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峰，事不宜迟。今天二十，离小年下还有三天。我想，咱们就决定在小年下以前破寨吧，不能再耽搁了。”
“这话很难说。目前还八字没撇儿哩。”
约摸三更时候，杨廷麟拿着卢象升的手书，带着他的个家人和卢象升拨给他的四名可靠士兵出发了。卢象升把他送出营外，握着手互嘱珍重。杨廷麟策马走了几步，感到很不放心，又勒转马头，丁宁说：
“这你就太辛苦了！”卢象升拱拱手，表示他的感激。
“你说出来，我立刻照ั计而行。”
“我有个妙计，必须立刻๑动身。”
尚炯的话刚落地，忽听见阵马蹄声从北边飞奔而来。虽然有片疏林隔断，看不清有多少人马，但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单听马蹄声也判ศ断出有两ä三百骑。献忠觉得诧异：王家河出现了什么เ事儿？闯王的心中也不免紧ู张，同医生交换了个ฐ眼色。医生用眼色给两个ฐ小将和亲兵们个ฐ暗示，所有的宝剑在刹้间都拔出鞘来，献忠惊，随即笑着说：
“我要同闯王赶路，这次只好不去看他们啦。以后事情顺ิ手，见面的日子多着哩。”
徐以显时摸不透献忠的心思，故意说：“按我说，最好请闯王住在山里边，多派人加意保护。等过上年半载，局势有了转机，再资助他些人马，他好去召集旧部ຖ，重振旗鼓。”
“快喝了这杯酒，吃了饭，咱们去接自成。”他转向徐以显，故意问：“军师，如今巡按大人来谷城，张大经也在这里，到处是朝廷耳目，把闯王安顿在什么เ地方แ好？”
说毕，他匆匆地走往里间，准备他去谷城要带的金银和别ี的东西。他边收拾，边心中刺๐疼，小声地责备自己้说：
“大家辛苦了天，”闯王又说，“不是守夜的人，都去睡吧，睡吧。明天天不明还要下操哩。王大牛，你今天才回来，还不去休息么？去吧！”
后来刘宗敏把包铁匠愿意人伙的事情对自成谈了，自成也很高兴。今天上午自成同包仁见了面，知道他还没有同老婆说明，嘱咐他务必跟老婆商量商量。现在闯王顺ิ便来看他，第句话就问：
“行，行。只要你刘ถ爷不嫌我年纪大，我就入伙！”
李过忙间：“婶子，你自己随着哪队突围？”
“第队，以功的中军为ฦ主ว，加上明远的后军，精兵还有五六百人，连孩儿兵和老营的护卫，可以作战的约有千人之众，保老营眷属和彩号先向东南杀出。官军必以为ฦ闯王从此突围，都来追赶，然后第二队出发，向西南冲出，这第二队由á前军左军右军和闯王的标营组成，全是精兵，大约有千人样子。古人说，人拼命，万人莫敌，何况你们所带的全是精兵，又是轻骑，毫无拖累็，突围定能成功。”
李自成让将士们稍作休息，吃点干粮，随即下令：轻伤的不离本队，重伤的跟随老营，立刻出发，继续向北急迸。这时已๐经是未未申初时候。他希望只要在两个时辰中ณ不再遇强大敌人，到黄昏，他就不怕敌人追击；夜急行军，就可以冲到เ阌乡附近了。
郝摇旗见自成不吭声，怕他为着高杰的事情烦恼，说道：“李哥，快下令怎么办吧。大丈夫报仇十年不迟。下回遇到เ这个杂种，老子不会放他过山，哼！”
他们又谈了阵话，直到听见守山寨的人们的打更声和叫喊声，才把话停止了，驼背的心上稍微有点紧ู张，但是并不害怕。随后他的紧张消失了，自己้想着可笑：“怎么搞的？我这半辈子还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呢！”
1放快——偶然说出来应当忌讳的词汇叫做放快。
片刻之间，洪承畴没有说话，只是拈着胡须ี思忖。孙传庭见他不很放心，随即说道：
“曹操于上月底来到เ潼关外边，原为接应闯贼东出河南，因为他来得太早ຉ，被门生剿即溃，逃至湖广向总理求抚。此事闯贼尚不知道，故敢不顾切直向潼关奔来。门生已๐派人假扮曹贼细，携带密书去见闯贼，只云曹贼亲统大军来到灵宝以西，定于明日进攻潼关，嘱闯贼速速趁机由á潼关南原杀奔河南。以门生想来，闯贼见此密书，定然喜出望外，岂肯中ณ途折向别处逃走？”
1跨灶——马前蹄有空处叫做灶门，所以前蹄在地上踏的痕迹叫做“灶”，马行走时后蹄落下去超过前蹄痕迹，叫做跨灶。
