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笑道:“更意想不到的是,殿下的良人竟然就是上回护送的褚将军。”
此时殿外雨势转小,主ว仆三人便前去偏殿等候,荼白倒上寺中的热茶给容央驱寒,感慨道:“上回来时,殿下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今日来,便成了初为人妻的新妇,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褚怿眉微挑,静等后文。
满满是嫌弃。
褚晏笑回:“古有廉颇妒蔺相如德不配位,屡次刁难,明晓其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的良苦用心后,肉袒负荆,登门谢罪。今晏斗胆以廉将自比,为一己之浅陋无知,负荆向陛下告罪,并不觉有辱斯文。还是说,王大人连这‘负荆请罪’的典故都不知?”
王靖之按捺不住,冷嗤道:“堂堂一品大臣,衣冠不整,边幅不修,成何体统!”
大丫鬟笑道:“四爷爱听箜篌,那位是老太太专门派人从江南寻来的乐姬ภ,八音之中ณ,最擅长的便是这门乐่器。”
容央扬眉,细听那乐音片刻,赞道:“箜篌弹得不错。”
“……”褚怿抱着双臂,一动不动,“殿下不妨看看自己那边还富余多少。”
于是轻咳一声,道:“你往外一点。”
至少于褚ຘ怿而言,是这样。
风流婉转,可媚可憨à。
容央拈起琉璃碗里的一颗红石榴:“那ว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褚怿便顺水推舟:“那是自然。”
容央仰头望天上看:“我还是更喜欢天上的星星。”
水里的星星。
荼白嘴里能塞鸭蛋,上前来鼓掌,容央得意洋洋,转头对后面走来的男人道:“怎么เ个ฐ吃法?”
容央板脸强调:“我亲自、一条一条放进去的!”
车厢宽敞,雪青、荼白跪坐帘边的茵褥上,容央上前,在窗边和褚ຘ怿并肩坐下:“去游什么เ湖?”
容央恨铁ກ不成钢,心知这人是劝不动的,低叹一声,转身登车。
宫女自然不敢不从,应声而去,褚怿眼神微沉,看回身边似醉非醉的人:“殿下酒量如何?”
“……”容央耷拉眼皮,见他不肯给,立刻掉头吩咐边上宫女取酒来。
容央把下唇一咬,绷着脸没有回答。
褚怿眉微挑,视线落回那双湿漉漉的大眼上:“怕被人看到?”
褚怿对着地上剪影自嘲一笑,少顷后,终是恋恋不舍地离开树下,视死如归般回屋去了。
这样美好的身体,又哪愿意跟一副千疮百孔的躯壳相融呢?
马车刚在帝姬ภ府前停下,门前翘首以盼的百顺一个ฐ箭步冲来,先是殷勤地把褚怿勾在手上的三份糕点接走,然后开始絮絮叨叨:“郎君您可回来了,殿下这回是真的望穿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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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怿:“说。”
百顺认怂:“那、那小的还有一个问题请教您。”
昏红烛光影影绰绰,中衣胜雪的小美人抱着一叠大大的喜被,见自己醒来,一时睁大了那双晶亮的眼。
褚怿把手拿下来,睁眼。
宫灯烨烨,女官王氏在外间教导陪嫁的荼白、雪青,女官李氏在内室教导帝姬ภ本人。
眨眼婚期仅剩ທ三天,这日夜里,吕氏派来两名女官给容央做婚前教习。
百顺ิ笑嘻嘻探身过去。
褚怿侧目,朝他勾一勾手指。
赵彭:“?”
咳嗽一声,赵彭准备解围,肩后人突然上前一步,小手攥着,微微发抖。
丹霞烂漫,金辉浮ด动,褚红宫墙底下,琼姿花貌的嘉ล仪帝姬正陪伴在一名锦衣少年身畔,谈笑风生,款款而来。
褚怿咧着嘴,也跟着转眼,唇边笑意一隐。
再者,她清楚地记得,他把那串糖葫芦还来时,可是一副很嫌恶的模样呢。
那ว男人一看就是个钢筋铁骨,枯燥无趣的,如果不是对她上心,怎么可能会去吃糖?
余光里,那男人依旧端坐马上,一双眼虽看朝这边,可就是没有半分下马的意思。
一队禁卫整齐上前,分成两列,按刀立于角门两侧。容央款步走去,及至门前,蓦然止步。
眼皮上时有不知从而来的光斑掠过,或稳稳静静,或跌跌撞撞。
殿里欢声不衰,远处游人哄闹,前去吩咐御厨加餐的小内侍急匆匆赶回……褚怿闭着眼靠在原处,扬起脖子,吹着这浸满了欢声笑语的风。
容央欲言又止,不快道:“走都走了,再折回去,像什么เ样子。”
找出来叮嘱一二,总是保险的。
女眷之宴,端坐主座之人自然是而今最尊贵的皇后吕氏。
容央坐在左下首,满耳丝竹乱飞,聒噪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今夜的主角——盛装出席的贤懿在对面接受着自四面八方送来的祝福,容央不祝,不看,不听,只专注于眼皮底下的“一亩三分地”。
喝酒,一杯又一杯。
一壶将尽时,雪青把酒壶按住。
容央侧目。
雪青低声劝慰:“驸马交代过,不能让您喝那么多酒。”
提及褚怿,容央也不知想到什么,静静敛眸回去,盯着一案珍馐。雪青看她神情寂冷,自知其郁结所在,便又道:“殿下若是不舒服,我们便先去玉芙殿里休憩á吧?”
荼白闻言也道:“就是,省得在这儿受那些莫名其妙的气。”
容央却不应允,抬眸往前看,前方,贤懿坐在席间,正侧首和一名命妇敬酒。
如果没有那三道圣旨,今夜坐在那ว里的人就是她,这里不会有什么吕皇后,不会有什么比嘉ล仪帝姬更尊贵的嫡帝姬ภ。
但同样,也就不会有忠义侯府大郎君的发妻嘉仪,不会有一个ฐ可以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赵容央。
今夜这些喜滋滋、甜蜜蜜的“祝福”就得由她来领ๆ受,一场欢宴后,去往大辽的路就得由她来走。
后悔吗?
还是庆幸?
容央五味杂陈,深吸一气后,把酒壶从雪青手里夺过来,倒满最后一杯酒,起身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