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眉宇开朗了：好响亮而有力的声音啊！
文同静听：好无邪喜人的声音啊！
吴氏：唉，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王安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吕惠卿之猖狂，曾布之ใ愚蠢，污染有形了！
倦游燕，风光满目，好景良辰，谁共携手？恨被榆钱，买断两届长斗。忆得高阳人散后，落花流水还依旧。这情怀，对东风，尽成消瘦。
刘攽没有猜错，此时王安石府邸的厅堂里，已是炭火熊熊，暖气融融。人们正在飞盏流觞，欢庆“变法”的又次胜利。执政府邸十二人的歌伎班，正在弹唱着王雱今年清明时节写作的首惜春怀人之词倦寻芳慢：露晞向晓，帘幕风轻，小院闲昼。翠径莺来，惊下乱红铺绣。倚危栏，登高榭，海棠着雨胭脂透。算韶华，又因循过了，清明时候。
非荣即辱王安石的魂灵开始冰结成件只知战斗的兵器，越过友谊，越过文人道德，登上了吕惠卿“切为我所用”的战车王安石离开司马光的书局回到เ家里，已经是深夜亥时了。夫人吴氏和往日样，已在书房里备有夜宵，安详地坐在灯下的软榻上，手里做着针线，等待他归来。
篇十三王安石书房
罢贬狂潮在八月下旬秋风初ม起的时候平息了，留下了个ฐ寂寞无争的朝廷，个ฐ雄心勃勃的皇帝，个ฐ大权在握的王安石，个ฐ沉思的司马光和个ฐ沉默的苏轼。
在年轻皇上赵顼的支持下，参知政事王安石大跨了步！而这步似乎走过了头。他为了推行新法而罢贬反对“变法”的“四凶”，也许是势之所使，不得不为，是必须而果敢的“霹雳手段”。但他却把许多不属于“四凶”的进谏者都撵出了朝廷。他堵塞了“言路”，也就为他的“变法”和他个人的命运自掘了壕坑。
这整套新法表明，王安石要摧毁和抑制官僚富商豪强无情无厌的兼并盘剥，防止因财产分配日益悬殊而引起的天下大乱，维护社ุ会的稳定，达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的设想。新法还表明，王安石要扶持农户增加贷款减少差ๆ役兴修水利，使百姓能安于田垄，以发展生产，达到“增天下之财”而富国强兵。
皇帝赵顼ึ亲自主持了延和殿的群臣会议。王安石当殿宣布了以“理财”为核心的“变法”方แ略，阐述了政事和理财的关系，强调指出“政事所以理财，理财乃所谓义แ也”。“今所以未举事者，凡以财不足故”“理财为方今先急”。并扼要谈了“均输法”“青苗法”“募役法”“市易法”“免行法”“农田水利法”“将兵法”“保甲法”“方田均税法”等九项ำ措施ๅ的设想。
王安石开始在默默地寻觅着从皇上手中借取权力的方法。终于，他在记载着“先王之政”的周礼ึ中找到了终南捷径：周王朝曾置泉府之官以榷制兼并，均济贫乏，变通天下之利。现时的“变法”，也需要置泉府之官啊
王安石仰躺在软榻上，“时不待”的焦虑，使他的思绪激奋起来，帝王的“征诛”术浮上他的心头：历代有作为的贤人哲人，都是以“征诛”开路，而后实施自己的理想的。即使在“尧舜之ใ世”，也是在以“征诛”除去“四凶”之后，才实现了“先王之政”。“征诛”虽然有时悖于情理，但为了实现某种理想，古之圣人贤人也不得不忍痛而为。商鞅变法，秦孝公就是用刑律之剑封住了贵族王公和反对者异论的口舌；秦始皇赢政，为了统舆论，不是也焚过书坑过儒吗？汉武帝刘ถ彻，为了强化中央集权，不是也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举吗？这些惨毒暴戾的行为是不足取的，但这种求治的坚定意志，却是可以借鉴的。这种借皇帝手中权力以涤荡切阻力的谋略๓，却是可以效法的