“啊，怪道这匹马如此漂亮，原来是从御厩中选出来的！”他牵着千里雪走了几步，为着炫耀自己้是真正内行，故意用相马经上的术语称赞说：“跨灶！跨灶1！真是好马！”
饭后，田à妃为要给皇上解闷，把她自己画的册群芳图呈给他看。这是二十四幅工笔花卉，崇祯ງ平日十分称赏，特意叫御用监1้用名贵的黄铯锦缎装ณ棱成册。他随便翻了下，看见每幅册页ษ上除原有的“承乾ດ宫印”的阳文朱印之外，又盖了个“南熏秘玩”2的阴文朱印，更加古雅。他早ຉ就答应过要在每幅画ฑ页上题几个字或首诗，田à妃也为他的许诺跪下去谢过恩，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他直没有时间，也缺乏็题诗的闲情逸致。他边心不在焉地浏览画册，边向旁边侍立的个ฐ太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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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端进来个暖锅，放在方แ桌中ณ间，金星把酒壶放在酒铛上热热，连敬了两ä杯酒，他看着尚炯虽然身在“贼伙”，却扬眉吐气，不禁暗自感慨，给自己้斟了满满杯酒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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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翁，请谈谈老兄的近况，使愚弟略知二。”尚炯说，他从老朋友的眼睛里觉察出有股愤懑แ和郁๗悒情绪。
牛金星摇摇头说：“我实在不愿多谈，处此无道之世，夫复何言？惟有搔首问天而已๐！”
“难道还有人欺负你举人老爷？”
“不但受人欺负，连我的功名也革了！”
尚炯大吃惊，问：“竟有此事？”
“不惟革去功名，且被投入囹圄，几死于墨吏豪绅衙蠢狱卒之ใ手！”
医生见他气得脸色发紫，脖ๆ颈่上条血管直跳，便不再急着催他往下说，陪着他慢慢地饮了几杯热酒。
“我自己้也有毛病，”金星叹口气说，“生就吃亏在‘使酒负气’这四个字上。足下不知，弟同宝丰ถ王举ะ人原是很要好的朋友，后来又成了儿女亲家。他的第二个姑娘嫁到เ寒舍”
尚炯忙问：“可是同尧仙结婚？”
“正是佳儿。”
“既是爱好作亲，又是门当户对，岂不甚佳？”
“哼，亲戚变成了仇人！”
“此话怎讲？”
“近几年，王举ะ人闲居在家，勾结官府，又与祥符1进士王士俊联了宗，成为ฦ方แ恶霸，鱼肉桑梓。弟对王举人深为不满，当面责备过他两次，遂成水火，不相往来。王士俊同弟也是熟人。此人颇็有闺门之ใ丑，秽声四闻。前年弟因事住在汴梁，有天王士俊请吃饭。也怨弟多喝了几杯酒，在酒宴上当着满座宾客骂他扒灰，使王士俊不能ม下台，十分恼恨。这就种下了个祸根。来，对饮杯！”
1祥符——宋明清三朝的祥符县就是开封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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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了杯酒，尚神仙笑了笑，说：“这就是你过于‘使酒负气’了。我们在年轻时都有此毛病，不想兄至今仍未改变。”
“岂止未改，更有甚焉。去年春天，弟在乡下走亲戚，恰遇县吏催粮，如狼似虎。弟时看不下去，乘๖着股酒劲，叫人们把他们捆起来各打几十鞭子。此事不惟触怒县令，且为班好贪肯吏所切齿，幸有朋友出面奔走，乡阎百姓共为ฦ申ã诉，知县未即深究。不久，舍媳暴病死去，王举人就控弟虐待致死。王进士又怂恿知县张人龙百般罗织，捏造罪款，上禀巡ำ方御史。按院根据片面之辞，上疏ຕ弹劾，将弟革去举人，下人狱中。弟负屈含冤，百口莫辩。”
