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玉端起来连灌两大口，人清醒了些，但睫毛还在一个劲地抖，一脸的心绪不宁：“大嫂，我知道咱们交浅言深，我不该对你提这个要求，可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大哥关了庆翔，我只能来求你……”
凤笙关上门，把下人好奇的目光挡在门外，亲自倒了杯茶塞给段明玉。
段伯烽走到床前，站着不动，这是他要换衣服的架势。
郑管家袖手袖脚站在原地，他是个脑子灵光的，见总长跟夫人说话，知道这会儿没自己้什么事，就闭上嘴装木头。
凤笙道：“程昱跟程树吗？在老家的时候，常听太太跟老太太提起。”
段明月喜滋滋道：”大嫂还没见过四姐的一对双胞胎吧？”
段伯烽起先以为ฦ她高兴坏了，才不知道怎么反应，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
凤笙坐过去。
事后他以为把账做平，就能看不出破绽，想不到会再叫人翻出来。
这是四年多前的事，借款人是徐成太太马氏的一位远房表兄，姓彭，而借款给这位彭先生的，正好是俞程礼本人。
此外还要查明贺姓人士的底细，不用他说，张槐都会查清楚。
这时候他想起张槐ຈ说，有一位贺姓人士拜访夫人，便对张槐说：“待会儿你亲自去接夫人，就说我醒了。”
段伯烽见她半天不动，走过去。
凤笙拿着本书，靠在藤榻上，她待的地方แ是个敞轩，临池，此刻她在干什么เ，从很远处便能一目了然。
她的猜测，让几个人恍然大悟似的，一齐朝段伯景看了过去。
段明玉心思一转，心里有数了，走到酒柜前，给自己跟段伯烽倒了杯威士忌，问段伯景：“小五，你老实告诉姐姐，是不是看上学校哪个女同学了？”
她想趁现在局势还算稳，等德国那笔贷款拿到手，就该先打算打算日昌号了……一路想着心事进门，也没留意春雁跟她说了什么，待拿上衣服进了净房，见浴ภ桶里的水满着，心想春雁手脚倒麻利，便脱了衣服泡了进去。一会儿先得去跟老太太、太太问安，还得去后院招待女客，这澡只怕泡不长久。
以后无论是办工厂，买机器，做贸易，还是以海外公司的名义购买或出售股权，都需要通过外国银行，这是道绕不过的槛，她知道。
“娘，伯烽不是说了吗，这段时间外面局势不明朗，还是让他们别出门了吧。”段承平道。
而此时段伯烽的父亲段承平，母亲赵迎珍，正在陪老太太说话。
兴业行跟日昌号的两枚印章，她的私人印章，还有小库房的钥匙，串成一串，搁在写字台上。
一封寄给远在德国的俞书允，一封寄给老太爷的曾孙，她的族兄，正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念商学的闫学麒。
二姑娘俞书琴觉得稀奇，道：“马家表姨怎么给娘送金佛呢？”
廖氏用丝帕擦拭亮锃锃的金佛，满脸放光。
凤笙道：“今天我去逛北大街，见那儿又开了家洋行，卖洋布，二叔知不知道？”
“你说。”二老爷见她神色肃然，也正色起来。
凤笙点点头。
蒋老实道：“起早晴姨太太已๐经让叫姜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旧疾，得慢慢调养。姜大夫还留了张药膳方แ子，让老爷照着吃，比吃药好。”
“你想去哪儿逛？”段伯瑞跟冯珏并肩走过来，一样贵公子做派的两个ฐ人，一个穿长衫，一个ฐ穿西洋服，如琼枝玉树，春花秋月，不知道谁比谁更赏心悦目。
叫公馆当差的丫头匆匆经过时，一个个都红了脸。
段明月躲在段伯景身后，呐呐的不好意思开口。
凤笙看得好笑，替她说：“我们这几天忙着收拾东西，还没出去逛过。二弟你对省城熟ງ悉，明天有空的话，陪明月伯景俩出去转转吧。公馆是好，可就这么เ大的地方，别拘得她慌，回头跟老太太哭，说我们都不肯陪她玩。”
段明月撒娇：“大嫂你怎么也欺负我。“
凤笙拍着她的肩安慰她。
其实两个ฐ人年纪相差不多，但此刻๑怎么看，都像是凤笙比段明月年长了不止一两ä岁。
少年老成，这点跟段伯景倒像。
冯珏看得好奇，小声问段伯瑞：“你大嫂跟七妹差不了几岁吧。”
段伯瑞道：“她们同岁。”
冯珏眼神毒辣：“难怪你家小五喜欢。”
段伯瑞一改往日的风流浪荡，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这话别再说。”
冯珏道：“怎么？”
段伯瑞正色道：“我这位大嫂，是旧家庭出来的女子，在老家连家门都不出。刚才你这么说，不小心传出去，带累她的名声不说，老家长辈那儿，让她怎么交待。再说，我大哥对她……原来就没什么เ感情，你是想让她因为ฦ几句流言，连长辈的宠信都丢得一点不剩ທ？这会让她在我们家更煎熬。”
冯珏听得哭笑不得，直摇头。
两ä人低声交谈，凤笙在问郑管家：“总长中午回不回来？”
郑管家道：“一般不特别交待，总长都是不回来用午饭的。”
凤笙想起昨晚余汝盈特意在路上等段伯烽，应该是有事，段伯烽今天多半不得闲。
“小五跟二弟都喜欢吃螃蟹，宋太太送的一篓蟹，不是还留着一些吗，中ณ午都煮了做香辣蟹。口味重点，他们会喜欢的。二弟的那位友人……你去问问伯瑞，该怎么เ安排。”
郑管家小道：“那位冯三爷，以前经常跟二爷来咱们公馆玩。他的口味，小的倒是知道的。”
这就好办了。
客人有段伯瑞招待，凤笙也安心公馆上上下下把她当成沅城来的，什么เ也不懂的旧式女人，忙着让听差ๆ给段伯瑞段伯景收拾房间。
她趁空对段伯景：“你四姐这两天不舒服，我已经让春雁去问了。一会儿她要是精神还好，我们就去看看她。”
段伯景不傻，听出这话有蹊跷：“出了什么事？”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难怪二哥要跟过来。”
“等见到你四姐，你四姐肯说，她会告诉你。”凤笙道。
段伯瑞要招待客人，凤笙待春雁回来，告诉她四小姐醒着，就带段伯景过去。
段明玉见到段伯景很高兴。
段伯景是长房一支的老幺，从段伯烽到段明玉，没有一个ฐ不疼他。
正说着话，丫头在外面说“小姐来了”。
余汝盈提了个玫瑰红镶暗金的描花西点纸盒进来，见到เ段伯景，熟ງ稔地说：“原来伯景在这儿，师兄刚刚进门就在找你……我是来告诉你们好消息的，那人抓到了，也都招了。”
她让丫头把西点盒子里的点心拿出来，用盘子装好，亲自拿给段明玉，喜滋滋道：“这是大洋商号对面那家西点店洋大厨亲手做的，你最爱的一款起司蛋糕，我跟师兄坐车路过，看到了，就给你带了一块。”
段伯景的脸色沉下来。
这个女人太能生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