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序
1901้年9๗月9日清晨,朝霞洒满大地,万物呈现一派生机,可在巴黎近郊的努伊依医院,一个显示高度酒精中ณ毒症状、下身畸形的病人躺在病榻上
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就是法国十九世纪末画ฑ坛上的奇才——吐鲁斯ั-劳特累克。三十七岁对画ฑ家来说可能不是个ฐ吉利岁数,拉斐à尔、凡·高、莫迪里阿
尼都夭折于这一年龄。劳特累克也终于在他三十七岁那年,在与人生苦苦搏斗的征途中倒了下来。
吐鲁斯-ๅ卡特累克toulouse-lautre9๗ride18๖64年1้1้月24日出
生于法国南部ຖ阿尔比的一个ฐ世袭贵族家庭。父亲亚冯士伯爵承袭了贵族遗风,好骑马狩猎,所以劳特累็克从小就画了许多父亲打猎的写。但是亚冯
士伯爵对家庭漠不关心,对劳特累克也没尽过多少父亲的责任。只有他那深有教养的母亲对他倾注了全部ຖ的爱心。不过劳特累克身上那不拘于社会伦
理、放荡不羁的脾ຆ性可能也有他父亲的影响。
劳特累克少年时代连遭不幸。1878๖年5๓月他从床上掉下,左脚๐骨折。翌年8月,在疗养区散步时又不慎跌入无水的小河床,右腿又骨折。长期的治
疗休养都无济于事,最后腰以下的育完全停止了。这些不幸事故虽然似乎是偶然的,但祖辈世代的近亲婚姻ี,或许是其体质不正常的真正起因。
幼年起即对绘画感兴趣的劳特累็克此时因为行动不便,更专心于绘画ฑ。起先他求教于当地的一位画家,去巴黎后又经介绍进了勃纳尔的画ฑ室,后来
又转入柯尔蒙的画ฑ室。就在那儿,他结识了贝尔纳和从荷兰来的凡·高。通过贝尔纳,他又了解了高更、德加,并和凡·高一起创作了一些新印象主义
风格的作品。德加和日本浮ด世绘也对他的绘画ฑ具有决定性的影响。虽然他接连着尝试自印象主义แ以来的各种新绘画ฑ风格和方法,从中ณ汲取刺激和影响,
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直观的画家,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和手。
劳特累็克艺术真正辉煌的时期是他在蒙马特尔居住的那一段日子。当时蒙马特尔是巴黎新า兴的一个ฐ娱乐区,夜总会、咖啡馆、酒吧鳞次栉比,艺术
家云集于此。劳特累็克也几乎每晚徘徊于此。1้889年,“红磨坊”夜总会开店后,劳特累克便是常客。他在那里画了大量的写生,舞女拉古吕和舞伴瓦
朗当的舞姿ู成了他为ฦ红磨坊画的那幅闻名的海ร报的素า材,这张海报那大胆的构图和人物个ฐ性的夸张刻画,以及通过简化而牺牲立体造型和其他细节,使
画ฑ面变得更加动人。这幅画ฑ使劳特累克一举ะ成名,同时也使招贴画ฑ被当作艺术品来欣赏。那一时期劳特累克笔下留下了当时蒙马特尔几乎所有名舞女的
倩姿。他笔下的人物不像德加的那么冷冰冰,他对她们倾注了无限的同情心。当时一位名演员吉贝尔一看到劳特累克用石版画ฑ表现她舞姿的画时,非常惊
讶,因为ฦ劳特累克已将他的模特儿与他自己创造的形象出色地融为一体了。劳特累克189๗7年开始热衷于行版画创作。1้8๖世纪末起源于德国的石版画至
18๖60่年才在法国开始兴盛,到เ1้890年才真正进入创作期。劳特累克的石版画杰作,是以娼妓为ฦ题材的画集《她们》。1892年起,芳特累克经常出