雨不断
紫宸殿，数十支粗壮的宫烛燃着懒โ洋洋的光焰，勉强驱散了殿宇内的阴暗，映照着御座上正强压怒火的皇帝ຓ赵顼和殿前漠然跪伏的四位宰执大臣——尚书左仆射宰相曾公亮枢密使富弼参知政事副宰相唐介赵抃翰林学士王安石也跪伏在边。
司马光的这些奏表，表面看来，仍是他那“固执”的强兵安民三策的继续，是消极的没有作为ฦ的令人泄气的，但确实是现实的务实的从实情出发的。他毕竟是个“脚踏实地人”，不想用豪言壮语欺骗自己้，欺骗皇上，更不敢欺骗永兴军的将校兵士。他仍然唱着低沉而令人厌烦的老调。
司马光焦虑地等待皇帝“恩准”的谕旨ຈ从京都飞来。半个月过去了，个月过去了。皇帝的“恩准”没有等来，却接到了“判ศ西京留守御史台专意修史”的诏令。他当然不知这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元月三日的夜宴中ณ为他争得的优容恩典，又次叹息自己้命运多舛。在无可奈何之中，他再次面对着郁๗郁葱葱的终南山，仰天长叹：“暂来还复去，梦里到长安。可惜终南色，临行仔细看。”他告别了来去匆匆的长安古城，踏上了东去的归途，于四月初ม五傍晚回到京都。他囊不及解餐不及用衣不及换，便书写谢表，请求皇上“朝辞进对”。
四月六日，大内宦侍传下皇帝ຓ谕旨：因朝事繁忙，免于“朝辞进对”，准予住京月，消解旅途之劳。司马光面阙跪伏谢恩。
因为有去年十二月中旬的“出知永兴军”之行，其妻张氏已๐于年前腊月下旬ຒ带着女婢仆役返回涑水老家。书局已于前几日移至洛阳。其子司马康去年中进士后，已๐获皇帝恩准除到国子监听讲外，进入书局做案头事务。此时，司马光身边除了留守房舍的老仆吕直外，只有随从的两个仆役。皇帝既免于“朝辞进对”，就不必在京都停留แ了。他随即请大内宦侍转禀皇帝，他将于三日内前往洛阳赴任。“朝臣典范”司马光，在反来复去的贬逐中也是“典范”！
苏轼就不同了。他是元月十七日接到“通判ศ杭州”的诏令的，因妻子王闰之生子尚未满习俗的四十天，而任妈又卧病在床，实在无法拖家远行，承蒙驸马王诜帮助，讨得了皇帝句“缓日成行”的法外施恩，故而拖延至今。
两个多月来，苏轼成了室内室外最忙碌最忠顺ิ最听话的仆役。白天恭侍于任妈膝下，以尽人子之孝；夜晚拂照于王闰之床边，以尽人夫人父之责；奉药供茶，嘘เ寒问暖，以口无遮拦之ใ舌，说笑话为任妈解忧，讲故事为王闰之消愁。亏他是个随和的文人，官气不多，能屈能伸；官架不大，能上能下；心胸宽阔，能提能放。他似乎ๆ忘记了“通判ศ杭州”之诏已贴在脑门，“缓日成行”四字并非“缓日不行”，整天乐呵呵地忙碌着。只是在任妈闭目养神和王闰之抚着儿子熟睡时，才偷闲发呆叹息料理心中ณ的愁苦艾怨和焦虑忧烦。又亏得歌伎琵琶等人热情帮助，内外奔波，拂照子侄购米买菜挑炭点炉烧饮浆洗，隔三差ๆ五以琴音歌声调解庭院凄凉，好歹总算熬过了这个ฐ多愁善感的三春季节。
任妈病好了，能走动了。妻子王闰之ใ身体恢复了，能劳作了。幼子苏迨快四个月了，会笑出声了。司马光贬到เ长安又贬回来了。“通判杭州”的“缓日成行”即将结束，离京日子临近，家务上的大堆难题，骤然摆在苏轼面前：二十多口之家今后如何生活？九人歌伎如何遣散？年老的任妈和不满半岁的迨儿如何随贬起程？父亲购建的这座庭院如何处置？眼下都需解决。他原本就是个ฐ不理家务的人，迷茫失望委屈愤懑又席卷而来。他又开始借诗画以解忧，借饮酒而销愁。
百无用的苏子瞻啊！
