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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香提起今年的天气。她像是有心打岔,金根想。也许她不愿意让人家尽着取笑他们,不爱听人家说他们要好。他突然心里阵痛苦。

"大家都笑,金根也跟着笑,同时也帮着月香极力挽留แ,客人们终于不再挣扎了。被主人把他们捺到原来的座位里。坐定,就又继续取笑起来。倒像是新婚之夜闹房的情景了,金根心里想。他的妻也的确有点像新า娘子,坐在床洞上,花布帐子人字式分披下来,她怕把头发碰毛了,把头略微低着点。灯光照着,她的脸色近于银白色,方แ圆脸盘,额头略有点低蹙,红红的嘴唇,浓秀的眉毛眼睛仿佛是黑墨笔画出来的。她使他想起个破败的小庙里供着的个不知名的娘๤娘๤。他记得看见过这样个塑像,粉白脂红,低着头坐在那灰黯的破成条条的杏黄神๰慢里。她这样美丽,他简直不大相信她是他的妻,而且有时候他喝醉了酒或是赌输了钱,还打过她的。

在王同志的眼里看来,大概谭大娘可以算是个典型人物。但是王同志没有和她同住过,不知道她的歌功颂德始终只有那几句,听多了也觉得单调。有时候顾冈简直疑心她完全是说,他也找金根与金根老婆谈过话。他们都很怕羞,可是顾ุ冈仍旧希望他们和他混熟了之后,也许话会多起来。

金根对于上冬学非常认真。月香也天天去。因为他似乎很喜欢她去。教唱歌,那些歌曲的调子她都会哼了,东方红""打倒美国狼"等等。但是,她对于功课不大注意。她并不想改造自己。像切婚后感到幸福的女人样,她很自满。

金根去找顾冈写了好些张字块,"门""桌""椅""缸",都是屋子里有的东西,他拿去贴在那ว件东西上面。大家都挤在顾冈的房门口,看他挥笔。月香也走过来,踮着脚站在人背后张望着,只手臂围在金有嫂脖子上。

然后她说:"嗳ã,金有嫂,你家里放着个先生,要是书再念不好,难为情的呵!"她把金有嫂推,笑着跑了。

金有嫂胀红了脸,很窘地笑着,因为从来没有谁和她说笑话。月香跑了,顾冈也微笑着抬起头来看了看。有时候她倒也很活泼大方,他心里想。有天他散步回来,看见她洗了衣他晾在大树上。也不用竹竿,也没有夹住,这就么钩在枝枝桠桠的树枝上。不知道是种什么常青树,密密生着暗绿的叶子。有两ä件小孩的衬衣,桃红色的老花布改制ๆ的,挑在最高枝上,看上去很悦目。那棵树就像在隆冬的季节开了红花样。她个子不高,但是很结实的样子。顾冈不由得想着,她到了夏天,脱了棉袄裤,不知道是什么เ样子。穿着这臃肿的棉衣,每个女人都像是怀着孕。厚厚的棉裤正在肚子上折叠着,把棉袄顶出去,支得老远。

"ิ这儿的冬天比上海冷。"他说。

她和悦地表示同意。他在附近的块界碑上坐了下来,问她在上海的时候住在哪里。原来离他家里不远。她说那地方倒是有样好,菜场只隔两条街,买菜很方便。

她今天似乎话特别ี多,和平常两ä样,他觉得很高兴。路谈下去,她问他家里有多少人,多少佣人,独自住幢房子还是与人合住,上海的亲戚朋友多不多。他突然发觉她原来是在打听他的经济状况和社会地位,似乎在探他的口气,希望他能替她在上海找个事。如果可能话,再替她丈夫找个。他对她非常感到เ失望。自从这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找她谈话了。

他经常地写信给他的妻子和朋友,走三十里路到镇上去寄信,寄了信,就在个饭馆子里午饭——饭或是面,加上冬笋肉丝,豆腐衣炒青菜,煎鸡蛋之类。每隔七八天,总来这么次远足旅行。他盼望这旅行的心,越来越迫切了。然后有天,王同志来看他,问他可有什么信要寄。王同志要到镇上开会,可以替他代寄。

