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珩点了点头,先纳闷李纨因公公贾政的缘故抱愧不出家门,今次怎过来了;随后又想如今贾家与许家是同进退的,贾家荣禧堂没人令她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迎春忙福了福身,瞅见许青珩清瘦了许多越发有大姑娘的模子了,挽着许青珩的手道:“四哥虽也来了,但我是跟着二叔家的大嫂子过来的,大嫂子如今随着青姐姐家老太太说话,晚上她领着我随着你们家的人去城外伴宿。”
四月的天,一大早露水挂在夏初绽放的花朵上,瞧着煞是好看。
贾琏从东边角门进了家门,回了警幻斋去换了一身蓝绸衣裳穿着,见贾母打发琥珀来问话,便随着琥珀穿过穿墙游廊向贾母院子里去。
一路进了挂满红绸的许家,贾琏等巴๒巴地看着许玉珩拿着红绸将花轿里的黎婉婷迎了出来。
亏得后头跟着傧相队伍的笙箫鼓乐声不断,在路人看来这群少年是在肆无忌惮地指点江山般谈笑风生,并不知道他们在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男女情事。
王熙凤笑道:“妈调、教出这么个好人叫我占了便宜,我再背着他跟妈告状,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薛姨妈口中连连感激地念着阿弥陀佛,直说:“可了不得了,我的儿终于懂事了。”琢磨着总归上头还有几辈子为ฦ薛家效命的大掌柜们盯着,料想他们小夫妇也闹不出什么เ大岔子,于是便答应了,正说着,便又见王熙凤袅娜多姿ู地进来,待王熙凤请了安后,薛姨妈便坐在凳子上拉着王熙凤的手殷切地叮嘱道:“蟠儿这混账东西就托付给你了,若他哪里不对,你只管来跟我说。”
贾琏心叹还是柳湘莲嗓子好,这会子也没变声,虽不明白水溶什么เ时候成了他们的人了,但依旧连连对水溶道谢,“今次是下臣在国子监的那帮兄弟们意气用事,再不会有这等事了。”
“算不得大,也算不得小。左右还在我掌握之中,只是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得先告诉我一声,不然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也不好替你们收场。”水溶嗓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已经开始变腔了。
贾琏微微耷拉着眼皮去扫许玉珩搭在他肩头的手,思忖着许玉珩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三哥,你这是……”
黎碧舟眼皮子跳个不停,身为ฦ大舅子表兄兼把兄弟,总觉的这会子不说话不对劲。
贾母怒极反笑,看贾赦这无赖模样,心里万分庆幸贾琏回来了,不然这个家还不散架了?又望见贾政微微弓着身子进来,不等贾政请安,就问:“你又跟周瑞那ว下流种子来往了?”
“左右欺负我不得老太太的宠罢了。”贾赦不敢再跟贾母硬顶ะ,偏过头,越发有意地呼哧呼哧喘气。
贾琏连忙答应了,略吃了些酒菜,歇了两日,见他处又有官员来催促着况晏冰一同进京递折子,便由况晏冰做说客,将广西地面上五个大大小小皇帝一系官员弹劾义忠亲王的折子全部收了,因急等着看京城里如何,便又日夜兼程地向京都赶去,一路奔波,十月下旬ຒ到了京都城外,不等进城,先望见城外百姓神神秘秘似乎有什么忌惮,待再进了城,果然瞧见城中虽仍有百姓在街上做买卖,但不时有锦衣卫押送着一群还穿着锦绣带着金簪的官家女眷在街上招摇过市。
有许之安、黎芮、林如海三人的书信,他对贾琏自然是信任的。况且若是他依着章程呈送折子,途经驿站,兴许驿站中ณ早埋伏下人,叫他半路反悔要讨回折子也不成。
贾雨村待那小幺儿走了,不由á地想,虽小厮那ว般说,但若不亲自试一试,如何能甘心?于是看黄昏时分飞燕还巢、玉树婆娑๗,便信步出了贾政家门,向宁荣大街西边走了走,到了荣国府角门边,望见荣国府角门紧闭,心里纳罕,见有一个ฐ小厮从门内出来,忙迎上去问:“小哥,这无端端的,怎关起门来了?”