王安石是在司马光回到京都的第二天回京的。两个多月的实地巡察，使他对自己雄心勃勃的“变法”，获得了新的认识。汴河的风浪，击碎了他门在鼓中的乐观；淮河的波涛，增添了他心底的忧虑。“均输法”实施两年多来的成就巨大，但缺失之多，亦令人惊骇震怒。他举查办了几个罪大的官员，并令他们退出了赃款，煞了煞这股“官商勾结”的邪风。但留แ在心底的忧虑和苦闷，却日多日地积淤起来。为什么道新法的执行总是走样？而且是越往下面走样越大？为什么上呈的文书奏表总是文过饰非？而且是越到上面文饰越甚？为什么เ要变革种流俗竟是这样的难！不仅要战胜朝廷上层些力量的对抗，而且要战胜下层官吏的积俗旧ງ态！他突然感到เ变革道路的漫长和自己力量的单薄，心里不再是气势如虹了。
回到京都的当天晚上，在与夫人吴氏共枕相语中，得知司马君实已回到京都和皇帝ຓ免于“朝辞进对”，并得知苏子瞻这两个月的凄凉处境和皇帝“缓日成行”的恩典。
吴氏入睡了。王安石闭上眼睛，无论如何难以睡着。司马光和苏轼的音容笑貌不停地闪现在他的心头。
多年深交的朋友，竟然因为政见的不合而疏ຕ远了绝交了。怪谁呢？怪司马君实不赞助自己吗？怪苏子瞻不与自己合作吗？他们所论新法的缺失，在两个多月的实地巡察中自己不都看到เ了吗？而且自己้已๐不得不严å厉“匡正”。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君实子瞻，友直友多闻啊！该自己以“友谅”对友了。怪自己心胸ถ狭窄吗？自己何尝不想借重司马君实和苏子瞻之名望才智，以竞“变法”之功呢？可是，如果依照他们的所思所想和所操之术，就不会有自己้所思所想的“变法”，更不会有今天这样轰轰烈烈的局面了。看来，朋友间的这场抵牾，谁也不怪，只怪这个ฐ积贫积弱的现实。大宋百年的辉煌ä，造就了几代自视甚高，都不肯低眉附首的名士才子，在大宋败落的今天，又都不甘心这落花流水的悲哀，纷纷开出各式各样的救世药方แ，而且都相信自己的药方唯灵验。这也许就是朋友之间政争不息撕破面皮的根源。
司马君实后天就要离开京都了，苏子瞻离开京都的时日也不会拖得太久，自己已决定几天之后去京东巡察“青苗法”的实施情况，朋友相聚只有明天日。回来得还算巧。过了明天，要再相聚笑骂讽怒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王安石悄悄起床披衣，点燃蜡烛，坐在烛光下，给司马光苏轼写起信来。
四月的清晨来得早，五更梆鼓敲响，天就蒙蒙亮了。夜搓手徘徊的苏轼，斜倚在床榻上打了个盹，醒来之后，已是日高三竿了。任妈端来早餐，苏轼草草吃了几口，便心神不安地走出卧室，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思索ิ那些仍没有解决的难题。
年老的门丁走到เ苏轼跟前，呈上封信，说是宰相府派人送来的。
苏轼打开看，是王安石亲笔写的，特约今夜去司马府邸为可马光送行。信中有“子曰：”朋友切切思思‘，某不敢因政见不合而忘却友谊“之语。并叮嘱苏轼”从容作远行之备，勿似君实之匆速。“
苏轼原是重于感情之人，王安石的这封短信，立即使他联想到白居易鸟赠鹤中ณ的诗句：“与君黑白太分明，纵不相亲莫见轻。”种欣慰之感涌上心头：介甫终不欺友啊！
片刻๑之后，老门丁又走到苏轼跟前，呈上封书信，说是司马府邸的人送来的。苏轼打开看，是司马光送来的情谊深长的惜别书。信中宽慰苏轼“祸ຖ福相倚，此乃ี宦海ร常情”。信中还有为王安石辩解之语：“介甫无他，唯性情执拗耳”。信中企望“子瞻若能ม驾临寒舍，以诉别情，则无憾矣！”
苏轼心潮澎湃起来。两年来与君实并肩抗争之情，君实在皇帝面前多次袒护举荐自己之恩，君实为子由赠花赠酒送别之ใ谊，使他坐不住了。“青山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他吟着王昌龄的诗句，欣欣然奔告于任妈与夫人，告之ใ他今夜要应那个“拗相公”王安石之ใ约前往司马府邸为司马君实送行并向介甫告别。
