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副官长笑得像只大猫，周身笼罩着一团和气：“省长早走了，但是又从外地来了一群县知事。大帅现在正对他们训话呢！”
等了足有一个多小时，他连大哥的一根毛都没等到。他烦躁了，又按电铃叫了赵副官长：“省长还没走吗？”
马从戎笑了：“那ว您给他一句准话也成啊，他现在还担惊受怕着呢——换条胳膊。”
霍相贞被他搓舒服了，身体有了软化的趋势，但是言语还很硬：“他是要当团长的人！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好，我凭什么เ让他当团长？”
霍相贞回了院子，忙了一天了，他总算得了些许清静。进入了白摩尼所住的厢房，他一掀帘子，未语先笑：“小弟？”
顾承喜坐在最后头，眼看着霍相贞要跑，但是当着满场乱窜的马从戎，他还不好去追。前排没了霍相贞的后脑勺，好戏立刻๑减色了许多。
陈潇山对着他的左腿一使眼色：“铁拐李嘛！”
白摩尼没听明白，但是知道他对自己一定没有好话：“什么เ意思？”
霍相贞向外挥了挥手：“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元满摇了头：“不知道。”
顾承喜接过了他手中的水壶拧好，然后扶着他坐到了廊下台阶上。自己也蹲在一旁陪伴了，他低声说道：“秘书长，你说大帅要撤你的职？”
白摩尼的命是命，自己้的命就不是命？马从戎的心里过不去这道坎，一下子把前尘往事全翻起来了，他气得差ๆ点涌ไ出了眼泪。霍相贞其实总对他动手，他全不记恨，唯有今天这一次，他想不通，他认定了自己完全没错。
霍相贞松了手——他在马从戎的身上任性惯了，已๐经不知道什么叫做轻重。他自认为只是抱了抱小弟，然而小弟却是快要落了泪。
白摩尼抬手去打他的肩膀，声音中ณ带着哭腔：“大哥你松手，你要把我的腰掐断ษ了……”
顾承喜登时睁开了另一只眼睛：“秘书长也去保定了？”
赵副官长摆了摆手：“不了，我也是顺路过来传话的。秘书长前几天不是去保定了吗——”
顾ุ承喜缠绵的吻住了他的嘴，用舌头堵住了他的声音。白摩尼混混沌沌的睁大了眼睛，只感觉自己一身的痒痒肉全被顾承喜照顾到เ了。下意识的回应了顾承喜的撩拨，他蹙起了两道长眉，闷闷的呻yin了一声。极力扭头避开了顾承喜的嘴唇，他断断续续的喘道：“干、干什么……”
腾出的一只手缩进被窝，他探头开始轻轻去吻白摩尼的眉心，一边吻，一边撩起了对方แ贴身的汗衫。手掌贴了脊背，他摸金摸玉似的轻轻摸。摸白摩尼真是种享受，白摩尼的皮肉不是皮肉，是水豆腐，嫩得让人不敢搓不敢掐。而白摩尼微微睁了眼睛，一脸懵懂ฦ的看了他：“啊……”
霍相贞抱着白摩尼起了身，白摩尼没穿鞋，于是霍相贞把他放在了旁้边的大写字台上。转身伸手打开了电灯，霍相贞低头拉出写字台下的抽屉，从中ณ摸出一把小钥匙。白摩尼被灯光刺๐了泪眼，双手捂了脸从指缝中往外看。霍相贞一如既往的没表情，自顾自的蹲到เ了写字台下，他打开了最下层小抽屉的暗锁。
最后又用力的搂了搂白摩尼，他不知道自己้几乎ๆ勒碎了白摩尼的细骨头。白摩尼不是马从戎，白摩尼被他一下子勒出了眼泪。
霍相贞并不知晓安如山的心事。他在安家吃得饱，睡得香。起床之后，安如山的姨ถ太太还把自己้的浴缸让给他洗了个ฐ澡。等到霍相贞要走了，安如山忍不住，追着撵着问道：“大帅，大帅，您瞧元满怎么样？我看他挺投您的眼缘，要是用着顺ิ手的话，您就把他带走吧！”
安如山并不是靠着拉皮条找前程的人，但是见了此情此景，还是有些失望。大帅常年只宠幸马从戎一个ฐ人，他看在眼里，十分的不理解，以及不忿。
霍相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答道：“不疼了。”
正当此时，顾承喜忽然出了声：“大帅现在……还闹不闹头疼了？”
傍晚时分，顾承喜随着白摩尼回了趟家。白府是片颇็为寥落的房院，因为疏ຕ于打理，所以看着带了几分凄清的惨象。白摩尼算是家里唯一的主子了，另外白老爷子也还在，但是此老爷子从青年时代起便一心向佛，人间事情一毫都不管。及至灵机去世之后，他伤了心，索ิ性削为僧，跑了个无影无踪，导致白摩尼成了个没人管的大号孤儿。
