伐；自己的被暂留京都，不作贬逐，原不是朝廷的仁慈，而是等待着最后判ศ决的囚禁啊！
他举ะ起酒杯苦饮。王诜劝他呈表自辩，并愿意通过贤惠公主之手将奏表直呈天庭。他感激地摇头谢绝了。他放下酒杯，举起酒坛痛饮，激愤狂呼：“苍蝇点白，我卑视他们1้志不可屈，我苏子瞻等待着刑律之剑”
大雪仍在落着。
此时的司马光也很少走出他的庭院。但他不像苏轼那样日夜不安地为ฦ失败的痛苦所煎熬，而是满怀愤怒地顶着袭来的狂风暴雨，进行着单枪匹马地顽强抗争。他闭门谢客，独居书房，不顾妻子张氏的劝阻，不顾儿子司马康的哀求，凭借着尚未失去的“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的地位和权力，奋笔疾书，勇敢地捍卫自己的政见，更加大胆尖锐地向皇上的诏令和朝廷出台的新法进行谏奏抨击，把份份的奏表交给儿子司马康送进大内。表现出个正直的谏官大无畏的可贵品质和令人惊讶的“固执”。
当皇帝赵顼诏令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吕惠卿曾布等人进入中书门下占据要津时，他书写奏表，赞颂皇帝废除这个ฐ“侵权生事”机构，却强烈反对王安石所用非人。再次申述自己้的吏治观：“治在得人，不在变法”“苟得其人，则无患法之不善。不得其人，虽有善法，失先后之施矣。故当急于求人，而缓于立法也。”
奏表写就，要儿子上呈。司马康看完，汗浸额头，惶恐地说：“父亲，这此时上呈，合适吗？”
司马光掷笔于案，不容迟疑ທ地吩咐：“立即上呈！”
当皇帝赵顼诏令“罢韩琦高阳关其定府定州ะ三路安抚使之ใ职”时，他书写奏表反对，大胆为韩琦辩白，尖锐地指出“所谓‘晋阳之ใ甲’，乃诬方镇有除恶之谋，中外闻者无不骇愕。窃唯执政之意，止欲禁塞言者，使不敢复言”这分明是指责皇帝ຓ了。
司马康看完表文，大惊失色，劝阻说：“父亲，我们不能自投罗网啊”
司马光闭目静坐，只说两个字：“上呈！”
当皇帝赵顼诏令“停苏轼开封府推官之职”时，他挺身而出，为朋友抱不平，立即书写奏表，反对用不正当的手段诬陷朝臣。“今迁安石者如苏轼辈，皆肆行诋毁中以危法。”
司马康看完，沉思良久，提醒父亲：“据朝臣传闻，苏子瞻被停职的主要原因，不在于‘论专断’，而在于‘往复贾贩’，朝廷正在暗中查究。父亲知道，朝廷有制：官员‘贾贩谋利’者，与盗窃贪污同罪，案情严重者，是要杀头的。此非政见之争，乃ี刑律之案。”
司马光喟然叹息：“谣啄之词，连你也相信了。这是朝廷的悲哀，也是人世间的悲哀，苏子瞻只能以酒浇愁了。上呈吧！”
当皇帝赵顼诏令刘ถ攽通判泰州时，司马光立即意识到贬逐自己的诏令即将下达，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京都了。他心胸ถ沉闷，但不恐惧。他明白，自己旦离开“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之职位，也就失去了向皇上直接进谏的权力。他必须在贬逐诏令下达之ใ前，再对皇帝进行最后次谏奏。即使这最后次谏奏和年来所有的谏奏样，不为皇上理睬，以至招致更为严厉的惩罚，自己也问心无愧了。于是，他让妻子张氏备了几样小菜，烫了壶清酒，在独自浅饮之后，便关起书房的门，坐在烛光下，彻夜不歇，写出了他担任“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四年来最后份谏奏表章。
在这份奏表里，他根据朝廷现已推行的“均输法”“青苗法”“农田à水利法”“募役法”“保甲法”中的缺失流弊，进行猛烈地抨击。他认为ฦ王安石的“变法”是“唯钱是求”。“广散青苗，使民负债日重，而县官无所得”“募役免上户之役，敛下户之钱以养浮浪之人”“团结保甲，教习凶器，以疲扰农民”“信任狂狡之人，妄兴水利ำ，以劳民费财”。并嘲讽王安石是“力战天下之人，与之决胜负”
攻其点，不计其余。政见之争日益残酷所产生的激愤感情和性格上的“固执”，使司马光在经略上感情上态度上产生了根本的变化，他的谏奏，不再是为ฦ了匡正“变法”中的缺失，而是全面否定新法的切。他从另个方面和吕诲吕公著等人走到了起，站在了“变法”的对立面。