入于妓院,观察她们的日常生活,并以此为ฦ题材创作了数幅杰作,但其中丝
毫没有任何淫猥的意味。他所感兴趣的是裸妇自然、理想的形态。劳特累克的好奇心很强,他也并不局限于蒙马特尔的世界,他常常去医
院访问,去法院旁听诉讼案,还常常旅行。1895年去伦敦的旅行还会见了著
名的插图画ฑ家比亚兹莱。但无论是描绘法院的场面还是妓女的生活,他都不像杜米埃或卢奥那ว样抱有讽刺社ุ会或抨击伦理道德的意图,对他来说重要的
是同时代人的身姿。年长的画家中ณ他感到เ最亲近的是马奈和德加,因为ฦ他们深深地融入了那个ฐ时代的生活。
1898年后,长期借酒浇愁的夜生活极大地毁坏了他的肉体和精神,他被迫到เ巴黎近郊的医院进行酒精中毒治疗,虽然其间有一段时期有所好转,但
仍无法挽留住尚还年轻的生命。他母亲后来将他画ฑ室中ณ的作品全部赠送给阿尔比市。1922年阿尔比市建立了叶鲁斯ั-ๅ劳特累克美术馆,使得这位画ฑ坛奇
才的杰作能为ฦ后人观赏。
劳特累克那色彩明快、简洁率直的画风以及他那ว与人生艰辛搏斗的传奇生涯一直是那ว样地吸引着我。1985年我在日本进修,一天去东京最大的艺术
书店——纪伊国屋书店,忽然现了书架上这本《劳特累克传》,使我惊喜万分。买回宿舍翻阅后,被书中有关人物心理、性格形成的出色刻๑画和对当
时社会生活、艺术活动的详尽描绘深深打动了,心想一定要将其翻译出来介绍给中ณ国读者。
这本书的原作者是法国名作家皮埃尔·勒-缪尔,他曾因撰写一些传记而获文学奖,因在周刊上连载文章而在巴黎十分受欢迎,在欧洲和南美等地都
有他作品的译本。1้939年第二次世界ศ大战爆后,他不再用法语写作。1้951年,他在美国文坛上以《劳特累克传》重新า登场,并以丰富的语汇,流利的
文体,刻๑意雕琢而又不露痕迹的文风使人震惊、钦๔佩。这本小说后来被改编成同名电å影,大获好评。我后来打听到日本大学艺术学部ຖ的影像资料中ณ心存
有《劳特累克传》电影的录像带,特地去看了两次,虽然出场人物不尽相同,但对人物的理解终算也有了些感性认识,虽然也还是间接的。
回国后,我请了上海外国语学院的陈小芬老师一起把这本书翻译了出来。我们译的是日本美术公论社1้98๖2年版的工藤政司的日译本。由于手头事
务烦多,拖拖拉拉至今才算完成,其中肯定错误不少,且因为日译本上有些人名、地名很难还原,手中又无原版本对照,故如蒙读者不吝赐教,感激不尽。
沈揆一
一九八九年春
劳特累克传
开幕
一
“别动,妈妈!就要画脸了。”
“怎么,还没画ฑ完,亨利?昨天不是刚ธ画过吗?”吐鲁斯—劳特累็克伯爵夫人阿黛尔穿着衬架支撑着的长裙子,边说着把刺绣放在膝盖上,微笑地
望着蹲在前面草地上的小男孩。“妈妈和昨天一样,一点儿也没变嘛。鼻子、嘴巴、颚”亨利长着一头蓬乱ກ的黑鬈,一双会说话似的褐ຈ色眼睛在那
小小的瓜子脸上显得过大了点,他穿着一身皱巴๒巴的水兵服,打开写生簿,斜拿着铅笔,瞪着双眼,一付认真的神情。利ำ利,可爱的利利!这孩子是我
的一切。失意、悔恨、孤独,什么เ都由他给补偿了。
“画ฑ唐就可以了,偏要”
“已经画过二次了。”亨利瞅了一下桌底下那只鼻子搁在前脚上,正在打盹的名叫唐的戈登猎犬。
“而且它正在睡觉,睡着时什么表情也没有。还是画妈妈好,本来妈妈就漂亮嘛。”
伯爵夫人故意作出一付受宠若惊的神情:“那好吧,我就给你当模特儿吧,不过,只当五分钟็,多一分钟也不行。”说着,她用极优美的手势脱掉
了宽沿帽,露出了红褐色的、光泽照人的秀。头从正中分开,齐耳处被梳成双翅膀模样的型。