司马光府邸่的这个夜晚，气氛别致。前堂里点燃着几盏淡淡的纱灯，照映着捆绑未解的物箱马驮。偌大庭院杳无人声。通向书局的荒芜花园里，也挑了几盏灯，有杂草弱柳在灯光中摇曳。
书局里烛光通明，屋内原有的书桌书架已经撤离，比往日显得宽敞许多。张餐桌置于中央，三人女乐端坐隅，老仆吕直上下忙碌着。司马光为了迎接朋友的到เ来，改往日以茶待友的俭朴，特意要吕直从酒楼请来了这三位歌伎弹唱佐酒，这已是为ฦ官三十四年来从未有过的“奢华”。
司马光王安石苏轼三人携手，谈笑打趣，走进书局。感情虽尚显夹生，但见已๐是各自竭力热诚了。
歌伎不用吩咐，及时弹唱起是时流行于酒楼ä官衙妓院的迎宾曲：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
沈吟至今。
呦呦鹿鸣，
食野之苹。
我有佳宾，
鼓瑟吹笙。
司马光礼让，王安石苏轼入座。老仆吕直居下斟ต酒。
琵琶：古筝轻弄，其音铮铮。
主ว人和客人都身着文人时尚的便服。司马光着黑色宽袍博带，以黑巾束发，沉稳老成；王安石着灰色宽袍博带，以白巾束发，清雅随和；苏轼着蓝色宽袍博带，以紫巾束发，潇洒飘逸。他们似乎都在着意拂去身上的官气，以文人的本色会友，共同暗示今晚绝不为ฦ政见争吵。
主人和客人各自捧出时尚美酒。司马光有杜康，王安石有金华，苏轼带来的则是文君。他们似乎都在着意表明，今晚只谈友谊，将为友谊醉方休。
他们开始谈诗论文。司马光谈论韩愈“文起八代”之ใ功，王安石评说柳宗元“文砭时弊”之义，苏轼剖解欧阳修“道纯充实”之论。他们心照ั不宣地极力避免争执，相互照应，你唱我和。
他们上溯至孔子的“礼乐่仁义”与“兴观群怨”，并由“文论”而引向“道论”“史论”。他们都是儒家经典哺育的“当代英才”；现时又都是把儒家教义引向经学史学文艺的领袖人物；又都在为建立自己的“道统”“正统”“文统”而辛勤耕耘；为他们共同的君王弹铗悲歌；他们血脉相通，魂灵相息，今晚又回到เ了“变法”前那种无拘无束，无忌无怨的岁月。
酒过数巡，王安石又在“新颖奇特”地高谈阔论，司马光又在“凿凿侃侃”地追根寻底，苏轼又在“口无遮拦”地论古说今。摆脱了政见之争的欢愉，是轻松的欢愉，是自然涌出的欢愉，是不带修饰的欢愉。不修边幅的王安石，用衣袖擦拭着桌案上的酒液；外冷内热的司马光，追问两个多月前王安石与“燕尔婵娟”的那段传闻；口无遮拦的苏轼竟然调侃起“御苑射弓”曾布跌断ษ脚骨的趣事。言无所忌，乐而忘忧，坛杜康酒见底了。
政见之争毕竟是勉力隐藏的，被政见之争损伤的友情毕竟是痕深豁阔的。王安石看得清楚，琴音酒香中这些欢愉的话题，都是司马君实和苏子瞻为ฦ宽慰自己的难堪，从苦涩的心底强挤出来的。自己何尝不是在用强作的欢愉，以慰藉朋友苦涩的灵魂呢？这种相沫以欢的心境是什么？唐人骆宾王在萤火赋中有言：“响必应之于同声，道固从之于同类。”自己与君实子瞻为人之ใ道本是相同啊！君实之ใ固执，子瞻之狂狷，不都是为了朝政日新า吗？不过操术水火不容。待友以诚，该说些心里话了。王安石打开金华酒，为司马光和苏轼斟满杯，举杯说道：“乐之ใ所至，偶成诗，放喉歌，为君实子瞻送行。姑娘，伴我支古曲吧！”
司马光苏轼击掌助兴。
琵琶古筝竹笛合声而起，其音清雅凝重。
王安石唱起：
渐老偏谙世上情，
已知吾事独难行。
脱身负米将求志，戮力乘田岂为名？
高论颇随衰俗废，
壮怀难值故人倾。
相逢始欲宽愁病，
搔首还添白发生。