鸡叫了，夜将尽了，奏表写完了，他打开书房的门，想要到屋外清爽下近于发晕的头脑。他突然愣住了。夫人和儿子站在门外，神情紧张而疲惫不堪地陪伴他度过了个ฐ不眠的夜晚。他打量着脸色苍白已๐力不能支的夫人，歉疚地笑，把夫人搀进书房，同时把写就的奏表交给了儿子。
昏黑的黎明。
沉寂的书房。
突然儿子司马康跪倒在司马光面前：“父亲，这份奏表，还是不要上呈为好”
夫人张氏惊问：“康儿，奏表上有不该说的话吗？”
司马康抬起头来，痛切陈述：“父亲，年来上呈的谏表，皆为‘匡正新法缺失’而发，忧国忧民，语重心长，皆不为圣上听纳，反而招致今日之灾。天知你心，地知你心，人知你心，当无憾矣。可这份奏表，全非新法，且言词锋利，意多偏颇็，不仅嘲讽执政，而且非难圣躬，徒招杀身之ใ祸啊！”
司马光冷漠不语。
夫人张氏轻声劝阻：“我们也有家老小，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司马光望着将熄的残烛，仰首自言：“为ฦ人谋而不忠乎ๆ？我居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之职四年，不能致圣上于舜禹，愧对天下啊！明知说而无用，但心之ใ所使，情之所驱，不能不说！况且，时不我待，位不久ื居，若现时默而不语，只怕今后再没有说话的时候了。我们有家室，奈天下家室何？我们要生活，奈天下黎庶何”说着，泪水滂沱而下，不能自己้。
夫人张氏伏在司马光的肩头泣咽。
司马康拿起奏表，望着相抱而泣的父母，走出了书房
奏表上呈了，皇帝赵顼诏“司马光以端明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集贤殿修撰出知永兴军”之令下达了。
意料中的“罢官”是种轻松的解脱，意料é外的“新任”却是种痛苦的重压，立即把司马光引向逝去的段难以忘怀的痛苦岁月。
仁宗嘉祐๖二年1057年，恩师庞籍再次遭贬出知并州ะ，自己随恩师至并州ะ任通判ศ之职。是时，西夏国王赵谅柞年幼，外戚讹庞执政，并臣服于大辽，侵边之事复趋激烈。恩师指派自己去麟州ะ了解边情，以便作出决策。“剑客苍鹰队，将军白虎牙，分兵逻固水，纵横猎鸣沙”，将士们是忠勇可敬的。可麟州城外屈野河西那ว荒凉无垠的草原，稀疏的白榆细柳，磷磷的纵横白骨，衬托着肆虐横行的西夏铁骑，令人气愤难捺啊！麟州守将武勘郭恩黄道元等，提出在屈野河西筑碉堡两座，驻兵以阻西夏兵马内侵。自己同意了，报请恩师庞籍获准。初夏的个ฐ夜晚，武勘等亲自带领兵将千人涉河西行选点筑堡。黎明时分到了个名叫忽里堆的地方，被西夏兵马包围伏击，激战终日，全军阵亡，武勘夺路逃出，郭恩黄道元被俘，酿成了血漫黄沙的“麟州事件”。朝廷接到奏札，派侍御史张伯玉来麟州查处，钦差ๆ下车伊始，不问情由á，即夺了恩师庞籍的权柄，并要恩师交出所有公文，以待惩处下属。可敬的知风知雨的恩师，在清理公文时，焚毁了与自己้来往的信件，保护了自己，担负了全部责任，结果以“擅筑堡于边以败师徒”之ใ罪，被贬往青州。武勘更惨，发配江州。自己้由于恩师的保护却逃脱了惩罚，调回京都任太常博士词部员外郎直秘阁判ศ吏部南曹，负责保管和传送有关选举官员方面的文书档案事务。
“逃罚”的内疚，愧对恩师的内疚，羞见发配者的内疚，有罪于阵亡将士的内疚，使自己้心绞如割，昼则ท投著辍餐，夜则击席浩叹啊！于是，剖白“麟州事件”真相，投案自首，以求得到心灵上的宽慰。可诉罪于同僚，得到เ的是“呒然阳应，腹非背笑”；请罪于上司，得到เ的是“逆加排折，不容出口”。唉，世俗是成是败非的，要真实地主ว动承担罪责，也没有人相信！无奈，向朝廷上呈论屈野河西修堡状和论屈野河西修堡第二状，请求“独治臣罪，以正典刑”。可得到เ的回答是“借机以沽名钓誉”！唉，处世难，作人更难啊！只有厚着脸皮出入宫门，低着头颅走路
可今日，“出知永兴军”，又是次去麟州吗？
夫人张氏以为司马光在这新的任命面前陷于种艰难的抉择，便说：“无官身轻，何必再在官场上熬心血呢。‘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故乡南原的晚霞清风，足够我们暮年享用了。”