顾冈发现他自己竟愤怒得浑身颤抖起来。隔这么些天吃这么顿饱饭,都不许他吃吗?然而,他极力抑制住了自己。当然,他每次到镇上去,很可能有人尾随着他,刺探他的行动。但是他自己้掏腰包吃顿ู较好的午餐,大概王同志是不会反对的。因此而对他感到鄙夷,那又是回事。

"我没有信要寄"他微笑着说。他昨天晚上写的那封,幸而有本书๰压在上面,因为封不牢。自然胶水"面向大众",跌了价之ใ后,就不粘了。这样瞪着眼说谎,真是太危险的事。如果王同志刚巧ู拿起这本书翻翻,看见底下压的这封信,他定当是信里有点什么秘密。不然为什么เ不敢给别人去寄呢?他定得要王同志送出这间房,越快越好。

"快过年了,你定想家吧?"ิ王同志拍着他的肩膀,开玩笑地说。"想爱人吧?"他用着老共产区的通用的"妻"的代名词。顾冈只是笑。"王同志,你过年不回家去看你的爱人?๣""我两年没回家了,"王同志笑着说。"年忙到头,实在走不开。"

"你为人民服务太热心,王同志。我看你实在是忙,从早忙到เ晚,让我也没有机会跟你学习。"

"ิ你太客气了。自己同志,用不着客气。"ิ

"不,我是有好些事要请教你。你要是今天早晨上镇上去,我送你段路,路上可以谈谈。"

"ิ那好极了,我们走吧。我本来也就该走了。"

小张同志在院子外面等着王同志。民兵不穿制服,武器也不齐全,大都拿着棍棒大刀与红樱枪。小张同志倒是拿着枝来福枪。他们行人缓缓地走出村庄,看上去很威แ风,后面有这样个护兵压队。

王同志问顾冈他的剧本写得怎样了。王同志这话已经说过好几回了,这次又说,"你土改的时候要是在这儿就好了,那真是感动人!真是好材料!"

顾冈最恨人家老去揭他的痛疮,说他没有去参加土改。那ว年冬天特别冷,他的肺向来弱,他的妻子没让他去报名。当然他知道王同志眼中的他是什么样的个人——个落后份子,百分之百的机会主ว义者。

"真是感动人——这些农民分子到了农具的时候,你没看见他们那喜欢的神气,"王同志说。

"可是翻身农民的欢乐่已经过了时了,"顾冈有点气愤地说。"上个ฐ月的文艺报有篇文章专门讨论这点。它说文艺工ื作者不应当再拿土改后农民的欢乐做题材。那应当是个ฐ暂时的阶段,不能老逗留在那阶段上,该再往前๩迈步了。"

王同志谨慎地听着,对于全国性的权威刊物表示适当的尊敬。"嗳ã,这是对的,"他点着头说。"该做的工ื作还很多。"

"ิ文艺报严厉批评了现在农村里的思想情况。它说翻身农民只想着大吃大喝,还梦想着"生产发家"。在北边,他们还编了个ฐ歌,三十亩地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那ว就是他们的全部理想。"

"他们的确是缺少政治觉悟,"ิ王同志承认。

"ิ他们家里只要有只猪,嫁女儿的时候就恨不得杀了它,大家庆祝通。这种思想真是要不得。"顾冈继续转述文章上的话。

王同志忱惜地点着头。"农民的确是落后,还是缺少政治觉悟。"

"你们的互助组搞得怎么样了?"