这确实是王安石出京巡ำ察两个多月来的心境自述！他用苍凉的歌声坦率地向朋友袒露心底的苦闷。他感到孤独，感到举步维艰，前途渺茫。他有着难诉的委屈，委屈中有着浓浓的层颓๙废。他仰慕孔子的弟子子路负米养家辞官隐退的心愿。他把颗心托给了两年多来与自己政见不合的朋友，希望朋友能够理解他这两ä年多来的所作所为。
司马光听着王安石这心曲之ใ音，默默点头。介甫心高而志远，认真而躬行，两年多来倡“变法”而执掌权柄，其坚毅锐进之气，雷厉风行之姿ู，朝廷无二啊！“戮力乘๖田à”，负重如牛，何尝容易？白发霜鬓，还不是为了大宋富强吗？惜乎ๆ急功而近利，倔傲而执拗唉，想这些干什么啊，朋友相处，何必以自己的所见所思强加于人呢？政见，治国之ใ策，各得其所施之处也。各人所见，原属不同，自己之所施，就定正确无误吗？鉴别其正误的，不是权力，不是宣言，不是自我标榜，而是未来的时日。介市之ใ所言所为，也许是愚人之不及啊！而两年多来自己的话也许说得太多了，“高论颇็随衰俗废”，这“衰俗”也许就包括着自己的那些谏言。奏章书信。介甫，好自为之，今后不会再有司马光的“衰俗”干扰你了
苏轼听着王安石这心曲之音，心头浮ด起种难言的酸楚。政见之争，使争论的双方都已心力衰竭了。自己失意遭贬，介甫又何尝轻松！他赢得了论争的胜利ำ，也尝到了世情的重压；他赢得了辉煌的权力，也尝到了可怜的孤独；他赢得了皇上的信任，也必须为责任所驱使。介甫真是朝政上的风云巨手吗？他有着过多的情感，有着过多的想象，此时表现出来的切，和自己的颗文弱之ใ心何其相似。“相逢始欲宽愁病，搔首还添白发生。”诚哉斯语！朋友相聚，本该使痛苦和忧愁得以宽解，谁知还是添了新愁。唉，该离开这风波不息的京都了，该嵌口不语了，该到เ江河山林去寻觅人生的真谛了
王安石歌尽，从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件褪了颜色的长袍，捧在司马光面前：“君实，此袍你还认识么เ？”
司马光愣住了。
王安石深情地说：“十六年前，你我同职群牧司，时公年三十七岁，我年三十五岁，家眷未进京都，你我双逍遥子，同桌而餐，同室而卧，谈古论今，常逾通宵，慕先贤之业绩，赞英烈之炳彪。夜，论及太史公司马迁拼性命完成史记之举，两情激烈，豪饮猖狂。我醉仆桌底，呕吐污袍。是你，以兄长之谊，为我治茶醒酒，为我浣洗污袍啊。”
司马光想起来了，被王安石不忘旧时友谊的真情深深打动。是啊，十六年前的细微往事，亏他记得真切。十六年前的件长袍，亏他保存至今。十六年前的介甫，终究没有改变啊！两年多来的“变法”之举，不正是介甫在“慕先贤之ใ业绩，赞英烈之炳彪”吗？可自己้呢？惭愧啊！虽早有志效先人司马迁之志，明史以贯今，以利今之圣上和圣上千古不朽之业，可现时的资治通鉴仍是个ฐ空名。十六年前那ว夜豪饮猖狂。介甫爱我励我之状清晰可见。今夜介甫持旧袍送别，依然爱我励我，用心深沉啊！政争失败了，自己้道贬了，在官场上无能ม为力了，满腔热血何处诉？只有那清冷寂寞的书局了。介甫，你在指给我条实现自身心愿的宽阔道路。唉，谁知道今后的风云能让自己在这条道路上走到底吗？司马光神情怆然，喃喃而语：“认识此袍，记得此袍，不敢忘记那夜介甫爱我励我之语。”
王安石以袍相赠：“公博学多闻，嗜史不厌。现于浩如烟海的古籍中，能扬帆行舟者，唯公人。公为人清正，有胆有识，现能辨往事之迷雾，论定历代帝王功过者，亦唯公人。愿公继司马子长之风，早成千古不朽之业。今夜送别，无它物相赠，愿此袍裹安石之心，常伴君实。”
司马光接过旧袍，沉吟片刻，拱手谢道：“介甫深情，光无任感激。情之所至，奉诗几句作答。姑娘，也伴我支古曲吧。”
歌伎们弹奏起琵琶古筝，吹响竹笛。
司马光和曲而歌：
三十余年西复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