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些针剂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男子不愿意说，也许他真不知道。
男子又说了一句话：“我这里有很多商标，人胎素า的，羊胎素า的，胎盘多肽的，你需要哪种，我就把哪种的商标贴在针ฤ剂上，顾客哪里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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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车刚刚开出几十米，就听到了警笛大作，执法人员的车辆开进了这座村庄。
村子像被炸开了锅，无数的传销分子像老鼠一样四处乱窜，鸡鸣声，狗叫声，夹杂在人声中，让村子变成了一部ຖ战争影片。
我悲哀地坐在车子里，伸手摸去，衣服下摆里的那本小册子还在。
此后，我来到了另一座海ร边城市。我惊讶地发现，这个传销团伙的网络已经遍布沿海多个小城市。
那天凌晨，面包车一直在一条几乎要废弃的公路上高速行驶着。自从海边修了高速公路后，这条柏油路就废弃了。凹凸不平的路面，让面包车不断颠簸着，我们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连转身的空间也没有。面包车每摇晃一下，我们就会碰到别人，或者碰在车身上。为了担心有人检查超载，车窗关得严å严实实，空气污浊不堪，有人晕车呕吐，呕吐物的腐臭气味在车厢里汹涌ไ激荡，左冲右突，无法消散。更多的人呕吐了，呕吐物激溅在别人的衣服上，脖子上，脸上，可是，连抬手擦一下的机会也没有。狭小的空间让车厢里的每个ฐ人无法抬起手臂。
到了中ณ午，面包车才速度减缓了。这次，我们来到了另一个海ร边城市。透过车窗，我看到招牌上的城市名字，这座城市居然和我工作的报社属于同一个省区。
面包车开进了一幢陈旧的小区里，小区没有围墙，没有保安，只有满地的落叶，和道路边蒙着一层尘土的毫无生气的冬青树。小区里也行人稀少，只有几个ฐ老人从道路上经过，手中提着蔬菜，他们用木然的眼神望着我们，慢悠悠的脚๐步丝毫也没有停止。
我从面包车里钻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里距离报社更近了，我暗自兴奋。
然而，这次，我们没有居住在郊区的农村里，而是居住在一幢居民楼里。这幢居民楼一共有八层，我们居住在最高层。想要逃跑更困难了，我暗自叫苦。
我把手掌伸进衣服下摆，突然震惊地发现，那本小册子不见了。我脱下衣服仔细查看，衣服下摆没有缝隙，那说明不会丢失在车上，而我上车的时候还专门用手摸了，当时就在衣服下摆里。而现在，却被人偷走了。
这辆面包车上，这个ฐ传销团伙里，绝对有江湖高手隐藏其中ณ。
我千万要小心谨慎。
那是一幢三室一厅的房间，里面先前已经有了几个人，突然又涌ไ进了二十多个人，让空间显得非常拥挤。先前的那ว几个ฐ人以主人的姿态欢迎我们，他们挥舞着手臂，振振有词，每个人都自信得像一只阻挡车轮的螳螂。这两支人马都属于同一个ฐ传销团伙。
依然是极度恶劣的居住环境，依然是猪狗不如的饭食，依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依然是梦想改天换地的狂妄。
那名6๔0多岁的老人再也没有见到，我不知道他是趁乱ກ逃脱，还是被这些认为榨不出油水的人抛弃了。他的侄女还在，这个ฐ传销的铁杆分子经常还会发表演说，语气铿锵得像一个ฐ假小子。
大志在，刘芸在，张浩也在，知识分子也在，大学老师也在。我一直不知道张浩邀约的那个女孩子是哪一位，她肯定同样在这里。只是，传销内部不让私下交谈，我无法打听，我只能ม用自己的眼睛观察。
这幢居民楼的七层也属于这个传销团伙的。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大志就逼迫着并陪同我来到七楼打电å话。