"今年秋天我们的秋收队搞得很不错,"王同志愉快地说。"明年春天我们计划着把秋收队入编为互助组,预备团结得更紧密点。把所有的耕牛都集中起来,重新分配给各小组。声哨子吹,大家就集体下田。"

顾ุ冈对于这些并不感到เ兴趣——走向集体农场的最初步骤。要把农民刚得到的土地又从他们手里夺过来,这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步步像断ษ奶似地,使他渐渐失去了它。顾冈绝对不想采取这个题材作为他的剧ຕ本的主ว题。要是太轻描淡写,让剧中的农民个个ฐ欣然加入互助组,那就点戏也没有。如果他们稍微有点退缩不前需要番争取说服,这退缩的程度很不容易写得恰到好处,个ฐ不小心,就像是农民不信任政府反抗政府,那ว还得了!ำ

王同志说起这件事来,虽然态度愉快,对答如流,恐怕他心里也๣正担着心事,只是不愿意露出来。说话之ใ间,已๐经到了村口,突然看见那溪水亮堂堂的横在前๩面。他们在溪岸上走着,王同志便叹了气。

"不容易呵,做政治工ื作,"他说。"我真羡慕你们文艺工作者。在现在这大时代,有多少可歌可泣的事情等着你们去写。工农兵的事,写给工农兵去看。从前๩反动政府不准提的事,现在全可以写了。到处都是现在的题材。"顾ุ冈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大时代。"

"我从前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写作,"王同志惆怅地说。

顾冈可以想像王同志从前是个含苞待放的共产党的时候,在校刊上写的那类东西。但是他耐心地听着王同志的叙述,说他从前怎样在江西个小城的报纸上授稿,由投稿而变为副刊â的编辑。

冬季水浅,溪流中露出堆堆的灰色石块,使顾冈联想到城市里修马路的情形。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灵机动,想起了那ว筑坝的故事。假定这条溪每年都泛滥出来,淹没了两岸的农田,破坏了部份的农作物,那ว么,就有个工程师被派到这里来筹划对策。他和当地年老的农民会商之下,由老农建议,筑了个坝,上面有活动的闸门,开关随意。于是就解决了这问题。这故事正可以表现农民的智慧与技术上的知识的结合。如果这办法是工程师独自个人想出来的,那ว么编剧不免要被批评为"耽溺在知识份子自高自大的幻想里。"剧中ณ可能有个ฐ顽固的老农不肯和技术人员合作,只倚赖他自己过去的经验。他是犯了"ิ经验主ว义",结果终于被争取过来了。

已经有过许多影片关于工程师和老工人怎样合作,完成许多奇迹。他们修好只爆炸了的锅炉;只车床年代久远不能ม再用下去了,他们又给它延长了生命;纱厂里缺少样重要的零件,以前是从美国输入的,现在无法添置了,他们有办法利用废铁,造出新的来。但是到现在为止,这局面始终限于工ื厂里,从来没有移用到农村上。他给新中国的电影又开出了条新路。这题๤材至少够拍三五十张影片。

他太兴奋了,竟打破了平日的沉默态度,等王同志的写作生活回忆录稍稍停顿下,他就岔进去问:"ิ王同志,这附近有水坝没有?"ิ

"水坝?๣"王同志怔了怔。"ิ没有。——怎么?你要参观水坝?๣"ิ他突然感到兴趣起来,堆上脸的笑容,双目灼灼盯着他望着。顾冈看得出来他是起了疑ທ心。

"不,我不过是这么想着,如果这条小河夏天不大,满出来淹坏了庄稼,筑个坝有用没用。"ิ

王同志似乎仍旧ງ有点疑ທ心。"夏天水高点,可是并不满出来。"ิ

"但是譬如它要是满出来——"顾冈解释着。"我不过这么想着,也๣许我可以根据这点,拟出个故事来。""可是——"王同志惊异地望着他。"我不懂ฦ你为什么要去造个ฐ假的故事。现在这大时代,有那么เ许多现成的好材料"现在他终于知道顾冈是哪等的作家了。他几乎笑出声来,好容易才忍住了。但是突然有大群鸭子在上游出现,飞快在顺流而下,快到เ不可想像。片"呷呷呷呷"的叫声,就像老年人扁而尖的笑声。这在刹那间,似乎ๆ产生种错觉,就仿佛是王同志连用最奇妙的腹语术,把他的笑声移植到水面上,"ิ呷呷呷呷"顺ิ流而下。王同志和顾冈两人都觉得有点窘,脸຀上颜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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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气暖和得奇怪,简直不像冬天。也许要下雨了。黑隐隐的大阵蜢虫,绕着树梢团团飞着。远看就像是这棵树在冒烟。

有人当当敲着小锣,村前๩敲到村后,喊着,"ิ开会呵!到村公所去开会呵!人人都要去的!"