贾雨村依旧拿了几个钱打赏这小厮,背着手留在退步中踱着步子,因又觉不能ม坐以待毙,于是又要去拜会贾珠,谁知帖子送去,李纨代贾珠打发了个小幺儿来说:“珠大爷跟严先生在梨香院考校弟子功课,这几日都不能来见,还请先生见谅。”
“那可不。”许玉珩、黎碧舟信心满满。
贾琏略翻了两本,见书中内容尴尬,就不细看,只笑道:“这么说,连这样的书都被人断过了,迟早会轮到四书五经了?”
贾宝玉更是急不可耐,连连顿脚道:“快走、快走!”
“三妹妹,快随我们去前头看琏爱哥哥收年例去。”史湘云盘了一头的小辫子,穿着宝玉的袍子、靴子,虽比探春还小一些,但也学了宝玉喊妹妹。
薛蟠见王熙凤身边只有个ฐ平儿捧着暖炉,思忖着她们主ว仆两个是秤不离砣的,这平儿八、九也是他的人,却也不用防着平儿,这才将贾琏那番话说了出来,说完了,只顾ุ着自己捶头顿ู足,“你说琏二哥那话到底有没有道理?他说我们是为他人作嫁衣裳๙,现今妈那边就准备着过节时叫宝钗随着舅母出门的衣裳头面呢。”
王熙凤因见他神色肃穆,也不再玩笑,心叹莫非自己命苦,还没进薛家,薛蟠就闯下弥天大祸ຖ?于是连忙道:“大哥哥倒是说话呀,到底是什么事,哪怕将你大舅兄打了也无妨,左右婶子叔叔已经要打发他们两口子回金陵守祖业去呢。”因站在风口上,不觉也将脸缩在领子里。
许青珩握着簪子笑道:“想不到这里藏着这么些宝贝。”又见迎春挑了两ä支珠花递给她的丫鬟五儿、六儿,就招手叫五儿、六儿跟她们一起翻看东西。
“这边的东西不值个什么,喜欢只管拿去。”贾琏心里有些无奈,竟像是腰缠万贯领ๆ着媳妇去名品店,结果媳妇爱上了二元店,有钱也没处花一样。
贾蓉一凛,赶紧ู收了心思,板着脸不敢言笑。
贾蓉是窃喜自己娶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贾珍是盘算着看娄ไ渝的态度,对那秦氏也不必十分敬重,如此,却是可以……余光扫到在马上痴笑的贾蓉,脱口骂道:“发什么เ白日梦呢!可还记得你祖母尸骨未寒?”
“不孝子,怎能ม对你老子说这话?”贾政扭开头,不忍去看贾珠,满心凄凉酸涩,依稀料到自己迟早ຉ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爷,你看我像是长命之人吗?”贾珠病歪歪地苦笑道。
贾政低着头,不敢逆着贾母的意思。
王夫人低着头掐着帕子,心说那有什么用,不过是给大房添砖加瓦,叫大房越发得意罢了。
王子腾连连叫他们起来,捋着胡子欣慰地道:“妹夫过世几年了,不想妹妹也将一对外甥外甥女抚养大了,看蟠儿、宝钗ู,都是将来大有出息的,妹夫在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见过舅舅。”薛蟠、薛宝钗兄妹待婢女拿了蒲团过来,便跪在蒲团上给王子腾磕头。
贾琏见那张氏一张瓜子脸,嘴角一点胭å脂痣,十分青春俏丽,俨然是贾赦这等老朽之人爱看的,看这架势就知道是自己这几个月里每月清查账册、查看府库,叫张材没有油水揩,因此张材琢磨出这么个讨好贾赦的法子,一笑之后暗暗给石姨娘递眼色。
石姨ถ娘笑道:“这是张材家的女儿,当差的时候叫老爷看见了,就提了上来。”说着,就叫那姓张的丫鬟来见过贾琏。
“贾家二爷?这又是什么缘故?”坐在许老太太身边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含笑问。
“婶娘好着呢,婶娘也问黎太太好。”王熙凤余光里瞧着许家、黎家的亲戚都齐聚一堂了,又福身道:“我家姑妈糊涂,在金陵的时候胡说贾家二爷已๐经定过亲的事,还请黎太太、黎大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贾琏撩开帘子望了一眼,“请林姑老爷去茶楼说话。”待轿子停下来,便与柳湘莲下了轿子,随着赵天梁去茶楼中雅间里去,就见一身布衣更显儒雅不凡的林如海挨着窗子微微侧身在看窗外夕阳余晖,贾琏上前笑道:“姑父找我?”