我又使用拨通了主ว任的电å话。主ว任假装ณ对我们的事业非常感兴趣，问我一月能够赚多少钱，我说上万。主ว任故意惊讶地说：“是我现在收入的两倍多啊。”我说：“想不想来这里啊，一起创业，现在一万多，以后会有几十万一个月的。”
主任说：“等我把《史记》看完了，现在看到เ了‘弦高劳军’。”
我故意说：“我最喜欢看‘匈奴列ต传’，亡我祁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
大志在旁边打了我一拳，他显然嫌我说了题外话。放下电话后，大志果然在骂我：“长途电话，一分钟็十几元钱，他妈的那ว么多废话。”
回到八楼，我仔细品味主任的话，弦高劳军说的是春秋战国时期一个名叫弦高的郑国人，贩卖牲畜ไ，来往于各国之间，有一次，在路上遇到เ准备进犯郑国的秦军，就假装是郑国国君的使者，用1้2头牛作为礼ึ物献给秦军，秦军信以为真，就班师返回。
那么。主任说的意思肯定是，让我先与传销团伙虚与委蛇，然后见机行事。
而我告诉他的是，我们已经搬离了原来的那座城市。很多人看《史记》，都很少看到“匈奴列传”，但是一般喜欢文学的人，都会知道这首匈奴民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主任也一定能够理解我的用意。
八楼安装着防盗门，窗上安装着防盗网，只有我们一进去，防盗门就会反锁，木门就会关闭，里面的所有响声，外面都听不见。要从八楼逃脱，是不可能的。
七楼应该是他们经理主ว任级别ี领导的办公室，里面的人数相对较少，但是，客厅里每天都会坐着三四个面目凶恶的大汉，抽烟和开门关门是他们每天所有的工作内容，这些类似保镖保安之类的人，一看就绝非善类。要从七楼逃跑，也绝不可能。
在这个传销团伙里，我们所有外来户的级别都相当低，没有资格离开这幢大楼，没有资格再去接新人。
除过大志。心狠手辣的大志成为管理我们的一条狼犬。
大志又逼迫我来写电话号码，他说，所有有可能ม加入我们团队的人，都要努力争取。
可是，我该写谁的电å话号码？写谁，就是害谁。
亲戚，那是万万不行的。别说我家都是穷亲戚，就算有钱亲戚，我也绝对不会拉他们下水。同事，一打电话就会露馅，大志们就会知道我的记者身份。朋友，朋友里面倒是能够找到เ一些，但是，我一定要找到绝对不会加入他们团伙的人。
加入传销团伙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把自己的交际圈子来一次梳理，来一次整合，看看自己都有哪些朋友。这也是对自己้这些年生活的回顾ุ。
我写出了几个ฐ电å话号码：画家、站长、局长、主ว管、老巫婆。而像唐姐、娇娘等人的电话，绝对是不能ม写出来的。
画ฑ家那ว时候已经买了手机，他在西藏刻๑苦画画，就算做生意能ม够赚到一座金山，他也不会动心。站长管理着一个ฐ发行站，他是一个ฐ事业心极强的好哥们，一向看淡金钱。局长贪污腐败，坐拥几百万，他才不愿意来做生意。主管和老巫婆肯定早就换了电话号码，这些做黑生意的人，警惕得像只狐狸，写他们的电话号码只是滥竽充数。
唐姐和我分开已经一年多了，她不知道她生活怎么样，我默默祈祷ຕ她别ี再做站街女，过上衣食无忧的正常人的生活。娇娘应该结婚了吧，我一直对他心有愧疚，愿她的老公会好好爱她，好好宠她。
那天中午，我先给画家打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接通了，画家的声音黏黏煳ใ煳，好像还没有睡醒。这么เ长时间没有联系，突然听到เ画家的声音，我很激动，声音都颤抖了。然而，按照传销团伙的规则，我一定要保持自信，一定要高姿态，我顿了顿ู，就先谈起了自己的情况；又按照ั他们的制度，每次通话不能ม超过三分钟，所以我就一直在说，让画家没有插嘴的机会。我说我在这里做生意赚钱了，准备买辆奔驰开到西藏来看他，如果他愿意，我就开着奔驰拉着他走遍世界ศ。
我信口开河，胡吹冒撂，让大志很不满意，他用指节在我的肋骨上狠狠地戳了戳，我只能ม闭口。
画家在电话那头说：“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你变得不是你。”
我暗自高兴，我就盼望画家会怀疑这一切，我曾经给他说过，此生的理想就是成为ฦ名作家，并不在乎ๆ会有很多钱。而刚ธ才的吹嘘显然很不符合我的性格。
画家很了解我。