“哟,是兜风的时间了。约瑟夫马上就要来了。今天会去哪儿呢?”亨利ำ没有回答。铅笔在写生簿上飞快地移动着。
这是一八七二年九月,一个阳光明媚、宁静的下午,身边摊着一些常用
的东西,母子俩沉浸在无人干扰的亲密无间的短暂的幸福之ใ中ณ。周围是一片宽阔的、绿茵茵的草地,暖洋洋的太阳当空照着。小鸟在窝边唱歌,一会儿
又像有什么急事儿似的、匆匆忙忙地飞走了。透过筱悬木微黄的树叶,可以看到残留着炮眼的中ณ世纪城堡的黑影。尖尖的塔楼、胸墙,狭窄的尖顶窗,
在太阳光下闪烁着光辉。
刚ธ才,一位身穿蓝制ๆ服、胖胖的“吐阿莫士老人”来整理过茶具,态度傲慢诚然是个ฐ名门望族的管家。他带着多米尼克来的。这是个参加工作年数
不长、仅工ื作了十二年、大约是五十八岁的人。过了三分多钟,马尔蒙蒂内姑妈叠起报纸,文雅地笑了笑说:”我还要去写几封信。”说着,走了出去。
她的话的意思是从现在起到เ晚餐前是午睡的时间。这位被叫做“姑妈”的女人,并不是谁的姑妈,而是七年前来访,说定一周后就走,而后来又留แ了下来的远亲。
今晚,会有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马夫进来通知,伯爵夫人的马车已๐经准备好了。因此,虽说简单,但正式的晚餐,就由á穿着制ๆ服、年老的佣人来准
备了。用餐的地方是个幽暗阴森、空空大大的饭厅。那儿挂着看了会令人难受的挂毯,还挂着长长一排穿着盔甲â的祖先们的肖像。祖先们威严地俯视着。
用过饭后的点心和水果,小伯爵就揉着眼睛上了宽宽的楼梯。一跨进卧室,妈妈就来了。她在床边讲故事给他听。她常讲耶稣曾是个ฐ非常好的孩子;乔๒
治·德拉克洛瓦的故事:第一次十字军远征的故事:特别是曾祖父的爷爷—
—雷蒙四世的故事。吐鲁斯伯爵率领着基督教徒骑士,占领了耶路撒冷,从
邪ิ恶的土耳其人那ว儿拯救、保护了救世主ว的墓地,等等。讲完之后,吐鲁斯-劳特累克夫人吻了吻亨利,最后爱抚地却又非常困倦地告别道:“晚安,
亚当!”顺ิ手替孩子往上拉了拉毯子,把盖被往褥子下面掖了掖,然后依恋地瞅了孩子一眼,离开房间回隔壁卧室去了。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灯一盏盏地熄灭了。于是,吐鲁斯-劳特累克伯爵的城堡,又会像几世纪以来一直那ว样的,被夜幕所笼罩。
“今天会去哪儿呢?”吐鲁斯ั-劳特累็克夫人又说道。
“从前的窑场,或是圣安教堂吧。”夫人一个劲地点头说去哪儿都行。心里的痛苦,使她那恬静的脸色变阴
郁了。太可怜了,利利ำ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将是最后一次兜风了。人生也许就是不断ษ地离别吧,又无法占卜出明天的命运。亨利坐着马车,奔驶在山间小
道上,身体靠着手执缰绳的伯爵夫人,嘲弄着后面马车厢里沉默寡言、抱着胳ฑ膊的约瑟夫,两眼炯炯有神,环顾着四周。这种情景也许冉也不会有了。
这是人生给人最初ม的残酷打击。精心编织起来的感情之ใ布,被扯断ษ了一根线,不久ื又扯断了一根,以后又是一根,这样卜去,布就不复存在了。这如同男
孩儿和母亲的感情吧。这孩子也要离我而去了。
她的嘴唇哆嗦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要动!”亨利大声地提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