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央展开双臂，环住箜篌，调整心绪后，气势昂扬地弹了一曲铿锵激越的《十面埋伏》表示ิ召唤。召唤罢，复走去墙边贴上耳朵听动静。
容央哼一声，走回箜篌后坐下，越等越心烦气躁，想起褚怿临去前讲的那句“去去就来，乖”，心道：再等我就不乖了。
容央朝屋里看去一眼，不答反问：“你怎么把弟弟一个ฐ人扔下，就自己跑出来了？”
容央转头，蜜糕垫着脚趴在石桌前，睁大眼往桌上某处看，一脸的稚气。
褚怿把她的眼神读懂了，若是以往，他在读懂ฦ她的小心思后总会笑一笑，但是今夜他没有笑，他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很郑重地承诺：“以后不生了。”
那痛实在太难捱，活生生把人撕开一样，生前痛，生时痛，生完了也还是会痛。容央含着泪凝望褚怿，看他准备怎么安慰自己，怎么向自己้表达谢意及敬意。他一定要足够体贴，足够温柔，足够深情，不然，就一定对不住她今夜的一腔孤勇。
“我带他们一块过去。”褚ຘ怿不以为意，淡定而斩ล截。
“那容央……”想想褚怿回关城后，京城就剩下容央孤儿寡母，褚晏仍是有点惭愧。
吕皇后愁眉不展，心情根本没能因这一番开解缓解半分。官家的确是还在壮年，可是他那龙体，早就不能再用“千秋不老”来夸赞。再者，正是因为赵彭比赵安年长那么多，她才更需要遏制他，提防他不断壮大。
“娘娘莫急，三殿下毕竟比咱们小殿下年长那么多，难免会先占些便宜。但官家龙体康健，千秋不老，三殿下便是坐上储君之位，离最后那一步也还远着，只要我们潜心筹谋，耐心等候，何愁不能扭转乾坤？”
褚ຘ怿点头，朝后面跟着的百顺吩咐：“去兴国寺请长帝姬。”
容央瞪大眼，知道这架势定是要给他强行拉回屋里去了，忙道：“我要去兴国寺见姑姑，此事不能等，再等就来不及了……”
他笑得一半认真，一半势在必得；也一半调侃，一半听天由命。官家笑笑，似很淡然地应承了他的请求，继而缓缓落下了那颗白子。
褚晏耸眉答：“是很挑，所以很怕自己挑上的人挑不上我，这不，只能仗着今日跟官家下棋的机会，厚着脸皮讨个恩典了。”
却听容央道：“相亲场所在何处？”
“……”褚睿蔫ຑ头耷脑。
容央坦诚地道：“我有点害怕。”
与此同时，拍打在耳边、心间的还有这一句咬牙切齿的话。
褚晏理解赵彭，毕竟是皇室兄妹，就算平日里不够亲，这厢眼看对方แ死里逃生、再遭大难，不可能半分心酸也无，去往汴京的路上，自是不想再有任何意外了。
赵彭道：“要是将军这边不方便调人，就由我亲自送她回一趟京吧。”
容央敛去笑容，静了静，起身。
来者自然是文老太君了。
明昭淡声道：“因为不需要了。”
明昭抬眼，一双微挑的明眸冷冽清亮，容央雀跃的一颗心遽然向下沉落，恹恹道：“为ฦ……为何啊？”
心里蓦然间舔了蜜似的，甜滋滋，软丝丝，容央乖๔乖躺回去，正色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听的。”
蓦地反应过来——讲不出口，那就是很肉麻、很肉麻的话。
呕！
百顺：“……”
雪青、荼白疯狂示意奚长生停止表白。
然这个节骨眼上，殿下是万万不能ม跟奚长生传出什么绯闻的啊。
褚琬胀红脸，饶是林雁玉相对泰然，拉着她屈下膝，规规矩矩地道：“民女林氏，见过帝姬殿下。”
雪青道：“二位也是出身斐然的官家小姐，不知道面见帝姬，是需要行礼的么เ？”
百顺一怔后，答：“自然是因官家不让褚家军上战场一事打抱不平啊。”
“她进宫干什么เ？”褚怿截断，眼盯着贺平远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着什么。
