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伯烽闭上眼睛。
凤笙摇头：“她精神很不好，一直担心四妹夫。”
“……做了烩鸭肉，还有一篓螃蟹，跟年糕一块儿炒，味道很好。”凤笙说话岔开这事，示意郑管家可以摆饭了。
三太太气得够呛。这些年因为老太太不喜欢大太太，妯娌间没少不对付。她以为离开老家，到了省城，就能清净点，不会再碰上这些个烦心事，想不到没有大太太，倒多了个大太太的侄女。
“夫人先歇着，小的这就去问问他。”郑管家鞠了个躬出去了。
“有劳您”。凤笙道。
老太太不乐意，觉得这样有失段家大奶奶的气派。
凤笙说：“都好，就准备带春雁一个，用不着那ว么多人服侍。”
孙掌柜道：“这一个ฐ月，川省、东三省的市面上，米价见天涨，如今已经涨到六块大洋一石，就这样还有人抢，跟不要钱似的。您看，咱们该怎么办？收还是不收？”
她在前厅，跟孙掌柜说收粮的事。
凤笙这辈子最不想求的人，就是段伯烽。现下俞程礼要她，为了闫凤业，跟段伯烽开口。
这事上凤笙不松口，他很快就转移了战略：“凤业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又是你的亲弟弟，怎么说，以后这个家还得靠他。我想过了年，就送他去省城的教会学校上学。这个ฐ事，你跟伯烽说说，请他跟那ว儿的校长打声招呼。总长的小舅子，洋人总不至于不收。”
姜大夫看见躺在床上，正着低烧的段伯烽，有些不知所措。
天一亮，姜大夫以“替俞程礼复诊”的名义，半路□雁领到เ了凤笙跟前。
大奶奶要是心里别扭着，任谁也说不动啊。
春雁觉得心急火燎的，偏偏这事她又出不上力。
“可不是？没有一点架子，待人说不出的和气。总督大人好福气。”
“……料不到เ是这样好的品貌，听说家里开着商行呢，祖上出过一品大员的，一般人哪里能比？啧啧，可不是跟总督绝配嘛。”海关局长的夫人姓秦，名梅，生得娇小玲珑，脸庞圆圆的有肉，看着是位可爱的女士。
凤笙整个人都高兴上来，便顾不上再问段伯景，拆开信匆匆看起来。
凤笙看得生疑，不再挑拣了，正准备开口，刚好春雁拿着封信回来，在门口喊“小姐有德国来的电å报”。
“不是段总督吗？怎么เ成了段督军啦？”徐晚晴翘着法兰西的高跟皮鞋，悠悠地晃。
正房太太多数被扔在家里伺候公婆，姨太太跟着丈夫在人前风光，人后恩爱，这样的例子，徐晚晴听了不少，因此并不以自己是姨太太的身份而觉得没脸，反而觉得自己能ม拴住丈夫的心，比正室太太强了百倍不止。
日昌号跟兴业行，加起来恐怕过七八百万。
俞程礼这回死活只同意拿出闫家一半的家产，剩下一半，不用想，肯定要留给他那个宝贝女儿的。
他突然觉得女儿跟他记忆里的样子，完全重合不到一块。
俞程礼从那对墨玉似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一脸惊讶的样子。
见丈夫终于转过弯来了，徐晚晴喜得当即扑进他怀里，使尽招数又是好一番๘殷勤伺候，俩人来了个梅开二度，简直要让俞程礼难以消เ受美人恩了。
翻来覆去地衡量一番后，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怀里的美丽爱人，舍不得唯一儿子，把徐晚晴拉到怀里：“知道了，这事我会从长计议的。”
“好是好……”俞程文还是觉得施米的事，凤笙做得太过武断冲动了。
商人重利是天性。
没有白白把银元往外扔的道理。
退一步说，即便想要行善，三五万不打紧，不伤筋不动骨，但一次扔出去一百万，再厚的家底也经不住。
俞程文劝她：“真像你说的，今年是个灾年，咱们这点库存，杯水车薪的，又能救几个ฐ人？能救得了一时，能ม救得了一年？半年？还是三个月？“
凤笙反过来也劝他：”二叔，天灾只是一时。我的确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有几分力出几分，能救一个ฐ是一个。或许等明年开春，天气转暖，就会好了。“
俞程文眼见在电å话里根本劝不了她，急得简直想立刻๑买张火车票，去省城当面问清楚。
他也不是不讲良心，完全唯利是图，甚至比起大多数商人，已经算是很讲良心。
可他们毕竟还欠着德国银行那ว么一大笔钱呢。
万一到时候还不上，难道真要把闫家百年的基业，拱手让给洋人？
那是多少代人的心血？
又关系着多少人的生计？
即便凤笙不心疼，他又怎么เ能眼睁睁看着商行在自己手里垮掉？
俞程文心急如火，嘴里都长了泡。
想了两ä天，实在放不下，干脆ะ带上商行的印章跟钥匙，买了张火车票，去省城找凤笙。
他谁也没告诉，连廖氏都以为ฦ他这一趟，是去隔壁市的分号查账。
风风火火赶到เ省城，打听到เ去公馆的路线，花两块大洋叫了辆洋包车，拉他过去。可洋包车不比洋人的小汽车，走得慢，路上时不时还得停下歇歇，这么一来，前后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到。
到公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大家伙正忙着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听差进来说，有位俞家二老爷要见夫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三太太最先反应过来，忙道：“还不快把亲家二爷请进来！”
凤笙也接到传话赶了过来。
家里没有其他长辈，段伯烽不在，三老爷段承和便代替段伯烽，先招待了俞二老爷。
凤笙过去时，段承和跟俞程文正相谈甚欢。
“如今他们小一辈都爱喝洋酒，我就不喜欢，说起来，绍兴的花雕，贵州的茅台，山西的汾酒，哪一样不比洋酒好喝。”段承和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洋人的酒，只有酒味，没有酒香，反正我是喝不惯的。”俞程文道。
凤笙推开门进去，喊“二叔”、“三叔”。
段承和这些年在官场历练，很有眼力，知道俞程文匆匆赶来，事先连个电话也没打，必定有要紧事商量凤笙，就点点头先出去了。
等只剩下他们叔侄俩，俞程文劈头盖脸道：“你要真想做善事，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们总得先保住底本。”
凤笙苦笑：“我何尝不想。可今年冬天长，施米不是一两天的事。总不能一边以高价卖米，一边看着人死在我们面前吧。”
俞程文气得着急：“可我们还欠着德国银行钱呢。你知道还不上欠款是什么后果吗？洋人的钱是那ว么好借的吗？凤笙，你是不是以为，商行传到你手里，你就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了？别人喊你一声东家，你不能只口头上应一声，却不对他们负责啊。你知道万一商行被德国人收去了，会有多少人无家可归，饭也吃不上吗？”
俞程文痛心疾，凤笙却是有苦说不出。
她怎么跟俞程文说，四年后，就算只变卖几件古董，这笔贷款也能稳稳当当还上呢？
俞程文如果追问，她该怎么说？
未卜先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