忽地轿子外,赵天梁过来低声道:“二爷,林姑老爷在前头茶楼里等着二爷说话。”
“明儿个二爷去宁国府吊丧的祭礼ึ都准备妥当了,送殡的车马、并下榻的村子、寺庙都打发人收拾整齐了。”金彩说完,又低声笑道:“料想珍大爷明儿个会有意在二爷面前显摆宁国府一宗的人又亲密又富贵呢,小的跟着二爷也有富贵景看了。”
贾琏没有收她的意思,鸳鸯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瞧见赵天梁那ว双贼眼当着贾琏的面就偷看个ฐ不停,猜出必定是不知哪一会子自己被赵天梁给瞧上了而赵天梁也胆大包天地跟贾琏求过她,她原也不肯留在警幻斋中做了贾琏的房里人,心觉赵天梁并无不妥,此时忙谢了贾琏。没了心事,煞ย有兴致地将俊俏的柳湘莲多看了两眼,啧啧惊叹贾家之ใ外还有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这才随着金彩家的、赵天梁去赵家见赵嬷嬷去。
王熙凤顾左右而言他,拿着帕子扇风道:“你这内书房倒是雅致得很,你果然日日读书么?我打小一瞧见那字就头晕。”
“你这又是何苦呢?原本才来老宅的时候还对着我冷嘲热讽,那ว会子何等的尊贵,如今何苦强撑着笑脸来跟我说话?”贾琏以为王熙凤这么心气高的,该一赌气立誓治死他才对,如今来他跟前强颜欢笑有什么เ意思?
贾母不明所以,叫鹦鹉接了递给她,拆开信封,将里头的信拿出来,只瞧见里头一张纸上,描画着一架镶金嵌玉的福禄寿炕屏,大抵是画ฑ的匆忙,那纸上的梅花鹿、乌龟,远不如她记忆里的栩栩如生,望见这纸,心下就道不妙。
王奶娘赶紧ู上前,将一封书信递给贾母。
贾珍因众人在他手上闹分宗,面子上不好看,不肯搭理贾蓉,只在心里反复想着刮骨疗毒,将频频闹事的荣国府分出去就是,再看贾琏满脸谦逊地装腔作势地推辞,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再看贾家子孙越来越多,叹息一声,只觉自己这族长做的艰难。
贾蓉见一群人恭维贾琏,挨着贾珍低声问:“父亲,当真要分?”