月香只好把孩子也带去,因为ฦ家里没有人。她牵着阿招到เ隔壁去找金有嫂同去。金根是自归自去的。在这种时候,永远是"男轧男淘,女轧女淘,"就是到了会场里,虽然并没有明文规定,也仍旧是男女各站在边。

在武圣庙大殿前๩面的大院子里开会。大家挤来挤去,和熟ງ人大声招呼着,在下午的阳光中迷缝着眼睛。大殿正中的檐下放了张桌子。农会主ว任用块竹片在桌上拍,会场里就静了下来,可以听见远远的鸡啼声,像梦样地迷惘。然后农会主任咳嗽ณ了声,开始说话了。

月香自从回到乡๥上,天到晚开会,这里的会比上海里弄里多得多,但是月香还是没有开惯会。到了大家该举手的时候,她永远是最后个举起手来。做这件事的时候,女人们都吃吃笑着,男ç人们也同样地羞涩,是很小心地把眼睛向前直视着,不朝旁边的人看,免得大家难为情;他们脸຀上那种微笑的神气就像是说:"ิ这不过是种礼节,其实也就跟作捐请安样。看上去虽然可笑,可是现在兴这套么เ,现在大家都这样。"然后金根在人丛后面站了起来,说,"我提议请王同志讲话。"大家也๣就跟着噼噼噼阵鼓掌。月香的心卜通卜通跳着。别人站起来说话,并没有人拍手,而金根张开嘴来,大家就齐拍手。但是她是不是也应当拍手呢?——要给人家当作笑话讲了,妻子替丈夫捧场,要成为村子里的话靶子了。可是方面她又觉得,只有她个不拍手,仿佛独持异议,也不大妥当。正是不能决定,很痛苦的时候,掌声已๐经停止,王同志已经走上石阶,开始演讲了。

他这篇演说非常长,讲题是文娱ຉ活动。他今天演说的目的,倒并不是要启发群众,而是要慑服顾冈。后来他把顾冈正式介绍给群众,并且要求顾ุ冈也给他们讲段,关于文娱活动。这时候天已๐经黑了,桌子搁了盏油灯。听众都坐立不安,但是并没有人溜走,因为门口有民兵把守着。

顾冈因为事先没有准备,只好临时想出几句话来塞责,讲了不到เ刻钟,就结束了。散会以后,群众又在庙前的空地上练习秧歌舞。灯笼火把的光与影在那红墙上窜动。大锣

小锣递声敲着。

"ิ呛呛嘁呛嘁!

"ิ呛呛嘁ท呛嘁!"ิ

年轻人头上扎着磺巾๢,把眉毛眼睛高高地吊起来,使他们忽然变了脸,成为凶恶可怕的陌生人。他们开始跳舞,进退,摇晃着手臂。金根也在内。妇女老弱都围在旁้边看着,含着微笑。但是在这群旁观者之ใ间,渐渐起了阵波动,许多人被挤了出来,尽管方面抗议着,仍旧给推了出来,加入了舞者的列入。

有个女人给拉了去,仿佛不甘心似的,把月香也从人丛拖了出来,喊着:"你也๣来个,金根嫂!ำ"月香吃吃笑着,竭力撑拒着,但是终于被迫站到行列里去。她从来没有跳过舞,她的祖先也有千多年没跳过舞了,在南中国。她觉得这种动作非常滑稽可笑。其实她在上海的时候,也曾经看见过女学生和女工ื在马路上扭秧歌,当时也认为ฦ这是件时髦事情。