接着，我又给站长打电话。
电å话接通后，我又故伎重演，我正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站长突然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你他娘的给老子住口，就凭你个书呆子还能ม一月赚几十万，你骗鬼去吧。”
我心中更高兴了，可是还要装ณ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我说：“现在不能赚到เ几十万，并不能代表以后就不能赚到几十万，我们的事业刚刚起步，我们的未来灿烂无比。”
站长生气了，他毫不客气地说：“你省省吧，老子还忙着呢，没工夫听你的屁话。”然后就挂断ษ了电话。
我心中狂喜。
庆幸他没有说我是记者。
放下电话，我像个ฐ老外一样，对大志摊手耸肩。
大志满脸都是痛苦。
第三个电å话打给局长。
还没有打电话前，我就知道这个电å话，打了也是白打。
局长听完了我的吹嘘，慢条斯ั理地说：“你发财了，我祝贺你，这说明我们的政策很好，改革开放让很多人有了机会，也让国家走向富强，这是非常值得祝贺的。不过，我只要干好我的本质工作就行了。”
多年的官场历练，让局长说的每句话都滴水不漏，四面圆通，八面玲珑，听起来每句话都正确，细细琢磨起来又都是正确的废话。局长能够在一个小时里说出很多话，没有一句话重复，但是每句话都是废话。他就有这样的能力。很多人都有这样的能ม力。
我在暗访酒托时记住的主管的电话，和我在暗访代孕妈妈时记住的老巫ใ婆的电话没有打通，这在我的意料之中ณ。
大志极度失望。
我说，我明天再和他们联系，我相信能够搞掂他们。
第二天，大志没有再要求我打电å话，我相信，是他们领导层否定了我推荐的这三个邀约对象：画家、站长、局长。但是，他要求我继续与主任联系，争取再用一两个电话把主任搞定。
我爽快答应了。
当天下午，刘芸带着我、大学老师，还有一名中年男子去了另外一幢楼房的房间里听课，传销团伙把这种方式叫做“串ธ网”。那ว个中年男子留着寸头，看起来忠诚老实。
这次，给我们“上小课”的是一名身穿西装的男子，打着领带，头发纹丝不乱ກ，这副形象很像当下人们眼中的“成功人士”，或者“办公室金领ๆ”。
所谓的串网，就是自由谈话，我们可以提出各种疑ທ问，西装ณ给我们答疑解惑。在这种氛围中，即使你以前受到了一些委屈，比如打骂，比如人身威胁，但是，在你接触了西装这一层次的人之ใ后，你就错误地以为这个公司充满了人文气氛，这个公司的高层对我们充满了关怀，而以前所受到的委屈，只是像大志这样的个别ี人所为ฦ。
在有关领导艺术的书中，在古代帝ຓ王术中，都讲到了一点：恩威并用。传销团伙的头子们，就非常擅长运用这一点。他们不断精通心理学，还精通管理学。
既ຂ然什么都可以问，既然气氛很民主ว，我就索ิ性把自己的质疑全部说出，看他们如何自圆其说。
我说：“我打电话给朋友，他们说这是传销。”
西装ณ说：“这怎么能是传销呢？我们这是直销，我们销售的产品是房地产。众所周知，房地产是暴利行业，我们是让更多人一起发财。何况，国家马上就要为ฦ直销立法了。”
我说：“我们现在并没有任何事业，然而却要骗朋友家人说自己้生意很成功，这是为什么？”
西装说：“这是善意的谎言，我只骗你一时，但是两年后，你成了百万富翁，你会不会感激我？所以，善意的谎言不但不是欺骗，而且是最珍贵最诚实的友好。”
寸头问：“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也不让我们出门？”
西装笑着说：“你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很容易走丢，这就像刚刚ธ上幼儿园的孩子一样，不能让他们乱走。这是为ฦ了保护你们，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
寸头继续问：“既然生意这么好，为ฦ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做？为什么要躲避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