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公公跟随郭昭仪多年,当年昭仪娘娘得宠的时候,他自觉胆气粗壮,在宫中说起话来分量十足,娘娘一受冷落,他也跟着失了势,如今眼看玉春宫又要得势了,他心里的欢喜比其他人更甚。
她久在宫中,又经历了十几年被冷落的时光,哪能ม不明白宫中嫔妃的心思:皇上说“好”的事情,大家都会争先恐后地上前捧着;皇上若说个“不”字,不知多少人会冲上来踩几脚๐。唉,这世态么เ,总是炎凉的啊。
据说,阿蛮一舞动君王,当时宫中除杨贵妃外,无人能及,但贵妃体态丰腻,善为《胡旋舞》,谢阿蛮则长于《垂手罗》、《乌夜啼》。
我的前人中有天宝年间的谢阿蛮。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这是大诗人白居易的赞美之词,极言其舞技精妙。
“我这可是用桃花做的,闻闻,多香啊……”
一向爱说爱笑的阿娇却捧着下巴,坐在旁้边不吭声。
一名绿裙乐女拉拉阿娇็的衣带:“怎么了,有心事啊?”
阿娇偏过头,望着东边第三间房门,闷闷地说:
“我是为阿满担心,她在房里一天了,不肯出门,也不吃中饭,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绿裙乐女哦了一声,道:
“放心吧,她跟我们可不一样,昭仪娘娘宠着她,同昌公主护着她,还会有什么เ事呀!”
“就是,就是!”旁้边几个乐女齐声说,语气里带着酸溜溜的味道。
阿娇็不满地斜了她们一眼,站起身:“我去看看阿满。”
她走到เ房门前,推推门,里面却上了闩。她透过窗缝往里望去:何满子坐在桌前,只能看到เ她的背影,肩膀不停地颤抖着,低低的抽泣声传了出来。
阿娇心里一抖,何满子生性坚强,自己与她一起长大,还从没见过她流眼泪,肯定有极其重大的事情生在她身上了!
她“咚咚”地敲着门:“阿满,怎么了?开门啊!”
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何满子站在门前,眼睛红红的,脸上还留着依稀可见的泪痕。她望着急得脸蛋通红的阿娇,轻声说:“进来吧!”
阿娇跟何满子并肩坐在床沿上,小声问:“阿满,出什么เ事了?”
“没什么เ,今天是我的生日,想起以前的事,有些伤感。”
何满子强压住翻江倒海ร的心事,平静地回答。
宫中女子,哪个没几段魂牵梦萦的心事?阿娇沉默了。
“阿娇็,你说我们能出宫吗?”何满子突然问道。
不等她回答,何满子又道:“我想出宫。”
出宫!
简单两ä个字,却是宫中女子一生也走不完的漫漫长路。
阿娇็垂下头,想起那个村头放牛的少年,想起短短信纸上承载不起的浓浓情意,她心里一亮:“阿满,我让阿牛哥也求皇上将你放出宫,好不好?”
何满子忍不住笑了:“真是孩子话,你的阿牛哥怎能ม让我也出宫呢?!”她心里却想,边关战事激烈异常,还不知那ว个阿牛最后能不能ม活着回到京城……
阿娇็认真地皱着眉头,想呀想。半晌,她兴奋地叫着;
“有了!阿满,你去求求昭仪娘娘,她那么疼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何满子心里一跳,是啊,去探探昭仪娘娘的口风,也许能找到เ出宫的办法。她站起身:“阿娇,我这就去玉春宫。”说完,往门口走去。
“可你还没吃饭呢!”阿娇在身后嚷着。
何满子没有回头,已快步出了院门。
距郭昭仪的寝宫还有一段路,就听到里面传出了叮咚的琴声。何满子不禁心中讶异,她知道,昭仪娘娘已多年未曾抚琴了,就算指点乐่女们,也只是口说手比,从不亲自演奏。
据说昭仪的琴声只弹给皇上一人听。
难道是皇上到了?
何满子立刻๑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皇上来到玉春宫,合宫上下一定都会知晓,况且,门外也没看见皇上贴身服侍的内侍们。
何满子一时按捺不住好奇心,扒着窗眼往里看去,这一惊非同小可!
郭昭仪正慵懒地靠着青玉案,手中把玩着纱翅官帽,杏眼含情,望着抚琴男子,那ว人散着头,身上未穿外裳๙,只披了件青缎内衫,赤着双足,居然是近日在玉春宫掌管佛事的礼ึ部尚书韦保蘅!
何满子吓得呆住了,心中ณ突突乱ກ跳,身子不禁靠到门上,门页立即出“吱”的一声。
琴声嘎然而止,一阵衣衫响过,传出郭昭仪的声音:“谁在外面?”
何满子见躲不过去,忙轻轻退了两ä步,回到阶下,再放重脚步,扬声道:
“回娘娘,阿满来给娘娘请安!”
“哦,是阿满,进来吧。”郭昭仪的声音明显松了口气。
何满子低着头进了门,行过礼ึ后,郭昭仪笑道:“阿满,你可好久ื没来了。”
何满子忙道:“前段时间,因为皇上的寿辰忙着排练,眼下有点空闲,就来给娘娘请安了。”口里说着话,眼睛偷偷往屏风后望去,后面的屋门半开,在风中ณ轻轻摇晃着。
郭昭仪并不疑心何满子看到了什么,她自忖韦保蘅已经从后门离开,便放下心来,想了想,道:“阿满,你比昌儿大两ä岁,今年十八了吧?”
“回娘娘,阿满今天刚ธ满十八。”
“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郭昭仪笑吟吟地从上摘下一支金钗,道:
“阿满,这支钗算是本宫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太贵重了,阿满受不起。”何满子有点惶惑。
郭昭仪“噫”了声,道:“阿满,你八岁就被本宫带入宫中,虽然你身在乐่籍,但本宫从没将你看做下人,这有什么受不起的,收着吧!”
何满子不敢再推,忙连声谢恩,收下了金钗。
郭昭仪望着何满子娟秀的脸,不禁有些出神,过了半晌,柔声道:
“……来大唐已经十八年了,现在想想,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啊。”
何满子趁机道:“娘娘离开高昌这么多年,想不想回去呢?”
郭昭仪缓缓摇头:“回去……再也回不去了。”
何满子“扑”地跪下:“娘娘,阿满想回高昌。求娘娘成全!”
郭昭仪一愣,慢慢地说:“阿满,高昌离大唐有七千里之ใ遥,你一个弱女子,回得去吗?”她又道:“你父母双亡,高昌的亲人一个ฐ也不认识,回去干什么เ呢?”
“娘娘,我……”何满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郭昭仪叹了口气:“何况你如今身在乐籍,出宫哪有这么容易啊。”顿了顿ู:“你还是留在宫里吧,至少还能ม衣食无忧,闲了就来陪我说说话,好吗?”
听着何满子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郭昭仪疑惑地皱起眉: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突然想回高昌那ว么远的地方,虽说她是高昌人,可从没踏过高昌的土地呀,唉,真是心血来潮!
一只手忽然搭上了她的肩膀。
郭昭仪吓得“啊”了一声,回头一看,韦保蘅正站在身后。她有些惊讶:
“你不是已从后门走了吗?”
韦保蘅不慌不忙地坐下来,扬了扬手中ณ提着的黑缎官靴:
“刚才将官靴忘在屏风后面了。”
他伸手搂住郭昭仪的腰,道:“那个宫女是不是看到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