顾ุ承喜陪着白摩尼消磨了半天的光阴，而白摩尼和自己那群狐朋狗友玩腻了，如今换了个新鲜的顾ุ承喜，感觉倒是很快乐่。并且顾承喜已经给他留下了老实憨à厚的印象，所以他对顾承喜毫不设防。
戏的确是好，主要是角儿硬，完全弥补了戏台的简陋和场地的狭窄。后半夜散了戏，马宅的三进院子一起开了锅，宾客太多了，并且大多带有随从。顾承喜成了马家的人，帮着马从戎张罗送客。及至送到เ连毅了，连毅在上汽车之ใ前回头问他：“小顾ุ，跟不跟我上天津玩去？”
他看出来了，在霍相贞那里，自己的赤胆忠心是一分钱都不值。自己想要和他平起平坐，除非一个上天，或者一个ฐ入地。
然后，他停在了卧室门前。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他转身面对了顾承喜。将一根手指竖到唇边，他“嘘”了一声：“保持安静，不要惊扰了大帅。”
顾ุ承喜紧追慢赶的跟着马从戎。马从戎是细高身量，腿长，平时看着慢悠悠的，一旦ຆ加了度，却是可以迎风走成草上飞。楼下楼ä上不时有年轻的小勤务兵来回经过，马从戎一边走一边又道：“现在医生也没有办法。不敢用药，如果药用猛了，疹子不出来，更危险。”
顾承喜还是莫名其妙：“你也没乐啊！”
马从戎向后一靠，命令前方แ的汽车夫开东安市场：“本来用不着给那ว么多。不过我不在乎钱，为ฦ的就是买个乐่子。”
顾ุ承喜成了霍相贞心中一根刺๐，埋伏在心底，时不时的扎他一下，让他一疼或者一惊，可又扎不出他的血。起身慢慢的踱向了门口，他想去看看白摩尼。然而房门一开，马从戎欲语还休的向他一笑：“大爷，人送走了。”
马从戎带走了顾承喜。出楼门时勤务兵还在搬运大穿衣镜，于是顾承喜得以又照了一次。把自己的全貌深深印在心中，他狠狠记住了自己้今天的熊样。
马从戎穿着一身丝绸睡袍，腰间松松的系了带子。丝绸流水一般，从肩头往下勾勒他的身段。严å丝合缝的关了门，他走到床边，把手里的一只小手巾卷放到เ了枕畔。
霍相贞撒了一场欢，撒出了一身的大汗。洗漱过后上了床，他扭开床头的小壁灯，借着昏黄的光芒读书。薄薄的一本小册子都被他从头翻到尾了，卧室房门才被马从戎轻轻的推了开。
霍相贞松了他的手，当真起身走去拎回了小皮箱。小皮箱平放在大床上，白摩尼一摁箱子暗锁，只听“喀哒”一声，箱盖自动掀了，箱中衬着一层厚厚的黑丝绒，黑丝绒上嵌着一排雪亮的剪刀剃刀，大小尺寸俱全。对着箱子一伸手，白摩尼仰头问道：“怎么样？往后我做你的私人理匠，你愿不愿意？”
白摩尼一立眉毛：“是他欺负我！你别ี看他慈眉善目像个人似的，他才不是个好坯子呢！再说我今天也没嚼舌头哇，我什么都没说呀！你干嘛那么帮着他？你跟他亲还是跟我亲？”然后他对着屋角方向一偏下巴：“去，把那个ฐ箱子拎过来！我说过我要为ฦ你去学门手艺，今天就给你露一手！”
霍相贞犹豫了一下，马从戎的马靴，其实并不合他的脚。他满可以回屋上炕安安稳稳的等。
马从戎在一刹那ว间把霍相贞看了个透。一抬腿把自己้的马靴扒下了一只，他光着袜底跑到เ了霍相贞面前：“大爷先对付着穿我的，我马上去给您找衣服！”
“是”字之后没了下文。他抬手摸了摸头，头顶ะ心的头皮结着一层粗糙的血痂。忽然猛的一拍脑袋，他想起摩尼是个人！
在了小财的顾承喜满街奔波之际，他的平安还坐在炕上吃窝头。嘴里嚼着窝头咸菜，心里想着灵机摩尼，他的平安吃得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第一顿吃窝头时，还感觉滋味挺新鲜；如今吃到了第二顿第三顿，他开始感觉窝头难以下咽，咸菜丝更是臭气熏天。吃，不爱吃，不吃，又饿得慌。含着一口窝头打了个大哈欠，他继续想：“灵机，摩尼……摩尼是……是……”
平安的脸上没有笑容，但是明显是个和气的态度：“多谢你，去吃吧。”
顾承喜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空心萝卜：“没吃，光顾着伺候你了，我把我自己给忘了。”
霍相贞终于沙底下翻出了皮面软底的大拖鞋。一脚踏进拖鞋里，他对白摩尼一眼不看，直接敷衍孩子似的嘀咕道：“多大点儿事，别胡闹。”