“后来如何出狱的？”
“幸亏位好友周拔贡在地方上颇็有声望，约着几位公正士绅代弟说情。张知县亦自知做得太过，舆论颇为不服，向周拔贡卖个ฐ人情，叫周拔贡出具保状，将弟保了出来。但只是‘因病保释’，随传随到，官司并不算了。”牛金星喝了半杯酒，苦笑下，接着说：“弟为此事来京找兰阳1梁御史帮忙”
1兰阳——后来改称兰封县。解放后与考城合并，改称兰考县。
“是梁云构梁御史么？”
“正是梁云构，弟同他是乡试1้同年。”
1乡试——每三年各省举行次考试，称做乡试，考中者为举ะ人。
“他可帮忙？”
“哼，谷话说得好：‘官官相卫。’弟未到เ京，他已接王进卜封书子，岂肯帮我这个已革举人的忙？”
尚炯把有手攥成拳头，照左ุ掌上狠狠捶，叹口气说：“没想到兄台满腹经纶，抱负不凡，遭遇竟然如此不佳！今后如何打算？”
“回去。已择定日内就动身回去！”
“日内就走？”
“走。决计离京！”
“官司未了，回去岂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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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去有何办法？则弟不能ม使周拔贡为弟受累，二则长安米珠薪桂，居大不易。回去，我看他们也不能把我怎样！”
“请千万不要急着动身。俗话说：‘光棍不吃眼前亏。’以兄台正在壮年，处此乱世，倘遇机缘，不难展所学，建功立业，使万人刮目相看。如何可以再受这班小人欺凌？难道还想重对刀笔吏乎？”
“弟有家室之累，如何能不回去？且弟是靠保出狱，万衙门问周拔贡要人怎么เ好？决计回去，到宝丰后看情形再作道理。”
“你能否稍留几天？”
“弟已定十七动身，实实不能再留。”
尚炯感到惘然，说：“咱弟兄多年不见，还没有深谈哩！”
他的话刚落地，有两位客人进来。他们都是河南同乡，位是不入流1的小京官，位是上科会试落第的举人，在西城兵马司王老爷家中坐馆2，等候下次会试。他们因金星几天内就要离京，特来话别ี。尚炯怕在同乡中露出马脚๐，同来客随便应酬几句，推说另有约会，匆匆告辞而去。牛金星也不敢挽留แ，把他送出大门。临ภ别时候，尚炯低声说：
1不入流——明代官阶最低的是从九品，从九品之下叫做不入流。
2坐馆——在家塾或私塾中ณ当教书先生。
“明天早ຉ饭后我要到杨公馆看病，随后来尊寓与兄细谈，务请稍候。”
牛金星很担心别人知道他同尚炯来往，但又愿意同这位热肠的遭际不凡的老朋友多见面，赶快说：
“我这里来往人多，明日弟到尊寓奉访吧。”
“敝寓也不清静。兄可知道，有没有清静的吃酒地方？”
“有。西长安街有家梁苑春，是开封鼓楼ä街梁苑春的分号。那ว里有单房间，谈话方便。”
“好。我作东道，明日望早光临ภ，以便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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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不误！”
在尚炯同金星谈话时候，金星曾说了句话：“长安米珠薪桂，居大不易。”真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使医生的心里动。他想到素来不事生产也非素า丰之ใ家的牛金星，既出了丧事，又遭到官司纠缠，手头定很是拮据。回到下处以后，医生立刻取出来三十两ä纹银，写了封短简，请梁掌柜派伙计送往牛金星处。这天下午和晚上，他不断地想着他同金星的会面，感到เ欣幸，又感到遗憾。遗憾ย的是，牛金星不肯在京多留แ，几天内就要走了。他又想时机未至，像牛启东这样有些田产又有身份的人物定不肯轻易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