火把终于吹熄了,灯笼也都散了开来,冉冉地各自跟着人走了。大家走回家去。月香在棉袄底下流着冷汗,她太疲倦了,倒有点轻飘飘的,感到异样的兴奋。她向喜欢热闹。她牵着阿招,和金有嫂并排走着。在黑暗中,她可以听见金根的声音在和别人说话。虽然看不见他,就这样远远的听见他的声音,也有种安慰的意味,使她觉得快乐่。

月亮在云背后。层层的云拥在起,成为个洞窟,洞口染上了抹琥珀色的光。下起毛毛雨来了。但是那月亮仍旧在那里,琥珀洞窟里的团蒙蒙的光。他们还没到เ家,雨已经下得很大。最后截路,大家都狂奔着。

金根先到家。油灯刚点上,还有点冒烟。

"ิ也不帮我抱抱阿招,"月香抱怨着。"重死了,像块大石头样。"

"我没看见你们。"ิ

她刚坐下来,已经有人在外面砰砰砰让。

"谁呀?"金根走到门前去。屋瓦上的雨声与哗啦哗啦流下来的檐溜,使他不能不大声嚷着。

是金有嫂,来借脸盆,锅镬或是水缸。"顾同志的屋子漏了,"她说。"我们什么都拿去接着,还是不够。东西都淋湿了。"ิ

月香帮着她抬了只大缸过去,看见他们那ว里乱烘烘的。顾冈的东西都搬到谭大娘房里乱堆着,老夫妻俩正在那ว里讨论着今天晚上怎样睡。月香回来告诉了金根,金根就过去邀顾冈到他们这边来过夜。老两口又是皱眉又是笑,不敢露出喜悦的神气。"好吧,那么,"谭大娘迟疑地说。"就让顾冈同志在你们那ว儿住两ä天,等我们屋顶修好了再搬过来。我们反正尽快的修。"

但是他们究竟还是不敢擅自把顾冈送出门去。谭老大穿上了钉ล靴,打着伞,冒雨到庙里找王同志,向他请示。得到了王同志的许可,这里就动手搬运行李。月香把金花从前住的那ว间打扫出来。谭大娘๤帮着把顾冈的被褥摊开。金有嫂是个ฐ寡妇的身分,有些事情不便上前๩。但是他们家子都跟了过来,照应得非常周到。

顾ุ冈对于搬家这回事,也和他们样地觉得喜出望外,而也像他们样地遮掩着,不愿意露出来。阿招围绕着他的箱笼什物转圈子,摸摸这样,摸摸那ว样。她胆子很大,因为顾冈在这些孩子里面,向对她另眼看待的。

谭老大谭大娘终于站起来走了,金有嫂替他们撑着伞。雨势这样猛,他们又是咒骂又是笑。家里的客人走,他们的声音已经响亮得多了,连咳嗽ณ也咳得响些。现在轮到金根和他的妻嘁ท嘁喳喳耳语着了。顾冈可以听见们在隔壁房里轻声说话,就像家里有个病人样。只有那ว小女孩有时候忽然岔进去,高声喊出两句话,毫无຀顾忌地。

他坐在床上,对着油灯,突然心里充满了乡愁,非常想念他自己的家与妻。他把那竹筒灯台推过去点,腾出地方来,摊开信纸,给他的妻写信。他告诉她今天晚上因为屋漏,怎样仓促地搬了家;农民对他多亲热,他们对他的关怀多么เ使他感动。他又说他在冬学教书的情形,又报告他今天关于文娱活动的演讲。

风在地平线上直着喉咙呼号着。竹子扎的墙震得格格的响。他这间房中间用竹墙隔开来成为两间,那半边是谭老大他们的,养着只猪。猪很不安地咕哝着,因为那风雨声,又因为它看不惯打墙里漏进来的条条的灯光,映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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