事实上，这样的求援信号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陆陆续续、或缓或急地传入宫中，只是始终没有得到官家正面的回应。
大辽使臣十万火急地奔赴汴京，自然是借两国联姻的名分，前来要求大鄞派遣援军，共抗大金。
※
容央默默欣赏他震惊的表情，看他半晌不动，笑着威胁道：“你不画，我就真要把你弄哭了。”
剪彤安慰：“毕竟早产一个月，小殿下能ม平安无事地出来，已๐是大幸，往后仔细将养着，总能生龙活虎的。”
吕皇后抹去脸上泪水，反复端详那酣睡的婴孩，哑声道：“这么เ小……”
殿门蓦ย地大开，谭院判及其他御医踉跄而出，最后还跟着两位满手是血的稳婆。
殿外众人俱是一凛，官家霍然起身。
容央笑嘻嘻：“那ว有何妨？一天一个，一月一个，再不济一年一个，这辈子总是能吃完的。”
褚怿把她的窃喜尽收眼底，拿开她那只嚣张的小手，慢声：“照你这五六只手的数，我只怕是吃不过来的。”
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甚至还没能等到那一天，他就真的永远地倒下了，那她……
她怎么舍得不要他？
候在落地罩两侧的丫鬟挽起帘幔，奚长生跟着雪青走进去，垂着眼，在织金地衣上下跪行礼。
阁中ณ三面皆开着大大的栈窗，视野开阔，湖光反射在重重纱幔后，随风明明灭灭，起起伏伏。
他身上酒味真重，汗气也是，掺在一起，闻起来真是呛人，也不知道刚刚自己้是怎样受住的。
雪青听闻传唤，从外间把热水提进来，容央擦洗后，屏退她，拧干巾帕回床上去，给褚怿仔仔细细地擦。
褚ຘ怿薄唇微微勾起来：“那看到什么了？”
容央不应，把视线从石头转至他脸上，看他月照下的眉眼，灯辉里的鼻梁，答：“没看到。”
褚怿看过去，货车顶层，放着最精致的一个摩睺罗——雕木彩装栏座里，一位集衣帽、金钱、钗镯、环佩、珍珠、头须及手中所执戏具等七宝为一体的小美人儿。
容央眉微挑，心里一念闪过，看回满当当的一盆铜钱，抓起一大把去褚ຘ怿面前，眼往货车最上层瞟：“你来扑，我要那ว个。”
片刻后，蓦地又反应过来一茬事：“四叔说？”
雪青等一众丫ฑ鬟还侍立在一边，他就这样露骨地把“做”字讲出来，弄得容央又惊又羞，恨不能ม寻个地洞钻进去。
冬雪一震，边上的春雨垂低眼睫，颤声回道：“回禀殿下，戈壁上的事……是、是奴婢闲时跟冬雪姐姐提的。”
容央不做声，春雨偷偷拉冬雪衣袖，冬雪回神，抿紧发白的唇，屈膝致歉：“奴婢失言……请殿下恕罪。”
容央不理会，顾自看向廊外小湖，慢声道：“不欠他恩情最好，不然的话，后患无穷。”
赵慧妍绷着的脸没有松缓：“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容央坦然道：“还没有说完。”
赵慧妍狐疑。
西斜的冬日辉映湖心，金波在一圈圈涟漪里荡漾，容央道：“贺家军中出事了，勾结外贼，泄露军情，一旦罪证坐实，祸及三族。你虽为帝姬，但也是贺平远的夫人，夫妻同体，一损俱损。日后多留意一下枕边人吧，有不对劲的地方，及时向爹爹上报，为一个ฐ不爱的人承受池鱼之灾，不值当。”
赵慧妍盯着暮照里镇静而认真的容央，暗影里的眼神几度变幻，许久以后，她转开脸，微微一笑：“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容央静了静，道：“不是，我是希望你留心贺平远，一旦发现证据，立刻告发他。”
赵慧妍一愣，继而笑得更厉害，阴影下，眸光更黯淡，声音更冷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