妻子随口吟出的李商隐的诗句，勾起了司马光心底的迟暮之感。光阴流逝，离开家乡已三十三个年头了。真是思念故乡的溪流旷野莽林竹丛，还有年老多病的哥哥啊！是时候了，该飞鸟归林了
儿子司马康亦神情沉重地说道：“父亲，出知永兴军之诏是断乎不可接受的。朝廷五月罢魏国公韩琦高阳关其定府定州三路安抚使，六月七月又大批贬逐朝廷重臣，九月十月朝廷老臣欧阳修等也相继离京，西夏驻京使者不是瞎子聋子，西北边境形势骤变与此有直接关系，决不可以般边境纷争看待。八月，西夏兵马进犯大顺城，永兴军兵败环庆路。九月，永兴军铃辖郭庆都监高敏兵败身亡，大顺城为西夏兵马占据。现永兴军兵无斗志，人心惶惶，朝廷掩人耳目，不作声张，已命‘应声虫’宰相韩绛为ฦ永兴军宣抚使，前往京兆府。在此捉襟见肘之时，突然命父亲出知永兴军，我怀疑ທ有人不怀好意。况且，父亲久居翰林，与军务无涉，又着意于书局，与征战隔绝。以不谙军情之ใ资，而理军旅๓之事，岂不荒唐！再说，失去皇上信任的官是难当的。韩绛为宣抚使，上司其事，父亲纵欲有为，岂可得啊！”
司马光默默地静听着：个年轻娃娃ใ已看事多思多疑。喜乎？悲乎？大家重文治，朝廷有几个ฐ会用兵之人？老夫岂不知前途的险恶！可烽烟边疆，司马光能畏ั缩而躲避吗？他的迟暮之感，陡然化作苍凉悲壮和不甘落伍的情结，在心头滚动起来。西夏兵马的铁蹄，大顺城残破颓废的墙垣环庆路流离失所的黎庶，幕幕地在他的眼前闪动，而“事君能致其身”“君命召，不俟驾行矣”“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等先贤圣哲的教诲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响着，他的腔热血起来，喃喃自语：“枢密副使之高位可辞，此诏之鞍马劳顿坚不可辞！”
司马光以豪迈慷慨之声教诲儿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ใ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为人臣者，分君之ใ忧，死而后已！”
说完，他提笔展纸，工ื整地写了谢恩呈表：臣司马光叩头奉诏。荷恩至重，任责尤深恳请朝辞进对。
司马光掷笔于案，大声吩咐儿子：“立即上呈大内。”
夫人张氏怆然摇首。
儿子司马康拿起谢表，声叹息，快步走出了书房。
“朝臣典范”司马光在送上谢恩呈表的第二天，便排除了几个月来积淤在胸ถ中的不快委屈和愤懑แ，在等待皇帝的“朝辞进对”中，紧张地进行着奔赴永兴军的准备。他让妻子张氏带着女婢返回涑水老家，以解其妻日后身居京都的孤独和寂寞，并拂照他年老的哥哥司马旦。他叫儿子司马康从户部借来有关西北边陲近年来的政情民情文书，从兵部借来军情奏札。重任在肩，他不敢有丝毫的疏忽；不谙军务，他不敢有丝毫的侥幸。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废寝忘食地参阅研究，像在史料中ณ探索历代的兴衰成败那样，在文书奏札中思索ิ着强兵安民的策略措施ๅ。他把颗心全然置于个ฐ新的职责，竟在个多月内三次昏厥于书房，而不为家人所知。
强兵安民三策终于拟定出来。
腊月十五日，儿子司马康闯进书房，传禀了皇帝恩准“朝辞进对”。司马光闻讯而起，冒着漫天如席大雪，向大内延和殿走去
大雪落着。
除了驸马王诜敢来看望苏轼外，苏轼的表兄文同也不避风险地常来苏府。文同不仅用表兄弟的情谊宽慰着倒霉的苏轼，而且每次来访必然携带画卷束相赠。文同以画ฑ竹著称，他也许想用他笔下的山石竹木水波烟云为他的表弟解忧消愁，希望子瞻能在欣赏自然情趣中，忘却这庭院之外的苟苟营营。也许他别有深意，在他馈赠的画ฑ卷中，十之八九是“做千秋雪霜，阅古今之气”的高风亮节之竹。
今日，文同又冒着大雪，踏破苏府的凄清，来到苏轼书房。进屋的刹那间，他惊愕地顿住了脚๐：这书房完全变了模样！洁白的四壁，挂满了自己笔下的竹子，书房成了千姿百态的竹林。主人苏轼也变了模样，长须散发，形容枯槁，活像个脱却凡尘的浪ฐ迹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