贾蓉被吹捧得很有些陶陶然,阔绰地叫小厮去结,谁知小厮过去了,偏领ๆ来个不省事的二掌柜说:“蓉大爷,今日吃的酒水是上用的菊花酒,这银子比往日的贵了两倍有余。”
又听戏楼上的几个ฐ少年呼唤,贾蓉、贾蔷双双应了,上去后一群人行酒令、狎弄戏子妓、女好不风流快活,及至结账时,因众人之中,就数贾蓉出身最尊贵,于是一群人便逢迎拍马地叫贾蓉结账。
待到十五元宵佳节,东府里灯火通明,笙箫不断,热闹非常;西府里冷冷清清的,众人俱都惦记着十五之后的事。
贾琏捧着册子不眠不休地研究了两日,赶在十五元宵佳节前,叫人从库房里拿些上等皮毛、绸缎、药材并些钱财悄悄地送给贾家族里亲荣国府一派的五房、六房、七房,又叫小厮捎信给这三房中看似有些进取心的子弟,只说过年后给他们差事干,循序渐进地拉拢人。
贾琏笑道:“我也没甚事做,不过是有封信没看过罢了。”
“打搅琏兄弟了。”贾珠有些勉强,俨然是被贾政逼着过来的。
赖尚荣嘴里呜呜地哭着,不肯写契约,又见他叔父救他不得,赵天梁兄弟下手狠得很,唯恐丢了小命,只得掉着眼泪,自己亲手写了契约,又叫人将地契、房契等拿给贾琏,由á着贾琏派林之孝、赵天梁去衙门里改了契约。
“……写吧。”贾珍来时,已๐经请尤氏去贾母那支会贾母,此时见贾母的援兵迟迟不来,明白贾母知道这事,于是越发不肯做了歹人。
“这岂不好?那贾雨村来了一遭,没说上两句话,白连累了我被大老爷痛骂了一通。”贾琏嗤笑道。
贾蔷尴尬地一笑,那焦大此时仗着有贾琏撑腰,又越发觉得荣府子孙比宁府子孙有出息,便对贾蔷怒其不争地问:“你是为了跟你大叔的缘故被赶出来,还是为与你蓉大嫂子的缘故?”
贾蔷被这句呛得满脸涨红,登时啐道:“老混账,满口喷粪地说起我来了?”急着要走,又转回来对贾琏道:“琏二叔,这老东西是个祸ຖ害,留不得!”
贾琏也觉那焦大嘴上太放肆了一些,忙回头对焦大道:“您老人家说他个小孩子做什么?”
焦大见贾琏发话,这才闭了嘴。
贾琏琢磨着秦可卿埋在樯木棺材里,莫非此樯就是彼蔷?想着,就要走。
这会子换做贾蔷拉住贾琏的马了,只见他紧ู张地问:“那贾雨村果然没跟琏二叔说什么?”
“你告诉了贾雨村什么?”贾琏反问。
贾蔷急道:“我何曾告诉过他什么,是那贾雨村替蓉哥儿捉刀代笔写了几首诗叫蓉哥儿在酒楼ä里出尽了风头,蓉哥儿喝醉了……那贾雨村新近又帮着大叔出主意,叫大叔打发人去了平安州……大叔赏贾雨村十两银子给了跑腿的白银五十两ä,我在家塾里瞧见他有些像是不服气……”吞吞吐吐间,只觉得那贾雨村突然去见贾琏一定是在筹谋什么事;又唯恐贾琏跟贾珍不对付,听了贾雨村几句就要使坏。
“你有什么เ担心的,只管去跟你大叔说就是了。”贾琏看贾蔷急得抓耳挠腮急得涨红了脸,又疑惑那贾雨村深藏不露,这贾蔷怎看出来的,于是问:“你怎知道那贾雨村不服气?”
贾蔷冷笑道:“家塾里新近人人都去抓蛐蛐,他那屋子外去的人少蛐蛐多,过去了可不就瞧见他在堂屋把银子掷在地上了?”又迟疑地道:“说给大叔听,他可肯听?怕还疑心是我说漏了嘴呢。”见贾琏不像是肯管这事的,略๓安了心。
贾琏也没其他法子教给贾蔷,就道:“总归你也没法子,快些搬出来自己过活就是了。”说着话,便望见路上过来了三顶蓝布轿子。
贾蔷见轿子来,连忙躲在贾琏的马后,贾琏越发不解,微微一瞥,见一顶轿子里有人撩开了轿子来看,望见是个半老徐娘。
“这是哪个?”待轿子走远了,贾琏便问贾蔷。
贾蔷道:“还能是哪个,是尤家的娘儿三个。”唯恐被人瞧见他跟贾琏说话,立时作揖后退两步,便慌张地远去了。
“……是我冤枉了蔷哥儿,难为东府里还有个知道好歹的。”焦大有些醒酒了,望见贾蔷急匆匆地走了,不免后悔方才说了那句伤人的话。
贾琏道:“老人家知道就好。”这贾蔷及时地分了院子,兴许待贾雨村动了什么手脚后,能够保全自己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