白摩尼双手拢着他的长腿，又攥起拳头轻轻的捶：“他说你睡觉。还说要见也可以，得让他先去做个通报。真有意思，我见你还得用他批准？他算什么เ东西！大哥，你答应我，马上换一服去火药。我一见你的上清丸就要上火！”
午夜时分，突袭开始。
敢死队在炮火的掩护下匍匐前行，直奔敌营前线。老城墙实在是太结实了，居然能够抵挡住炮弹的轰炸。顾ุ团是个漫天开花的打法，以掩护为主ว。6๔师则ท是瞄准一处猛射炮弹，想要把城墙打出个豁子。安如山下午撤到เ了后方，夜里又被霍相贞召唤了回来。率领着麾下的一支骑兵队伍，他独当一面，静候军令。骑兵队伍全是流亡到中国的哥萨克兵，一个个骁勇善战，是安如山的大宝贝儿们。
这样的猛攻，不是轻易可以动的，所以须ี得珍惜时机。顾承喜也上了战场——当着霍相贞的面，他不敢不卖命。
漆黑的夜空中ณ来回穿梭了火流星，双方แ的炮弹你来我往，对着狂轰。顾承喜怕死，所以一边冲锋一边自言自语的骂霍相贞，骂得咬牙切齿，骂得悱恻缠绵。他当初是为了霍相贞才从军的，现在也是为ฦ了霍相贞才往枪林弹雨里冲。赌上一条命，只为换他一声好——这狗娘养的冤家啊！
子弹扑扑的打在身边土地上，因为危险太甚了，所以顾承喜反倒有些麻木。遥遥的看到เ敢死队开始往城墙上爬了，他心里有了亮——这用人命堆起的一仗，八成真能ม赢！
与此同时，另一方向的6师终于把城墙轰开了一角。安如山的哥萨克骑兵们一手催马一手提枪，顶着渐渐稀疏的炮火开始冲锋。
凌晨时分，战争结束。万国强和连毅双双的带兵逃了，逃到了山东境内。
霍相贞没想到自己้这个大杂烩式的的打法居然真有成绩。一张脸烟熏火燎的没表情，他在心里偷着狂笑。他年纪轻，旁้人提起他，话里话外总认为他是沾了老子的光。他承认自家老子的作用，但若说他纯粹只会沾光，他不服。
去年被万国强轰了一炮，仿佛坐实了他是个赵括，如今终于一雪前耻。万国强怎么样？连毅怎么样？今夜还不全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6永明和安如山带兵进县城了，他独自坐在战地上的半堵土墙上，心里高兴，真想找个人吹嘘几句。可是找谁呢？回家找白摩尼？白摩尼听不懂ฦ；对马从戎说？也不合适。和安如山讲？更不好。安如山在前线打了许久，既ຂ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有自己夸他的，没有对着他自吹自擂的。对顾承喜谈一谈？还是不妥。饶是不说话，顾承喜都能让自己眼花缭乱，自己若是给了他三分颜色，怕他不会立刻开家新า染房？
想起了酷爱开染坊的顾ุ承喜，霍相贞皱着眉头笑了一下。此君的脸皮之厚，心思之邪，堪称罕有。霍相贞拿他没办法，至多是对他连打带骂，然而他又不在乎ๆ挨打挨骂。
霍相贞想出了神，偶然间一抬眼，他忽然现顾承喜来了。
顾承喜穿着一身零零碎碎的军装，棉袄在匍匐前进的时候磨破了，绽出了丝丝缕缕的白棉花。身上邋遢，脸倒是擦干净了。将一壶热水送到了霍相贞手中ณ，他小声笑道：“大帅是真高明！白天刚到前线，夜里就把仗打赢了。”
霍相贞喝了一口热水，不置可否，不言不笑，但是也不反驳。
顾承喜又问：“大帅，您怎么不进县城啊？”
霍相贞答道：“不急。”
顾承喜从他手中接过了水壶：“大帅，您饿不饿？有刚出锅的面片汤，您先来一碗？”
霍相贞一点头，有些失落，因为顾承喜居然只赞了他一句。
顾承喜双手端来了一只盆大的粗瓷海碗，里面盛着白嘟็嘟的面片汤。霍相贞一手托了碗底，一手握着筷子在碗里搅了几搅，又吹了吹热汽。
顾ุ承喜站在一旁默默等着，及至看他安安稳稳的开始吃了，才拎起方才的话头，继续出赞美。霍相贞操劳了一夜，此刻喝着热汤听着好话，周身是说不出的熨帖。把脸埋进巨เ大的海碗里，他吃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最后从碗里抬了头，他对着天边的朝霞吁了一口气。
顾承喜本来正在呱呱的夸他，此刻往海碗里一瞧，他的美言登时中断ษ——霍相贞居然把面片汤全吃了！
虽然面片汤是用海碗盛的，但那可是一盆的量！
眨巴着眼睛张了嘴，顾承喜试探着问他：“吃撑了吗？”
霍相贞把碗筷递给了他，然后起身提了提裤子，淡然答道：“有一点。”